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鬼打牆
七九版蘇民老師扮演的周萍，拋開周萍是個「浪蕩公子哥」的固定形象，按照曹禺說的那樣「為他找同情」，演出了一個良心未泯、性格有些懦弱的大少爺。
「我認為，要演好周萍，首先要想清楚周萍和蔡漪如何在客廳鬧鬼———
濮存晰是周萍的扮演者，他先開口了。
「兩人誰先喜歡上誰，因為什麼發生那種無法言表的感情？」
嗯，說到這種感情，龔麗君的臉上有些紅。
濮存晰卻沒有看她，「他的行為不易獲得一般觀眾的同情而性格又是很複雜的，通過劇本分析，我開始慢慢理解同情這個角色————"
「很多觀眾容易排斥這樣一個與周公館中兩個女子發生情感糾葛的人，用現在的話說，周萍是玩弄女人的男人，又說他是一個軟弱的人，我從來不認同。如果他是一個軟弱的人，能在家裡干出這樣的事嗎？
曹禺先生也說，你以為他膽小嗎，當熱血來臨的時候，他會幹出你想不到的事情。但是作為一個年輕人做出這種事情，他本身值得同情。曹禺先生是帶著悲憫的心看待舞台上的每個人物。」
嗯，人藝的大佬頻頻點頭，作為人藝青年演員的領軍人物，濮存晰分析人物的視角很獨特。
「周萍的弟弟—————」夏淳導演吸一口煙，主動點將。
人物分析，他現在還記得大一時的江潯，在他面前談論唐茂昌的樣子。
哦，可是，江潯沒有想到夏淳導演會讓他發言。
「周萍是個好孩子，是個乾乾淨淨的好孩子——」
他只能把自己想過的周萍說出來。
哦，這句話一出，大家就都不哎聲了，都嚴肅地看著江潯，一個跟繼母跟妹妹那樣的青年，怎麼還會是一個好孩子。
這個小潯子，三觀不正嘛。
可是，于是之鼓勵道，「大膽地說。」
「這是一個二十幾歲的青年，他只是無知，碰到了那樣一個境遇，只能莽莽撞撞地在人生的網裡撞，想飛又飛不出去。
他感覺到內心的深淵，往下墜時又本能地想抓住什麼，四鳳就成為他最後的一棵心靈稻草·—·—」
江潯看看何瑋，，「被他擁在懷裡，愛著也傷害著。一個半大的孩子，作出這些是可以理解的。」
可以理解？
鄭榕打斷他，「小潯了子，你注意戲裡，戲裡的台詞是，繁漪怒斥他是偽君子！」
「那是感情的偽君子，不是階級鬥爭里那種偽君子，」江潯索性把話都說了出來，「您看，在周萍的台詞裡有一句話，是他情急之下對四鳳說的，我們現在就走，如果沒有繁漪阻攔，他們可能真的就走成了。」
嗯，反正我認為與繁漪那種感情不是騙子！與四鳳的也不是！
哦，一千個演員心裡，就有一千個周萍。
夏淳導演看著江潯，注視著他的眼晴，小聲對于是之說了幾句，于是之，蘇民，鄭榕頭碰頭說了幾句悄悄話，夏淳導演就讓大家繼續往下說。
江潯沒有再發言，龔麗君悄悄碰碰他的胳膊，「潯子，你對周萍的理解，對嗎？」
繁漪演得好不好，跟周萍有極大關係「我的理解就是，他對繁漪剎那間流露出的那種愛，他們手抓在一起的時候彼此都是對方的救命稻草。」
哦，龔麗君不再言語，她感覺，夏淳導演好象一直在瞅著江潯，直到有人出門把吳剛叫了進來。
「我宣布一下，從今天起，雷雨正式建組，不過，劇中的演員稍作調整——」夏淳導演又點上一支煙。
哦，眾人一下都豎起了耳朵，調整，是要把誰調下來嗎？
龔麗君只感覺心裡跳得厲害，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吳剛也是一臉的懵逼，雷雨的角色不是都定好了嗎，怎么半道把他給叫來了？
「周沖這個角色，由吳剛出演，江潯，飾演周萍，周萍的B角。」
啊！
這半上午的功夫，自己從周沖晉級成了周萍！
可是，這半上午的功夫，自己也從A角成了B角！
「導演，我—」好不容易成了A角，能站在人藝的演出舞台上了，江潯就糊塗了。
「這齣戲，就周萍一個角色有AB角，」夏淳導演解釋著，「小濮飾演A角的周萍，江潯飾演B角的周萍。"
吳剛瞪著小眼睛，好象明白了，又好象不明白，可是他馬上歡喜起來，自己在這齣大戲中，終於有了一個正式的角色！
不用戳大杆了！
江潯眼瞅著大家站起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龔麗君都演繁漪了，江珊也在《北平人》里演女二了，怎麼自己演來演去還是B角啊！
他在天下第一樓里演B角的唐茂昌時，她倆只有羨慕的份兒-———
「周沖，至少這位扮演者得有一雙單純的眼晴，———」夏淳導演看著江潯，
江潯的眼晴，十八歲的年紀，三十八歲的眼神·—
「可是吳剛的眼睛就單純嗎？」江潯真的急了。
他看著吳剛，吳剛一臉的嚴肅地看著他，江潯差點笑場，這不是達康書記的死亡凝視嗎·——·
「好，散會。」
「我去。」江潯拍著本子，發著牢騷。
「嗯，你在說什麼？」蘇民老師一臉平靜地看著他。
「我說，我去——演！」江潯滿臉的無奈，一臉的委曲。
眼瞅著大佬離席，吳剛親熱地過來摟住江潯，「潯子，採訪一下你，你是怎麼把自己由周沖變成周萍的？」
江潯也想不明白，不就是發言嗎，大家都發言，怎麼就自己變成了B角？
他真想追上於院問一句，我現在是不是也遇上了鬼打牆！
「潯子，走吧，到我家去。」
開完會，有人高興，有人懵懂，有人離去，有人留下，濮存晰主動拍著江濤的肩膀，「這有什麼不好，我們一起演周萍。
哦，自己竟稀里糊塗地成了第三代周萍！
燈市口同福夾道，沿著最熱鬧的街面往胡同里走，那裡就是濮存晰的家。
這裡是空政話劇團的宿舍大樓，經過兩排大樓中間的平房宿舍，江潯的步子慢了些。
這裡，濮哥當年住過，尤小剛住過，李雪健也曾住在這裡，
可是濮存晰並不住樓里，兩棟樓的一側，外搭一個小廚房，就是他的家。
「晚上想吃什麼，讓你嫂子給你做，你這樣子可不行啊，滿臉憂鬱，跟繁漪似的，」濮存晰支好自行車，「別怕，B角演好了，也能行，我們倆就來一個君子協定，誰演好周萍，誰就站在舞台上，誰就是A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