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救魏子淵本來就是冒著極大風險,孤注一擲的決定。
這是因為魏子淵是最有潛力的魏家繼承人,但更多的是因為骨肉親情。
如今夜深,危險加倍。
且不說強制家僕們冒險會不會讓他們產生逆反心理,便是這些人力物力全部投進去,後方倉庫無人守候,一旦出現問題,誰又能來救他們呢?
所謂道義。
是需要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
如果是泥菩薩過江,那也只剩下自身難保了。
都言商人重利。
可這世間,又有誰願意捨生忘死的幫助別人呢?
魏子淵感覺被兜頭一盆冷水潑過來,但是冷靜下來後,他也能想通其中關節。
可是他情緒非常低落,眼眶紅紅。
他想起那個被洪水捲走的幼童,伸著稚嫩的小手大喊「叔叔救命」。
他想起對他跪地磕頭的八十歲老人,只求他能將自己的老伴送出去。
他想起那些人看他走時眼睛裡璀璨的求生光芒。
不救。
這一生,都會活在這噩夢一般的痛苦的往事中。
救。
他有什麼理由,為了自己心中的道義,去拉整個魏家下水?
可怕的沉默在屋子裡蔓延。
雖然不過片刻的時間,卻好像過了幾個時辰那麼漫長。
魏無雙站了起來:「我倒是有一個主意。」
所有人都抬眼看向她。
「魏家不是一個人的魏家,西域訂單剛接下,若是出了事,後果不堪設想,但終究性命在前,不能見死不救。」
魏無雙頓了頓,「所以,我們需要有人為我們分擔風險。」
「分擔風險?」
魏老爹搖頭,直接否定。「這種事情,誰會為我們分擔風險?而且除了我們魏家,整個梁平縣,又有哪一家有這種能力分擔風險?」
「縣令,田大人。」
魏無雙記的前世這位父母官在災難中為民而死,也就是說,他是個真正的好官,而不是什麼貪生怕死的鼠輩。
如此一來,他必定願意和魏家合作。
將救人這件事當成重中之重。
而且作為縣令,他的號召力更好。
不但可以分擔魏家這邊救人的壓力,還可以更好的團結縣民,早日度過洪災危機。
也可以更大程度上避免百姓對倉庫的打砸搶燒。
慈光寺。
不少百姓都在這裡躲避洪水,田有田正忙著帶人維持這裡的治安。
聽說魏東嶺拜訪,他急急趕了過來。
「賢弟,田某愚鈍,這次是你救了我全家老小几十條性命,也救了梁平縣千萬百姓,請受田某一拜!」
田有田看到魏老爹的瞬間,眼眶都紅了,急急要跪下。
「田大人可使不得!」
魏老爹趕緊扶起,「您是官我是民!」
「什麼官不官的。」
田有田沮喪道,「梁平縣沒了,我還做什麼縣令。」
「地方沒了人還在。」
魏老爹趕緊勸道,「這個時候才是百姓最需要您的時候,你可千萬要打起精神,救民於水火!」
「救民於水火?」
田有田自嘲的搖搖頭,「我看著自己的百姓慘死,卻無能為力,他們需要我這樣的廢物做什麼?」
魏老爹趕緊將魏東崢救人的事情交代一番。
田有田立即一個鯉魚打挺。
「還有這麼多活著的人?」
然後他急急地座位上站起來,「老弟還有多少船,先借我使使。」
魏老爹如實相告:「只有兩艘小船,而我已人手不足。」
「人手沒問題,但船兒確實不夠。」
田有田皺眉,「我認得一些漁民,他們會做些簡易的木筏,這次我田有田,便是豁出性命,也要將那些受困的百姓救回來!」
有了田有田的幫助,事情果然進展順利很多。
一些有手藝的我百姓們,迅速以慈光寺為基地,開始製造簡易木筏。
而田有田,召集了一些原本衙門裡當差的,去接應魏東崢。
救援活動一口氣進行了一天一夜。
但因為船隻製造粗糙,中間被風浪掀翻幾個,魏東崢原本救下的一百零三個百姓,竟只活下了七十多個。
而且魏家一共提供的八艘小船在救援活動中損壞丟失了一半,只剩下四艘還破破爛爛,效率極其低下。
聽聞某些村落還有活著的百姓,田有田卻不敢再去救人了。
不去接人,說不定還能夠多活幾天。
去接了,卻要死在路上。
他這跟催命的閻王爺有什麼區別。
可是條件有限,下場大雨隨時會來,水位繼續上漲的話,難道要眼睜睜的看著那些人去死?
這可真是兩難境地。
就在這令人手足無措之際,竟然得到通傳,有九艘裝備良好的小船前來支援。
「朝廷這麼快就得到消息,過來救人了?」
田有田拿著西洋望遠鏡興奮不已。
畢竟這九艘船,遠遠看著,都氣勢恢宏,十分不錯。
「樣子不一,不像是官家派來的,更像是民間的船隻。」
魏子淵和父親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倒是對這件事頗有見地。
不過這些事就輪不到魏無雙來管了。
她的使命是告知和預防,至於救援細節,不在她能力範圍內。
她準備跟著家人歡迎一下就回去睡個回籠覺。
這幾天救人治傷,她充當著醫女角色,疲乏至極。
沒想到船兒走近了,下來的人卻讓她直接懵了。
米色的金邊袈裟在這泥濘的土地上顯得那麼出塵不染,秦煜步子沉穩的走下船,禮貌的向眾人行禮:「阿彌陀佛。」
「竟然是秦公子!」
魏老爹既驚又喜,一把拉住秦煜的手,「你不是歸京了嗎?」
秦煜點頭:「路上聽聞梁平縣決堤,小僧特意返回,一路徵集船隻,前來支援。」
田有田也知道秦煜身份,非常客氣的和他客套幾句,也問了不少問題。
秦煜溫潤耐心的回答,淡淡的目光不時地掠過魏無雙的臉。
但是表情卻是無懈可擊。
任何人都不會猜到他們兩個前幾天,一個當眾表白,一個當眾求娶。
眾人散去,魏老爹特意給了兩個人獨處的空間。
秦煜才道:「我以為你會喜極而泣。」
魏無雙走過去,拍拍他的胳膊,豪邁道:「不會,因為我早就知道,你是一個重情重義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