第1章 菩薩心腸
大周,臨山郡。
臨江城,花滿樓。
春寒料峭,哪怕是新年已過,臨江城的微風中尚還帶著幾分寒意,深夜的花滿樓,依舊燈火通明。
蘇陽是攢了好幾天的香火錢,做了好幾天的思想工作,才敢於踏入這裡的。
說實話,第一次逛青樓,蘇陽很激動。
畢竟,這是前世多少同道中人夜裡寂寞難耐的夢想?
不過,為了防止某些熟人認出來以致身敗名裂,他特意戴了面具,換了身書生衣裳。
面具是街邊拐角買的,青狐兒臉。
「這位公子裡邊兒請。」
「誒誒,公子哪兒去.」
「公子可要上等酒菜,我花滿樓的酒菜,亦是臨江城一絕。」
很肉痛地隨手扔了幾塊銅板,蘇陽躲過幾個迎上來的龜公,冷著臉,快步上樓,左轉,拐角靠窗第二間。
瞧著蘇陽輕車熟路的樣子,身後的幾個龜公有些不屑地咧咧嘴。
「得了,又是來找白靈姑娘的。」
「那騷娘們兒最近名氣大著哩,我就不明白了,以她那身段樣貌,便是爭個花魁都綽綽有餘,怎生接客這般頻繁,而且,還儘是些窮酸人家。」
「許是想早些攢夠錢贖身?」
「屁!當上花魁,還怕沒錢?何苦當個接客的?」
「又是個窮酸秀才,戴了面具怕人認出來,待會兒多上些酒菜,狠狠詐他一筆。」
蘇陽推門而入,熱氣撲面而來,房內爐火燒得正旺。
定神看去,姑娘正側臥床邊,閉目養神。
許是房內熱了些,她只穿了件雪白色寬鬆袍子,領口大開,白皙的肌膚如若羊脂,峰巒隱約可現。
微微打量一眼,蘇陽點點頭。
是他要找的白靈姑娘了。
姑娘是他早就物色好的,半年前才來到臨江城,因為臉蛋兒俊俏,身段好,加之外表聖潔內在放浪模樣,價錢又公道,最近聲名鵲起,便是城外桃花鎮的浪蕩子聞之都不由得豎起大拇指。
人送渾聯——「人美活好價錢公道,清熱敗火菩薩心腸。」
橫批——「聖女下凡觀世音」!
就是有個缺點,只在夜裡接客。
蘇陽不由咂舌。
這年頭,就是青樓妓子,也懂得薄利多銷養名聲的道理。
但價錢公道也是好事。
「公子明日再來,夜過了四更,奴家就不接客了。」
白靈聽著開門聲,轉首看去,輕道一聲,回過頭繼續側臥著,瞧上去臉色似乎確實不好。
印堂發黑,似有血光之災。
蘇陽並不在意,而是關上門,自顧自地走上前,尋了個矮腳椅子坐下,摘下面具,閉目養神。
半晌後。
「公子可是第一次來,奴家似乎從未瞧見過。」
不知何時,白靈已然俏生生立在蘇陽身前,緊緊盯著,眼裡仿佛若有光。
「好看嗎?」
「好看,公子是奴家見過最好看的。」
「那價錢」
「公子說的哪裡話,奴家掙的都是辛苦錢,價錢一向公道,公子就可憐可憐奴家吧。」
「哦。」
蘇陽意興闌珊。
雖說與妓子砍價錢確實不合適,可他囊中實在羞澀得緊。
見蘇陽似乎不如意,白靈有些急了。
「公子可要相信奴家的手藝,干我們這一行的,十八般手藝樣樣都是精通的,定不會讓公子失望。」
「手藝?」
蘇陽狐疑。
雖說他出價不高,但也不至於吧?
「公子真會說笑」,白靈撲哧一笑,俏生生地跨過蘇陽雙腿。
她看人一向神准,如蘇陽這般俊俏書生,飽讀聖賢書,胸中自有三分聖人氣,尋常是斷不會入青樓的。
以面具遮面,定是初哥兒。
何況蘇陽身板堅實,少不了鍛鍊,其中滋味兒,遠不是那些尋常人家所能比擬。
粗糧吃多了,總歸要換換細糠不是?
人啊,總歸是要享受的。
「就是不知道,最後到底是誰享受誰?」
白靈十分自信,多少只知道賣一股傻力氣,悶頭犁田的力工莊稼漢子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區區書生郎,不在話下。
「公子小心,第一次啊可能會有些疼,不過好生休息幾天就行。」
白靈湊到蘇陽耳側,吐氣如蘭,眉目含情,面若桃花,「公子可有特殊嗜好嗎?若沒有,要不我們就開始吧。」
說話間,白靈雙手遊離在蘇陽周身,感受著蘇陽的身體,眸子越發明亮。
「咦,等等。」
白靈埋首看去,卻見得蘇陽身下似乎藏著什麼東西。
「這」
白靈情不自禁地捂著嘴,面色一驚,緩過神來,面色愈紅。
「公子資本雄厚,屆時還望公子憐惜。」
白靈俯下身,想要為蘇陽解放。
「你誤會了。」
蘇陽搖搖頭,自褲兜里取出一物,乃是一把桃木質的小劍,質地粗糙,像極了尋常人家為家裡幼子做的手工玩具。
「公子怎會隨身帶著這種小玩意兒。」白靈不解。
「這柄小劍乃是家中長輩所贈,說是能斬鬼。」
「鬼?」
「是啊,斬你這樣的鬼。」
說話間,蘇陽手持木劍,劍鋒處閃過一絲銳氣,用力刺入白靈胸口,齊根沒入。
突然出現的情況讓白靈足足愣了半晌,這才後知後覺地捂著胸口。
「啊!」
伴隨著一聲悽厲慘叫,白靈猛然翻倒在地,捂著鮮血淋漓的胸口,驚慌地亂叫,「公子你這是作甚?」
此刻的白靈臉色蒼白,額間掛著大量細汗,口中鮮血噴涌,無力地指著蘇陽,加之姣好的容貌,好一番我見猶憐的景象。
只不過蘇陽並沒有憐惜之色。
「若真是人,你早就死了」,蘇陽起身,眸中冷淡,看著地上的白靈,冷冷笑道,「鬼氣如血,跗骨而生,果然,你入了品階。」
「白靈,半年前,你借著鬼門有變,自鬼門關逃脫,入花滿樓以凡人陽氣為生,已有一十六人因你陽盡而死。」
「最關鍵的是,你攝我香客之子李二狗的陽氣,香客於我觀中祈願,斷留不得你!」
蘇陽目光陡然冷冽,周身氣息迸發,一身陽氣陡然強盛數倍。
「你是修行人!」
「既是修行人,何必來管本姑娘的事。」
白靈不知何時已然站起身,不復悽慘模樣,洶湧噴射的血液也消失不見。
她死死盯著蘇陽,目光一轉,像是發現了什麼,目露驚奇,「不,你不僅是修行人,還是以陽身立命的修行人。」
白靈臉上浮現濃郁到極致的貪慾,她很清楚,一個以陽身立命的修行人,對於鬼修一脈來說是何等珍貴的東西。
不,不只是以陽身立命的修行人。
「美味,太美味了!」
從一開始她吸入蘇陽周身陽氣開始,她甚至感覺自己的魂魄有種升仙般的快感,就連一身鬼修道行都凝實了三分,那種感覺,就如同飲一壺千年的桃花仙釀。
香甜、醇厚、讓人徹底沉淪。
眼前的蘇陽,是極品,是獨屬於鬼物的人間仙藥!
「如果我猜得沒錯,你的陽氣一定是最頂級的那一種。」
「吃了你,我甚至能以鬼身凝聚陽身,不受輪迴之苦,鑄就陽身鬼修,如此,我便能再世為人,再見我家娘親!」
「我一定要吃了你!」
白靈再也顧不上裝模作樣,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嘯,面色猙獰,一身血氣化作無數濃重如墨般的鬼氣,朝著蘇陽蜂擁而去。
蘇陽神情平常依舊。
對於這一點,他並不否認。
有別於尋常的陽身之人,蘇陽的陽氣對於任何鬼物來說,是一種難以抗拒的東西。
以致於他自小周身便有鬼物縈繞,其中尤以女鬼為甚。
聽師父說,他有著一種名為「小純陽」的體質,也一再告誡他,不要讓鬼物吸到他的陽氣。
以前,有師父護著。
但兩年前
師父死了。
陽壽耗盡而死。
「是啊,對於你們這些鬼物來說,我就是最好的修行養料,每一個鬼物見到我,都想吸取我的陽氣」,蘇陽喃喃自語著,但下一刻,他詭異地笑道,「可我又何嘗不想吃了你們?」
陡然間,蘇陽周身陽氣再次強盛數倍,手掐法訣,張口一吐。
大量陽氣自口中吐出,於身前形成一個詭異的旋渦,旋渦中傳來一股吸力,不過片刻,便將蜂擁而來的無數鬼氣盡數吸入口中。
入口清涼,寒冷刺骨。
蘇陽咂嘴,「果然,入了品階的鬼,同樣難吃。」
以往,他都是吃一些孤魂野鬼,今日倒是第一次吃上有品階的鬼。
感受著腹中濃郁的鬼氣,蘇陽很滿意。
鬼氣不論質量還是數量都很好,若是餵給本命桃樹,應該能讓桃樹品階強上一絲。
「你這是吞鬼之術?」
白靈怔怔地看著一身鬼氣竟被蘇陽吸收,心中頓生荒謬之感。
「怎麼可能,你一身陽氣如此精純,即便修行,也應是正統的以陽身立命的路子,怎麼可能使用這種鬼術?」
「吞鬼之術,那可是鬼門禁術!」
「修此等禁術,你是要折壽的!」
白靈嘶聲尖嘯。
記憶在她腦中徐徐展開,她記得,在她身懷怨念成為鬼物之後,被黑白無常拉入地府,曾眼睜睜地看著無數小鬼被來自於深淵的一張巨口吞噬,夾雜著無數慘叫嘶鳴,厚重而混沌的咀嚼聲不絕於耳。
那是她此生見過,最詭異,最讓人膽寒的一幕。
聽白無常說,那是有地府大能在吞噬他們的鬼氣,好讓他們重新做人。
後來鬼門大變,她拼命逃出鬼門關。
蘇陽的手段,與其何其相似。
她想不明白,這小小的臨江城,何時有了這般詭異兒郎?
逃!
她心神巨震,早已忘記對蘇陽出手,想要破門而出。
但在她起身的那一刻,突覺無力,再次重重地砸在地上。
「你對我做了什麼!」
白靈面色已是前所未有地驚慌,她檢查自身,赫然發現,自己魂魄早已被一縷陽氣牢牢鎖住,就連鬼門遁法都無法施展。
虛弱,無力,用不出一點力氣。
「你的陽氣有毒!」
白靈死死盯著蘇陽,表情怨毒。
她不傻,只是片刻就想清楚這一縷陽氣的來源,正是她一開始與蘇陽虛與委蛇時吸入的陽氣。
「你誤會了。」
蘇陽搖頭,解釋道,「我的陽氣沒毒,它只是沾染上了一點不一樣的東西而已。」
「不一樣的東西?」
對於蘇陽的解釋,白靈沒辦法理解。
但她明白一件事,她逃不了了。
一身對於鬼物來說堪稱劇毒的陽氣在身,加上吞鬼禁術在手,蘇陽完全就是鬼修的克星。
她無力地笑了笑,像是解脫了一般。
「我本是臨山郡清河縣白家村人,去年大旱,顆粒無收,家中父親重病將死,我唯有賣身救父,得銀五兩,不料被主家小兒子凌辱致死,屍身遺棄荒野。」
「床下藏有財物十二兩九錢二十八文,七成與你,三成與我娘親。」
蘇陽沉默。
又是一個因怨而生的鬼。
他走上前,一把將白靈拉起來,此刻的白靈早已沒法維持化形,只能化為一團虛化鬼魂。
蘇陽並未回話,只是張口,一口一口地將白靈的魂魄吃進肚裡。
「陰陽有序,吞鬼立命,福澤難測,九叩玄關,往生有道.」
「攝魂!」
蘇陽口誦經文,張口吐出一道靈光,落於手間。
這是女鬼的最後一絲真靈。
「鬼物攝陽而生,可憐你走過鬼門一劫,本是福緣,又修行不易,若是安分修行,些許陽氣,不過是凡人嫖資罷了。」
「可惜你太貪心了,怎可害人性命。」
「也罷,輪迴去吧。」
說罷,蘇陽屈指一彈,將那道靈光自窗口彈出,靈光飛入漆黑的夜空中,消失不見。
如此後,蘇陽便盤膝於地,心神沉入玄關之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