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倒爺
今天是禮拜天，江潯光明正大地出了校門。
「潯子，這自打從廣州回來，總神神秘秘的，一直請假，他的課都補上了嗎？」看著他的背影，何冰就開始琢磨。
「去人藝了吧，又不是幹壞事，何寡，你是屬狗的還是怎麼著，怎麼一直跟個特務似地——.」胡軍也不慣他毛病，兩人在宿舍里就上了。
中國有句俗話，沒有什麼是一頓飯解決不了的，如果有，就多吃兩頓。
昨晚回去吃的是炒肝包子，今天一大早，他跟丁志誠、楊哲約的是在王府井一處早餐攤前見面。
油條，豆腐腦，在這乍冷還寒的月份，仍是北平人補充身體能量的最佳食品。
「我啊，昨天好說歹說，行政處的老馬才把辦公室的鑰匙給我，」丁志誠虛溜喝著豆腐腦，「你要行政處的鑰匙幹嘛？」
「打電話啊，行政處不是有電話黃頁嗎？」
電話號碼簿，也稱「黃頁」，從80年代中期開始，滲透到老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
「有用嗎？」丁志誠很不以為然，「現在，北平城裡，有幾家有錄相機啊，
再說錄相機不是帶著回放功能嗎？」
他還真說著了，現在的錄相機大多還是進口貨，你象市面上最新款的日本松下牌G33超薄型錄像機，一台4300元，就跟一個抽屜大小，普通人家根本無人敢問。
「能花大幾千買台錄像機，就不差這點錢，」江潯又要了兩根油條，「你瞅著，北平城卡拉ok也得有二十多家吧，每家七八個包間，多的二十幾個包房，這就需要多少倒帶機。」
「那萬一人家就是不用呢！」丁志誠好愛抬槓。
不過，楊哲感覺，這槓抬得還真有道理。
「還有啊，現在都在學英語，盒帶能學，錄像機更方便-——」江潯不理他，
自顧自地往下說。
此時，八十年代的中國，伴隨著改革開放和融入世界的步伐，英語熱持續升溫，這對於一個封閉太久渴望走向世界的民族來說，再正常不過。
錄像機學英語，如果總是頻繁倒帶的話，對錄像機的壽命也會有影響。
因此，為了節省倒帶時間，這些改開成長起來的青年，還專門購買了錄像帶倒帶機，而這就有效地避免了錄像機反覆倒帶所導致的無謂磨損。
「還有高校，工廠，機關———-有錄像機的地方，就需要倒帶機，他們花的也不是自已的錢·—...」
所以，有錢的人會買，不花自已錢的單位也會買！
那還瞎等什麼，吃完油條喝完豆腐腦就照著黃頁打電話唄！
「您好，需要倒帶機嗎？」丁志誠在行政處里，不自覺學著老馬的樣子打電話，可是這嗓門讓電話對面給直接拒絕了。
「您好，需要倒帶機嗎？」這樣的活兒，還得女同志來。
別說，人家還真感興趣，馬上問起他們的店面在哪，那可不能說就在人藝，
就在首都劇場，要是讓於院知道了，還指不定怎麼看他們呢，就是吳剛知道，也放不過他們。
「就在電子一條街，」江潯立馬在楊哲身邊小心提示著，「對對，電子配套市場往東六十米，門前有排白楊樹，不，我們不是社裡，我們就在樹下—
丁志誠笑得肚子都疼了，這兩人，好象住在樹下似的，那趕緊在樹上搭窩多好。
「那是喜鵲！」江潯不滿地看看他。
哎，喜鵲好啊，丁志誠眼晴一亮，喜鵲報喜，那是好事要來到啊！
一上午打了幾百個電話，下午，這三人趕到電子一條街的時候，沒多久，攤位前還真的有人來找。
「多少錢一台？」對方穿西裝戴眼鏡，皮鞋也擦得很亮。
「二百四。」江潯一咬牙，報價。
「太貴了，一百八。」對方還價，嗯，誠意還價才是真顧客，江潯立馬道，「這是這是正宗的港貨，我們二百二進的，一台就掙你二十塊錢。」
二百二一台？丁志誠咋舌，他還真沒問過江潯，這東西進價多少，嘴，這三十台東西，加起來也得六七千塊錢。
潯子這麼有錢？
大款？
他看江潯的眼神都變了。
可是此時的假大款看著真大款，真大款不是那麼好騙的，「你看，上面不是繁體字，是簡體漢字。」
「哦，這是在廣州生產的，合資企業。」江潯這瞎話張嘴就來，對方看他說得流利，只能將信將疑地再看看手中的機器。
「你們這模樣，也不象倒爺？」最後，他的目光又落在楊哲身上，落在江潯身上，就這兩位，長得比電影明星還好看，這模樣，真的不是電子一條街上的倒爺。
「我是中戲的，他是人藝的，他是東方歌舞團的。」江潯也不隱瞞，「就是瞅著禮拜天，倒騰點東西——」
哦，人藝，中戲，東方歌舞團，哪個都是響噹噹的單位，這年頭，搞飛彈的真不如賣茶葉蛋的！
倒騰藝術的真不如倒騰電子產品的。
「這東西我買了，」對方終於下了決心，掏出錢，拿機器，走人。
這第一筆生意就做成了？
丁志誠還沒回過味來，第二個顧客就來了，很快，這個攤位前就擠滿了人，
有顧客，還有別的倒爺。
江潯談生意，楊哲拿機器，丁志誠收錢。
看著丁志誠手裡的鈔票不斷加厚，楊哲再看一眼講得起勁的江潯，這形象，
哪象是舞台上的陽瘋子？！
「潯子，這東西進價二百二一台？」眼瞅著還不到半天功夫，兩箱三十台倒帶機全部賣出，丁志誠就傻了眼。
「嗯，進價二百一台，你可千萬別往外說。」江潯數著鈔票，很是神秘。
哦，哦，丁志誠木然地點頭。
楊哲卻不滿地看看江潯，「說實話。」
「好的，說實話，進價一百八一台，這價格我誰也不告訴。」江潯數著鈔票，很是神秘。
楊哲不滿了，她輕輕地擰了江潯一把，江潯立馬假裝疼得要命。
楊哲自已都愣了，兩人什麼時候親密到這個程度了？
「丁哥，我說實話，這東西六十一台——
六十？
一台淨賺一百八十塊錢！
自已一個月的工資才不到一百塊錢，這不到半天功夫賣出去三十台，這就是賺了五千四百塊錢！
天哪！
天哪！
丁志誠摸著自已的腦袋，這一天下來，不得掙個一萬多塊！
這一天功夫就能造就一個萬元戶？
他不敢想了，「潯子，這一天掙這麼多錢，你不怕？」
怕？
這是什麼年代，江潯咳嗽一聲，「史記里李斯有話，詬莫大於卑賤，而悲莫甚於窮困。」
楊哲看不下去了，這人哪，有了錢都善於裝偉光正嗎？
可是江潯轉眼間又笑嘻嘻了，「丁哥，你不是會算命嗎，你就沒算出來？」
是，真沒算出來，丁志誠一臉不可置信地點頭。
「我啊，在上海的時候，怎麼跟你說的來著，咱大清國有的是金山銀山，永遠也花不完！」江潯把一票子往手心裡一砸，這聲音，爽！
自已現在是真的生意人了，倒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