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走馬燈
姬源湊上前。
被張苗狠狠踩在腳下的王三豹的屍體。
周遭屍首，有斷臂、斷腿，腸臟外翻的，死相各異，但毫無例外都是骨瘦嶙峋。
唯獨眼前的王三豹，肥碩的肚腩格外扎眼，好似懷胎八月的孕婦。
這還是大荒年份。
可見其平日有多瀟灑。
身邊張苗已經開始咒罵，「大荒前，這人對手下的佃戶、奴工最是酷厲。」
「一畝田，十收其七，你聽聽，這是人能講出口的抽成？」
姬源聞言，也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這人是真黑心啊。
「吃的最差，乾的最多。」
「賣身契也是最黑心的，一契五十載，是到死後五十載啊。」
「這五十載內，奴工的一切都是主家的。」
「就因為大都不識字，所以不知道多少外鄉人被他坑騙，過的都不如丐幫行乞的乞丐。」
「就連許多山賊都放話要燒了他那座老宅呢。」
「奈何他請了十幾個護院，為首的院頭更是黑石縣赫赫有名的白衣拳宋城山，讓其屹立不倒。」
「如今可算是蒼天有眼啊！」
張苗嘿嘿笑著。
隨即又狠狠踹了一腳。
「差不多得了，小心厲鬼上身。」
姬源伸手將人攔住，「我找個風水差的位置，將他埋了算了。」
「讓他下輩子，有個『好日子』。」
「行吧。」
張苗又補了兩腳，這才轉身又搬起一具屍體朝另一側走去。
姬源看著腳下的王大戶，三溪鄉就在亂葬崗邊上，滿打滿算兩里路。
半年前就已經化作了一處毫無人煙的荒地。
就決定是你了！
他隨即就將這位王大戶已經有腐爛跡象的屍體扛起來。
四目張望一番。
就走向背陰的墳坡腳下走去。
亂葬崗上不時有火光閃爍。
那些實在腐爛的不成樣子的，恐生瘟疫的屍體才會被焚燒。
能按照民間習俗下葬的，儘量按規矩辦。
當然，
一切從簡。
可饒是亂葬崗上有百餘仵作、學徒學童，仍舊忙不過來。
每天都有數不勝數的屍體被運送過來。
眼眸中，萬職書再度倒影。
他的目光停留在掌職一欄。
擴展的信息浮現在眼前。
「仵作（藍）可得威能【鎮魂】」
「【鎮魂】：對自己使用時，精神恢復速度提升，能夠通過更短的休息時間，恢復充沛的精神和體力。
主動釋放時，會讓方圓十米內，一些情緒暴躁的生靈或惡靈不願靠近並且遠離。」
（晉升條件：豬肉三十斤，羊肉三十斤，安魂草藥十株。）
開啟【仵作】威能的條件是埋屍，一具一點熟練度。
這品質的提升，條件倒是變了。
光是豬羊肉各三十斤，就讓姬源倒吸一口涼氣。
那什麼安魂的草藥，更是觸及了自己的知識盲區。
只是……
「鎮魂…這威能也不錯啊。」
姬源欣喜。
須知前世的那些名人，天才、學霸，其實大多數都有個共同的特點。
那就是精力旺盛。
他們仿佛不會休息的機器，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瘋狂的學習，高效的學習和吸收知識。
讓他們在極短的時間內，掌握普通人許多年都不曾熟練的知識。
一天只睡五六個小時，就能精神百倍干一天的例子更是比比皆是。
姬源甚至可以暴論。
精力充沛與否就是普通人和天才之間的區別。
而鎮魂這個威能，毫無疑問會縮短姬源和天才之間的差距。
至於後面這條驅散情緒暴躁的生靈或惡靈……
姬源暫時不好評價。
慢慢來吧。
「扛是將人請走，風光送走，不說有功德，但絕不會得罪人。」
「拖著走磕碰壞了身體，若是死者殘魂有靈，心生怨懟，怕是會報復你。」
姬源自言自語，不斷回憶著仵作埋屍的規矩。
三月後的考核不光比舉石頭，這些下葬的規矩也都要考。
當然，相對而言後者自然簡單不少。
可就怕萬一，姬源平日都會刻意記一記。
至於這些神啊佛啊的。
姬源原本是不信的。
但如今人都滾到異世界了，也容不得他不信個幾分。
神佛未必存在，但強橫的修行者八成是有的。
走了數十步。
姬源望向左側。
視野的盡頭還有一座在薄霧中若隱若現的城池。
那應該便是黑石縣。
是的，
穿越此間世界整整一個月。
他連城門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姬源將王三豹的屍體放在一塊空地放下，拎起鐵鍬開始一點點的挖坑。
墳堆的土很硬，每一鐵鍬戳下去，都要姬源用腳踩著鐵邊，一點點踩下去。
這讓本就吃的不好，體力不支的姬源更加吃力。
肌肉從無力，到酸脹，再到麻木。
姬源機械的重複著，總算是將埋人的大坑給挖好。
看著被自己送入坑中的屍體。
他雙手放在其胸口。
姬源心中開始默念著。
錢、金子、財寶……
他默念數十遍，最後心聲一頓。
走馬燈。
呼！
一抹溫馨的燈火瞬間閃耀，旋轉著如同皮影戲般的黑影跳躍在眼前。
深宅大院映入眼帘，忽明忽暗的燈火下，頭頂嵌著珠寶圓帽的『自己』跪在長凳前。
「宋大人，求求您饒過我這一次吧。」
「我再也不敢了。」
姬源看不清對方模樣，只能看到王三豹那顫抖的雙手。
「哼，明面上五五分帳，伱卻先吃三分，再分那剩下的七成，好一個五五分帳啊。」
「王三豹，你竟然黑到本大爺頭上來了。」
砰！
話音未落。
王三豹整個人就被踹翻在地。
緊接著，周圍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王三豹哭嚎著抬頭，眼睜睜看著庭院內一個個大箱子被搬走。
畫面再轉。
偌大的院落已經人去樓空，到處燃起熊熊烈火。
饑民的搶奪、撕扯、打鬧在一片漆黑之外響起。
行動緩慢的『自己』在泥濘的洞中爬行。
最後從一個小山包的草屋中鑽出來。
那是一個柴房，柴房內的稻草堆下，還有一個獨立的地窖，王三豹拔出木蓋。
裡面露出一個小倉庫。
銀子，銅錢、珠寶、臘肉，還有一個個水袋、水缸和瓶瓶罐罐……
王三豹顫抖著拿起一個陶瓶，倒出其中藥丸放入口中。
良久之後，
他拿了一些臘肉和水袋悠哉的吃了起來……
畫面到此，戛然而止。
姬源抽神回到眼下世界。
這走馬燈的畫面瞧著離現在已經有一段日子了。
那小金庫不知道還在不在，裡面的東西又還在不在。
畢竟走馬燈戛然而止，王三豹的屍體又出現在這亂葬崗，很難猜測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是被饑民發現，洗劫了柴屋？
還是被那位宋院首秋後算帳了，又或者是進城的路上被人去了性命……
萬一…萬一那柴屋成了饑民的據點，自己貿然過去恐怕還會有生命危險。
如今黑石縣周遭，吃兩腳羊也不是什麼新鮮事。
「姬源，走了！」
遠處傳來張苗的聲音。
「哦。」
姬源應了聲。
連忙朝著遠方奔去。
濃郁的香氣很快沁入鼻腔。
前方的幾座大帳篷飄著炊煙。
姬源眺望一眼，就看見不遠處一口大鍋。
大勺從鍋中撈起。
大塊的豬肉和粉條晶瑩剔透，旁邊的籠屜上還有雜糧與白面饅頭。
姬源和身邊的張苗不由咽了口口水。
真是豐盛啊。
身邊有個矮他半頭的少年噔噔噔就朝著豬肉燉粉條沖了過去。
可身前突然橫出一個大漢。
「當學童的去那邊。」
學童順著大漢手指的方向撇過去。
隔著數十步還有一口大鍋。
「吃完飯去老地方等著。」
給學童領路的中年人回頭吩咐了句，隨即就坐進了搭起的草棚子中。
那少年頓時耷拉著耳朵點點頭，連忙換了隊伍。
因為那口大鍋前已經開始排起了隊。
這兩個棚下的人真不少，加起來得有近百號。
姬源歪著頭，眼巴巴看著那口大鍋。
然後……
他就親眼看著掌勺的庖廚抓起一筐樹皮倒入了鍋里。
除此之外還有一盆褐色的細沙也可能是細細的土。
隨即大勺在鍋里快速的攪拌。
不多時。
姬源看著領來的碗裡打滿的稠糊糊的『粥』。
眉頭緊皺。
土、樹皮當然也有不少的小米和稻殼，還有不知是什麼菜的菜葉。
儘管已經吃了一個月，但姬源還是想要吐槽。
這是人吃的東西？
前世他雖然過的很苦，可一日三餐至少也是白饅頭配鹹菜。
這一碗算是什麼。
再看看幾十步外的豬肉燉粉條和饅頭。
仵作和學童之間的差距，簡直是天堂與地獄。
可再想想外面那些連樹皮都吃不上的災民。
姬源看著碗裡的『厚粥』，眼神越發堅定起來。
他端起碗，強裝鎮定的將碗中的粥食往嘴裡送。
努力的咀嚼數十下，然後艱難的將食物吞入腹中。
可痛苦的面容還是出賣了他。
但你還別說……
這粥雖然難以下咽，但確實管飽。
嘔~
身後那個新來的少年，卻是直接吐了出來。
「小子，新來的吧。」
張苗樂呵呵與少年搭話。
那少年點點頭。
張苗頓時擺出一副前輩的模樣，「我告訴你啊，咱們這兒一日兩頓，都是這種伙食。」
「好日子還在後面呢~」
姬源看少年面露痛苦之色，開口道，「你要是想吃好的，先得搬屍三個月。」
「三個月後你還活著，氣力也合格，就可以留下成為正式的學徒。」
「到時候你就能偶爾吃上豬肉粉條。」
「這三個月啊，有這些厚粥吃就不錯了。」
「三個月……」少年哀嚎了一聲。
姬源聽著少年的哀嚎，沒再說話。
是啊，三個月。
能不能活到那時候還是兩說呢。
他的眼神越發堅定。
那間柴屋，自己一定要去看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