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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於無聲處聽驚雷

2024-11-23 21:50:33 作者: 司馬白衫
  《桑樹坪紀事》一劇經過兩個多月的排練後,開始進入劇場合成,隨後進行了聯排和彩排。

  一九八九年三月二日,這個時刻,將為中國戲劇永恆銘記!

  江潯接過朱彤老師遞過來的一摞薄薄的請柬,請柬僅僅有四指寬,是學校自己列印的,上面也僅僅幾行字而已——

  中央戲劇學院新近創作的現代中國西部戲劇《桑樹坪紀事》將由本院表演系八五級進行首場演出。

  敬請您於三月二日光臨中央戲劇學院實驗小劇院給以指導……

  哦,朱彤老師手裡還有一張節目單,綠色的封面,金色的劇名,充滿了這個年代純樸的味道。

  打開節目單,徐曉鍾、陳子度執導,陳子度、楊健、朱曉平編劇,劉元聲等擔任舞美設計。

  趙小川飾演李金斗,陳煒飾演許彩芳,劉冠軍飾演榆娃,江潯飾演李福林,鞏俐飾演青女……

  哦,江終於在上面看到了自已的名字。

  「把這些請柬送到人藝。」朱彤老師囑咐著,他笑了,「嗯,這回終於在人藝的老前輩跟前露臉了。」他也知道,上一次江潯站在話劇的舞台上,還是天下第一樓的時候,那時候他只是個B角,現在不一樣了,他是男三號。

  「就怕把屁股露出來。」人藝那麼多大師,哪有他露臉的的份兒,江潯還有自知之明。

  上午,江潯特意回到了人藝,「哎呀,潯子?」不想碰到誰,還真的就碰到了誰,吳剛一眼就瞅見了江潯,沒辦法,一米八的個子,還頂著一個茶壺蓋,要多招眼有多招眼。

  「我以為這些日子沒見著你……」吳剛笑得小眼睛都眯到了一起,「敢情是不敢來見我們啊……」他喊著丁志誠,又喊楊立新,一群人跟看大熊貓似地。

  「潯子,幹嘛理這髮型啊?」楊立新把他往自已辦公室拉,「有演出任務?」肯定是啊,沒演出這一個帥氣小伙子幹嘛理這髮型?

  「給,您的請柬。」江潯把第一份請柬送了出去。

  「桑樹坪紀事,三月二號晚上,我一定去,帶著你侄子,還有你嫂子,給你捧場……」楊立新鄭重地收好這四指寬的請柬,突然又低聲笑道,「潯子,這回是正兒八經的A角了吧?」

  嗯,江潯心裡一熱,楊立新笑著拍拍他的肩膀,「等你們演出結束,到我家,讓你嫂子炒兩菜,我們哥倆好好地喝一杯。」

  告別楊立新,江潯親自把請柬送給于是之,夏淳,可是這兩位都不在。

  丁志誠就這一樣一路跟著他,一路瞅著他的茶壺蓋,「潯子,你是不是忘了一人?」

  誰啊?

  「我啊,」丁志誠笑著一把奪過一張請柬,「你丁哥也想看你的話劇,男三號啊,我什麼時候才能當上男三號?」

  是啊,人藝八五班還在戳大杆呢,江潯都已經在劇里演上男三號了!

  

  江潯頂著茶壺蓋來,又頂著榮壺蓋走了。

  于是之回來之後,看到了請柬,也看到了人民大報上第五版「文藝新作」欄目刊出的一則簡訊:

  60年代末期的桑樹坪是黃土高坡上一個深藏在大山中的小村,這裡的農民世代同惡劣的自然環境作鬥爭,有著我們民族頑強的韌性和生命力。

  這裡掘地三尺,就可發現無盡的唐代文化遺物,然而就是在這裡,又令人驚心動魄地看到幾千年黑暗而漫長的封建社會閉鎖、狹隘、保守、愚昧文化心理的返照。

  劇中寫了桑樹坪的人和事,寫了這個小村的隊長李金斗和他的族人,他們既是民族的脊樑,而在封建思想的禁錮下,又只能是被封建文化心理「圍獵」的犧牲品。

  由徐曉鍾、陳子度執導的這部話劇,在創作中,在導演、表演、舞台美術諸方面進行了探索,試圖將戲劇的再現原則和表現原則相糅合……

  刊登在報刊上的帶有GG色彩的類似簡訊不可勝數,大多在歷史中湮沒無聞。

  可是于是之不知道,這則簡訊卻幸運地獲得了歷史坐標意義。因之後續發展,其最終成為80年代一場著名文化潮流的開場白。

  ……

  三月二日下午,桃花灼灼,燦若雲霞。

  實驗小劇場內,江潯給自已化著妝,他身穿一件對襟小褂,頭上沒有戴毛巾,而是扎了兩條一紅一白的布條。

  「潯子,喝水。」今天,支書何冰同志緊緊地跟著江潯,作為志願者,他在後台服務,「你是不知道,北電的,北廣的都來了……」


  他吡笑著看著江潯,哦,江潯專心畫著妝也不言語,這齣戲劇現在並沒有打出什麼水花,不象天下第一樓上演時,滿北平城不論婦孺老幼,都給驚動了。

  那麼多名人大腕都去看了天下第一樓,連數學家陳景潤都去了。

  現在,請柬送出那麼多,他只知道楊立新、吳剛、丁志誠能來,老師蘇民能來,其他人,于是之會來嗎?

  曹禺先生呢,對了,徐曉鍾院長是他的學生,他會來嗎?

  舞台鈴響起,話劇正式開演。

  舞台中央設置一巨大圓形轉台,它的正面是一大片呈傾斜狀的黃土地,在話劇開篇時正對著觀眾席,一道道深深的溝壑還原了黃土高原的特殊地貌,展現了黃土高原的荒涼、貧瘠,也展現出幾千年來居住在黃土高原的人民與土地之間的鬥爭。

  如果不是歲月滄桑在它的攔腰間刻劃下那無形的痕跡,如果不是歷史在它的左後方崖畔上堆積成的那一堆古石雕,那它也許會盡力地向遠方伸展開去。

  可眼前它還沒有,它只能像一個神秘莫測的太極八卦,靜靜地盤臥著,台口右側那一口唐朝遺留下來的老井則深不可測地和它遙相呼應。

  在它背後,舞台右側的斜坡小徑旁,是一孔黑漬漬的窯洞,窯洞頂上恰好是崖畔和那一堆古石雕的斷層。

  舞台左側則是一孔圈養牲畜或堆放飼料的小土窯,古柏蒼松盤根錯節地擠壓在它的門楣上。

  演出開始前,轉台正面呈傾斜狀的黃土地正對著觀眾席。在黑絲絨天幕和側幕的裹挾中,它越發顯得凝重、古老、貧瘠而蒼涼。

  只有舞台右側打出的一束冷光隱隱地勾畫出了那一堆古石雕的輪廓。在一陣沉重、古老而緩慢的鐘聲中,舞台上漸漸變成一片漆黑。

  雷聲。

  遠處隱隱傳來一陣沉悶的雷聲。李金斗邊喊邊敲著鑼從遠處跑來。

  燈光漸亮。

  「天要下雨哩!麥要糟蹋哩!鄉黨們!快喊喊咧!」

  桑樹坪村民敲著鑼鼓家什聲勢浩大地趕來,他們一個個憋足了勁兒,仰脖子望天吼著。

  「黑龍黑龍過過喲……走到南邊落落喲…黑龍黑龍(倉)過過喲(嚌噹噹),走到南邊(倉)落落喲(嚌噹噹)……」

  江潯就站在幕側,看著台上,一會兒他就要登場,他除了飾演李福林外,還在裡面飾演走鄉串戶的麥客。

  「潯子,瞧我這腦袋,東方歌舞團的楊哲也來了……」何冰突然小說說道,「我在電視上看到過,嘿,咱們中戲就是北電也沒有這樣漂亮的女同學……」

  啪——

  江潯在他頭上拍了一下,嘴裡小聲念叨著,「打死你個龜兒孫。」

  說完,他頭也不回朝台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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