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欲望的悲鳴
「嗚——嗚」
近距離觀察實驗體的沙蒙從MK-01泛著血液和乳白色污垢的「嘴巴」中聽到了形似狼狗的嗚咽聲。
他從16歲開始跟著他的老師約翰學習諸如解剖學、醫學、蒸汽機械相關課程，甚至是一些接近神秘學的內容也有所涉及。
所以，面對這種昏暗可怖的場景，他從科學的角度來觀察，並不感到任何的恐懼，甚至在內心對知識的渴求之下，他竟然感覺到了一絲興奮。
「現在通電打開籠子嗎？老師。」沙蒙白淨臉龐之下的嘴角微微上揚，轉頭用幽靈般的淡綠色雙眼渴望地望著約翰。
「你知道的，沙蒙。我剛才說過，我要你觀看一場話劇，這可是比新元之前普托亞聯邦的著名作家沙克亞的《普托亞的悲慘之主》更加動人心魄，令人感到夜不能寐，盼望速更的場景劇本了。」
約翰說著，隔著橡膠手套，從一旁沾染了污濁液體的實驗用的在淡淡綠色光芒映照下顯出怪異顏色的金屬桌上找到了一顆紅色的按鈕。
緊跟著，他摩挲著直徑差不多三四厘米的原型按鈕，低頭看著沙蒙如同上主派下凡間的天使般白淨的臉，盡力壓制自己滑稽尖銳的嗓音繼續說道：
「沙蒙，與科學作品不同，你知道藝術作品最終的目的是什麼嗎？」
「啟迪，這點我了解過。」沙蒙緩緩起身回答道。
「對，啟迪。你我的理解相同。藝術創造的任何奇妙魔幻的場景會給我們帶來深入靈魂的思考。進而確定自己喜歡什麼，想要什麼，恐懼什麼，從而經由啟迪喚醒內心中的渴望。進而試圖去創造什麼。你看這三個實驗體。」
約翰用帶著橡膠手套的手指指向了另外兩個鐵質囚籠。
「MK-02和MK-03？」沙蒙抬頭望著兩個囚籠之上焊接的金屬片問道。
「第一個是一個拼接體。我在試圖以無心人灼液力量和一些神秘非凡力量融合找到一些思路的時候創作的。由它的經驗我創作出了『混合者』。他不屬於魔法世界，不接觸魔源力，而完全憑藉科學的力量創造的最強大的戰鬥機器。」約翰自豪地說道：
「而第二個，MK-02的設計完全取材於深海的章魚。你看他的身體，全部被改造成了觸手。除了那張灰白的人臉，以及紅色與微白交織的皮膚以外，他的身上就只有觸手。寬大的觸手取代了他的雙臂，雙腿也是被替換為了足夠支撐行走的觸手……嘖嘖嘖，還有他強壯的核心肌肉，都在向外延伸著觸手。深海的舊日神明就是這副模樣，我想通過他儘可能地感受一點神明的氣息。雖然，以我們的身份難以窺探祂們的存在。」
「神明？老師，我信任科學。我相信通過創造出的戰鬥機器可以消滅世界上存在的所有無心人。然後在廢土中重建所有的人類國家。我從未相信過神明，因為我從未見過他們。」沙蒙沉聲反駁道。
「你很快就會見到了。等這三個實驗體的話劇表演完畢後，我們就能跟著蘇格拉派來的車隊前往切卡夫斯克。等伊娜完全甦醒後，那些血族會在亞倫的幫助下讓她回想起一些歌謠的內容。只要沉寂高地的遺蹟和歌謠秘密被揭開。亞倫和喬治口中的『樂園』就會浮現。神明借著上主的光芒降臨人間，你我必定能窺探到些許。沙蒙，你對人類太過於樂觀了。」
約翰說著，將手指放下，拉開一旁的金屬座椅，將橡膠手套脫下一隻，從白大褂下面的白襯衫的口袋中掏出了一隻鐵盒。
上面用日涅帝國語書寫著「永生」兩個單詞，是時下最流行的香菸品牌。
雖說廢土中幾乎所有的城市工業能力與新元前相比都打了折扣，但就菸草一項的生產從來不敢「打折」。
一方面是因為其巨大的利潤，一盒的售價可以達到接近0.5新幣，相當於10塊黑皮麵包。
一方面是對序位魔物內卷花的培養，讓這些東西擁有了一種安神的效果。
在時刻存在血紅、戰鬥、失落、絕望和無心人還有各種魔物的世界中生存，精神不出問題是很困難的。
約翰有些費力地將鐵盒摳開後，從中拿出了一根白淨的菸捲。
緊跟著，他摩挲出了一個咖啡色的火柴盒，從中掏出了所剩不多的幾根火柴，沿著旁邊的磨砂部分滑動幾下後，淡綠色的空間中便泛出了一股令人感到溫暖的昏黃色。
「老師，我始終堅信人類在與無心人的作戰中會取得勝利。新元之前我們只擁有蒸汽機和簡單的物理學基礎。但與無心人戰鬥了幾百年，我們不僅擁有了坦克火炮，飛機飛艇，甚至還在化學上取得了前所未有的突破。包括最近帝國試用的雷達設備，都是在戰爭中發展的。我想，隨著科學越來越偏向我們人類一邊，我們以後不僅能消滅全部的無心人，包括失落者。而且還能探索宇宙，走向星辰。甚至是，跨越時間和空間，實現躍遷。」
沙蒙說著，雙手不自覺地緊緊握拳，他淡綠色的雙眼中似乎正在發出著潔白的光芒。
那是屬於未來的，屬於人類的希望之光！
「那是你的事情。等我某一天死亡之後，你可以繼承我的全部手稿和研究成果。畢竟我現在所做的事情就是遊蕩在失落者和帝國之間，發生什麼意外都不奇怪。我是一個貪婪的人，我喜愛金錢。否則我不會答應去重塑亞托的身體。我對拯救世界不感興趣，我只做能取得利益的事情。所以，我需要你，沙蒙這樣一個富有理想之人。」約翰毫不掩飾地說道。
「感謝您，老師。」沙蒙發自內心地說道。
「不。你是自己人，我會告訴你，我的目的並不單純。像我這樣遊蕩在失落者和帝國之間的下層職業者被哪一方拋棄都是正常的，但如果哪一天我被兩方都拋棄，那我會毫不猶豫地給自己的太陽穴一槍。如果日後人類世界因為你而重新恢復秩序，或許我還能成為像帝國首相霍利那樣的偉大人物。這就是我的私心。好了沙蒙，」約翰將手中的菸捲扔在地上，用皮鞋猛地碾壓幾下之後，說道：
「你我都按時注射過序位15號（改）藥劑，對吧。但這些廢棄試驗品不能帶入切卡夫斯克，那個工業城市中的居民比蘇格拉還要脆弱。一點點無心人的灼液都會讓那裡陷入混亂。不過由血族和失落者還有人類共同維持秩序相對還好點。所以，拿著這個，沙蒙。」
約翰說完，從金屬座椅上起身，用手重重地朝著黝黑的仿若黑曜石般的桌面上的紅色按鈕上重重一拍。
伴隨著清晰的機械鏈條運作聲，黑色桌子中間一塊正方形的區域向上抬起，上方遮蓋的金屬小擋板開始向外展開。
接著，他從中取出了還沾染著冰霜的一根手掌大小的用玻璃試管盛放的藥劑，將其遞給了沙蒙。
「序位20號藥劑，老師，就一隻嗎？」沙蒙伸手接過藥劑，感受著它冰冷的溫度，問道。
「就一隻。三個實驗體只有一隻能獲得它，從而重新回到人類的行列。所以，生存是唯一衡量是否可以獲取的尺度。其實它們已經不算做人類了，只是一件物品。它們甚至可能連日涅帝國語都全部忘記了，只是一台懂得殺戮和啃咬的機器。即便重新變回人類，也可能是一個瘋子。」約翰眼中帶著點不屑說道。
「他們失去了智慧，註定會瘋狂。所以老師，我們是站在那裡觀看話劇表演嗎？」沙蒙指了指上方五六米處用鐵絲網構建的平台和護欄問道。
「就那裡。」約翰點了點頭。
伴隨著沉重的腳步和金屬碰撞傳出的聲響，約翰和沙蒙兩人前後登上了金屬階梯。
緊跟著，約翰將身體前方的拉杆用力拉下，隨著機械的運作轟鳴聲響，三個鐵質囚籠的門緩緩被打開。
並且，隨著明顯的「咔嚓」聲划過淡綠色的空間，三個實驗體脖頸上的金屬鐵鏈全部斷裂。
他們在有限的空間內短暫獲取了自由。
「老師，MK-03，那個以貓為原型的實驗體好像失去生命活力了。少了點樂趣。」沙蒙指著最後一個囚籠說道。
約翰抬頭望去，那個全身被黑色皮毛覆蓋，雙眼泛著暗淡光芒，雙手長出尖銳的類似老虎利爪的實驗體此時正「慵懶」地匍匐在地上，沒有絲毫動作。
「他或許保留著一點屬於人類的智慧。」約翰讚嘆道，他用手在胸口筆畫了一個十字，默默向上主懺悔著自己的罪惡。
然而，隨著一聲低沉的嗚咽聲和一聲高昂得如同狼族般嘶吼，沙蒙向下看去，剛才眼中還飽含恐懼的MK01和MK02已經迅速進入了戰鬥狀態。
他們的雙眼已經由之前的顏色迅速變成了緋紅之色。
緊跟著，兩個實驗體迅速向著各自所處的實驗室位置，向後緩慢移動，尋找可以依靠的牆壁試圖尋找一點他們身為人類時就渴望的安全感。
但他們屬於人類的理性迅速被暗淡的空間和腥臭的氣味所感染，由於被改造的緣故，他們內心深處屬於野獸的本能迅速占據了上風。
在試探性地嘶吼幾聲之後，MK02突然意識到自己遍布觸手的身體比起MK01雖然高但瘦弱的，像是電線桿一般的身體要寬大強壯不少。
意識到這一點後，他迅速收縮起全身的肌肉控制下半身的觸手向前快速移動。
他上半身的觸手也在同一時刻迅速向前延伸，仿佛一頭真正的深海大章魚，帶著詭異靈活的軀體迅速靠近還在無意識地蠕動鐵鞭一般尾巴的MK01。
轟！
強烈的觸手與金屬地板的撞擊聲響划過MK01的耳邊。
縱然剛才MK02的粗壯觸手出擊速度如子彈一般迅捷，但他靈活的如同獵豹一般的身體並不會被輕易擊中。
在剛才電光石火之間，他用力蹬地，順著反彈的力量竟然一躍而向了MK02沒有防備的脖子位置。
緊跟著，MK02似乎也發現了MK01抓在了他身體上一處難以觸及的奇怪位置，開始用力扭動自己的身體，並用觸手不斷擊打著自己。
然而，他寬大的觸手大多是帶著細微的僵直感向外攻擊，這也是約翰實驗的失敗之處。
換而言之，它的觸手只能對外攻擊，無法收回作出任何防禦。
噗！噗！噗！
隨著三聲尖銳物品刺入肉體的聲音從MK02的脖頸處傳出，沙蒙和約翰低頭望去，MK02的脖子處已經被MK01用另一根長達20厘米的牙齒所刺穿。
瞬間成為了一攤毫無價值的，帶著無規則蠕動觸手的肉體。
「MK01真是出乎意料啊，老師。」沙蒙讚嘆道。
在他眼中，這場持續時間並不長久的戰鬥就像是一隻狐狸擊敗了強壯的棕熊，那麼地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不，你自己看看。話劇的高潮時刻不止一處。我願意稱這場話劇為，欲望的悲鳴。」
約翰指向了正在緩慢蠕動身體的MK03.
接著，他示意沙蒙將手中用堅硬玻璃製成的，盛放著序位20號藥劑的試管朝向MK01猛地扔去。
當！
清脆的玻璃與金屬地面碰撞的聲音划過，MK01試探性地用四肢向前爬動幾下後，望著序位20號藥劑。
沙蒙從它的眼中看到了欲望，對生命和生存，還有身為一個人類的渴望！
然而，正當他舌頭不自覺地在布滿血跡的口腔中蠕動，伸出形似鉗子般的右手試圖拾起藥劑時，一隻血盆大口連帶著兩根堅實的獠牙瞬間刺破了他的喉嚨。
讓他也成為了如MK02一般毫無生命氣息的存在。
「精彩。」沙蒙讚嘆道：「任何的博弈都會經歷長時間的準備，但結果的揭曉往往是一瞬間的事情。所以，MK03可以變成那個瘋狂的人類了吧。」
「再等等吧，貓雖然是森林之神的眷屬，但不是科學的眷屬。況且它並不完美。」約翰嘴角微微上揚，說道。
正當沙蒙疑惑著思考約翰富含哲理的語言時，他突然聽見了一聲短促的呼吸聲和形似幼小動物的低沉嗚咽聲。
他趕忙扒著欄杆向下望去。
原本已經拿到序位20號藥劑的MK03此刻卻四腳朝天，躺倒在地上不斷抽搐著，他的手中是那根已經斷裂成兩半的，盛放著序位20號藥劑的試管。
他的嘴角正在向外滲出猩紅的血液和深藍色的藥劑混合物。
短短半分鐘過去，MK03停止了抽搐，也變得和其他兩個實驗體一般失去了生命的氣息。
「他無法承受藥劑帶來的衝擊，死亡了。不過沙蒙，我們的銷毀工作也算完成了。這就是他們的命運，也是你我和人類未來的命運。話說盛放那個孤狼會少年的培養器今天下午就會跟隨蘇格拉派來的車隊運至切卡夫斯克。我們倆，三天後撤離吧。這裡我看可以永久封存起來了。畢竟米戈夫的人全部撤退後，這裡很快就會成為無心人的樂園。」約翰說著，沿著金屬樓梯快步向下走去。
「哦，好的。」沙蒙有些恍惚地答應了一聲後，看了眼形似黑色貓科動物的MK-03。
猛然間，他的腦海中閃過了幾句不知何時聽過的少女般柔美的歌聲。
「欲望悲哀的鳴叫。」
「蒸汽齒輪無情的運轉。」
「你我沉寂之地。」
「智慧和靈感將會降臨。」
「田野的金黃閃耀。」
「等待秩序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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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