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同伴
第二天，約翰離開了頑石野豬酒吧的客房，在享受完略顯油膩的早餐後，他再次來到了冒險者公會。登有自己個人信息的委託板掛在左上角，一天的時間，它周圍已經多出了許多新的委託，就像因為愚蠢法師技藝粗糙所堵截的魔網片段。
約翰看了下櫃檯，昨天那位女半魔人已經面帶笑容開始了工作，她沒有給出提醒，也沒有其他服務員對自己做出提示。站在看板前，約翰等待了兩分鐘，等到失落的情緒在內心生成，等到他下定決心尋找新的門路。
約翰離開了公會，剛走到門外，一個身影直接攔住了他。他的目光有些躲閃，身上的羽毛緊貼在身體上，頭頂的三冠翎中最長的那根已經斷了，末端有燒灼的焦痕，背負長弓，箭袋開口露出同色的箭羽，身著做工別致的貼身土色皮甲。一道閃電狀的白痕壓在他左肩膀上，這在渾身黑羽的鴉人身上十分明顯。
鴉人開口說話，以獨特的沙啞聲音問道：「你在找尋冒險者隊伍，對嗎？」他抬手露出有些尖利的手爪，指向公會內部。
約翰順著爪尖的方向回頭，恰好看見自己登記的那塊委託板。他再次轉過來，聽見鴉人略帶驕傲地解釋，「我眼神很好。」
「你看的真准。」約翰適時恭維了一句，他看見鴉人的白標記周圍的黑羽毛隱約翹起、張開了一點點。
「閃電·斯皮爾，但那並不意味著我速度很快，而是我剛破殼時，鳥窩就遭了雷劈。」
「約翰·克倫佐，很高興認識你，鴉人。」約翰握住了閃電的手爪，手指觸碰他的每一個指節，和每一個老繭的環節接觸。
閃電顯得很高興，問出一個再顯眼不過的問題，「你怎麼看出我是鴉人的？」
「……因為你是純黑色的翼人，接近純黑。眾所周知，黑的就是鴉人。」
閃電哼了一聲，用喙上端凸起處的圓孔噴出氣體。
「刻板印象！你是不是還聽說鴉人都是狡詐兇惡、手段骯髒、信仰荒謬的壞鳥？」
你還漏了個「不會飛的」，約翰心想，表面不急不慢地搖頭，「一個成熟的人該有自己判斷信息真假的能力，確保所言即真理。」
閃電顯然沒有料到這些說辭，他也許想像過約翰的掩飾，甚至是直白承認，但沒有想過一個人類會偏向自己。他機械地點頭，不禁驚訝地稱讚，「天，術士真是能說會道，約翰，你是我見過說話最坦誠最公平的先生。我很慶幸將有你這樣的人物加入我們的隊伍。」
約翰·坎普心領神會。
「你們也打算前往奧普提特丹四層？」
「是的，而且我們已經有三位了，正好還缺少一位懂魔法的同伴。」
約翰露出笑容。
「那你們怎麼不在公會張貼委託？」
閃電很快縮起腦袋，眼珠左右亂看，做賊心虛地湊到約翰側身，抬起右翼，垂落的羽毛像擋風簾一樣遮住自己小聲說話的喙。
「你不覺得公會的組隊委託手續費太貴了嗎？我是說我們組隊完全沒必要費這一份冤枉錢，我們可以自己組成隊伍。約翰，你可以去取消委託，之前交的錢也許無法退回來，但後續完成組隊的中介費不用交了。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去看我們的同伴，先去拜訪同伴，再取消委託也行，我們在營地申請了一個臨時休息的帳篷。」
他說的沒錯，約翰心想。組建冒險者隊伍的中介費是一比數額不小的費用，平攤到個人也有些肉疼。不過，若是之前提出過組隊申請的委託，隊伍組建完成後，先前繳納的委託費會全數抵消組隊完成的中介費。也就是說，約翰個人只需要補交十幾枚金幣。
冒險者公會背靠商人聯盟，是極具實力的官方冒險者組織，冒險者相信它的公信力，才將自身安全與信任交託給公會，讓公會協助自己選擇可靠的冒險者同伴。
不願藉助公會、在公會留下個人信息的冒險者，這就值得思量了。
有趣。
約翰並不在乎自己的同伴是否光彩或……偏向守序善良，地下城裡重要的是實力而非信用。陷阱機關與魔物精怪，這些危及生命的東西會強迫所有人同心協力為生存而戰。這種同生共死的環境容易增長友誼，而真正的財寶能夠斷送價值遜色於它的友誼。
約翰來此是想找到諾拉，順便研究【哲人之門】，這兩項目的很難與其他人產生利益衝突。但如果真有人利慾薰心試圖干擾自己，約翰不介意告訴自己的同伴，比起對付怪物，他更擅長對付人。
「那再好不過了，帶路吧，閃電，我現在就想見見我的未來夥伴。請原諒我暫時保留取消委託的決定，在見到其他人之前，我無法聽信你的一面之詞。」說完約翰將右手附在胸前，微微鞠躬致歉。
鴉人閃電因為約翰不必要的歉意最初有些愣神，緊接著他學著約翰將手爪放在胸前，一樣行了一個不算標準的禮節。
「哦，哦！我可以……我是說我理解你的決定，約翰。我馬上就會帶你去看我們的同伴，然後你就會意識到你的決定是多餘的。謹慎，但多餘。」
約翰與閃電一同出城，一路上閃電不斷試圖尋找話題，他們聊了些酒館渾話，分辨不出真假的人生理想。約翰提出克倫佐是一個起源於深水城的隱世家族，閃電並未懷疑，他很高興地提到了人類的貴族傳承，並很快將話題引導到了餘下的同伴身上。
「我們有一位聖武士。哦，同時他也是位貴族，他氣度不凡，就是有些強勢。我相信你們有許多共同話題的，我敢打賭，任何正直的人士都樂意與你這樣有涵養的人物交流。約翰，哦，我甚至沒注意到你如此年輕，你的說話方式讓我想起了部族那些裝腔作勢……穩重沉著的長老，我通用語不太精通。」
「哦，太棒了，一位聖騎士，我十分樂意有這樣可靠的同伴。」
哦，這可太棒了，我與未來同伴的第一印象就是互相看不順眼，接著可能會大打出手。聖騎士對邪惡的氣息很敏感，就像我對陽光一樣敏感。
「尤爾根先生是個老道穩重的矮人德魯伊，他技藝精湛，培育植物方面很有一手，他變出的樹莓味道相當不錯。」
「我很期待。」
……
那是一頂兩根褐色橡木支起的米黃色帳篷，六英尺高，門口處用蕨類莖稈作為繩結固定了門帘，裡面並不大，左側雜亂的植物將內部空間進一步壓縮，那名德魯伊走出「叢林」的時候鬍鬚里夾雜草葉，鹿角狀木製發冠將灰白色捲髮擠到一起，扎了個沖天短辮。
他身高約四英尺，茂盛的鬍鬚擋住了那張皺縮臉頰大半，兩根八字形眉毛像是刻在腦門上，眼珠棕黃色，夾住了矮人寬大的鼻子。當他出來的時候，左手正拿著一個球狀小瓶，內部是青綠色汁液，用捲起的草繩堵住瓶口，右手捧著一個木碗，碗中撐著有刺鼻氣味的藥草液。
矮人首先注意到閃電，因為他太顯眼了，隨後才將目光轉移到閃電身邊的黑袍術士。他的眼睛亮了起來，剛想靠近，隨後才想到把木碗放在腳邊，藥瓶塞到腰掛的小口袋裡，用自己的鬍子擦了擦手，走過來。
「這就是我們的最後一人嗎，閃電。」
「這位是約翰·克倫佐，尊貴、強大且優雅的人類術士。而這邊，是……」
矮人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鴉人。
「尤爾根·墨瑟，德魯伊。閃電總喜歡誇大現實，我很不喜歡那些加在我名字上的前綴。他沒對你說些多餘的吧？」
約翰看了看旁邊窘迫的閃電，對尤爾根搖頭。
「他說你是位老道穩重的德魯伊。」
「你確定沒有聽錯？不是老到入土？不過，在年齡上，這鳥人確實沒有誇大的成分，我遠比你想像的要蒼老。」
約翰點點頭。
「那您的智慧也將出乎我的預料。」
尤爾根呵呵一笑，掏出一顆色澤誘人，水光十足的樹莓遞給約翰。
「吃吧，會說話的小子，我對你沒什麼意見了。智慧孕養的涵養，就像發達根須培育的豐碩果實一樣。我確信你會是出色的夥伴。」
尤爾根轉過身，又對鴉人閃電斥責起來。
「這可比你答應的要晚兩天，現在人到齊了，我們應該抓緊時間進入地下城。這幾天我一直在製作藥劑，隨時做好了準備。別再整出麻煩了，閃電。」
眼看那根橡木長棍像是要敲到自己頭上，閃電有些害怕地大叫著，「別激動，尤爾根老爺子，我們得全票同意才行，還差卡爾的一票。這花不了多少時間，讓他們見一面，兩個人類溝通一下感情。卡爾呢？」
「在側室禱告。」
「又在禱告？我出發的時候他就禱告過一次了，三小時後又禱告一次。」
「不，這就是你離開前的那一次，他禱告了三個小時，你們不回來，也許會更久。」
閃電有些嫌麻煩地撓頭，吐槽道，「我日的，他還真是個狂信徒。」
典型的聖騎士。
約翰心裡說著，表面做出體貼的表態，「聖騎士對神明的信仰即是他們的力量，我很欣賞他們的虔誠。」
「可我不喜歡你，術士。」
從門後走出的聖騎士眼神銳利，咄咄逼人。
「你的虛偽就和你對邪惡的隱藏一樣拙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