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悠悠凶回去:「你聾啊?」
「不是能說大聲嗎?」邢彥詔明明坐著,眼神睥睨。
「大點聲,把你平常欺負人的勁使出來。」他抬起手腕,黑金錶盤里的分針指在二十七、八的位置,「六點半開飯,現在你只有兩分鐘的時間。」
「兩分鐘,道歉不誠心,在場的二十個人,不出半個小時就能把你們所有東西打包丟出去。」
「說到做到。」
傭人們個個噤若寒蟬。
連老宅的老爺子和老太太都站在大少爺和大少奶奶這邊,他們以後再也不敢輕視了。
尤其要尊敬大少奶奶。
別看大少爺欺負人,也只有他能欺負。
瞧瞧二少奶奶,偷雞不成蝕把米,不好好道歉連帶著二少爺也要被趕出家門。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裴悠悠憋半天,臉都憋紅了。
「還有一分鐘。」邢彥詔像催命的討債鬼,開始倒數:「五十九、五十八……」
數到五十,裴悠悠總算受不了。
「別數了!我道歉還不行嗎?駱槐,對不起,對不起總行了吧?」
邢彥詔:「聲音夠大,心不夠誠,四十五,四十四……」
「你到底要怎樣?」裴悠悠眼睛一紅,自己倒委屈上了,「駱槐你是啞巴嗎?還要一個男人為你出頭!」
邢彥詔:「你也讓邢政嶼為你出頭啊,看他敢不敢。」
駱槐:「別人為你出頭少了嗎?」
兩人的聲音一前一後。
都戳在裴悠悠的肺管子上。
駱槐沒有邢彥詔那樣坐著也渾然天成的威懾力,起身,溫溫和和看向裴悠悠猙獰的臉。
即使是吃人的目光,她也平靜地迎上去。
「這些年,你爸爸你媽媽還有你哥哥,為你出頭少了嗎?從幼兒園到初中,學校里的男生為你出頭少了嗎?」
裴悠悠啞口無言。
「我不是啞巴,我不吱聲,是因為你道歉不誠心。」駱槐向前一步,她的個頭比裴悠悠高,看向裴悠悠的眼睛都是往下。
沒有輕蔑。
有的依然是平靜。
像不會輕易動怒似的。
顯得裴悠悠如同一個跳樑小丑。
這副樣子最叫裴悠悠生氣,屢次欺負駱槐,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她紅著眼,磨著牙。
又委屈,又生氣。
駱槐問她:「對不起什麼?」
裴悠悠不想承認,她對不起駱槐的事多了去了,哪件承認過?
哪件不比這個大?
電腦壞了就買,論文沒了再寫。
偏偏現在因為一件小事道歉。
她梗著脖子不說話。
邢彥詔起身:「時間到。」
他一個手勢,傭人們有序上樓。
裴悠悠衝上去,對傭人們疾言厲色:「幹什麼!你們敢!我是這兒的女主人,你們就是個打工的,誰准你們動我東西?我是裴家大小姐!」
「二少奶奶,您也說了我們只是打工的,請您不要為難我們。」傭人也是一臉難色。
真論女主人,也是邢夫人,然後是大少奶奶啊。
裴悠悠見狀攔不住,下意識去找邢政嶼。
邢政嶼早就讓邢母叫走,怕的就是他會幫著裴悠悠,又惹老爺子老太太生氣。
殊不知正中邢政嶼的下懷。
找不著人,裴悠悠委屈得眼淚直掉,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衣服,珠寶被打包起來,噔噔噔往樓下提。
這是要掃地出門的節奏。
要是讓寧城的富家千金們知道,不曉得背後怎麼嘲笑她。
再讓有心人報導出去,臉丟大了。
「我錯了,駱槐。」裴悠悠不得不低頭,她兩眼通紅來到駱槐面前,「對不起,我,我……」
她還是難以啟齒。
邢彥詔不耐煩地看向傭人們:「快點。」
聽著像是催傭人,實際上催的是裴悠悠。
「我不應該叫人故意弄壞你的電腦!」裴悠悠大聲一吼,眼淚又一汩汩流出來。
她是在為自己掉眼淚。
為自己委屈。
她竟然朝從前只配被自己隨便欺負的駱槐道歉。
邢彥詔並沒有叫停傭人。
裴悠悠神色緊張,「我已經承認錯誤,道歉了,把我的東西放回去!」
「時間過了。」邢彥詔嗤笑,「自己不遵守時間,還想老子講規則?沒道理的事。」
「你個潑皮無賴!」裴悠悠看見對方忽然走過來,嚇得連連後退。
後背猛地撞上邢政嶼。
邢政嶼伸手攬住裴悠悠的腰肢,英雄救美似的摟著人。
「政嶼哥你剛剛去哪了!」裴悠悠生氣地捶他一下,又撲進懷裡委屈嗚咽,「你怎麼才來?他們都欺負我。」
「對不起,剛剛媽找我有急事。」邢政嶼親一下她的頭髮,以示安撫。
「大哥,大嫂,悠悠已經道歉了,還請大哥大嫂原諒我們。」
邢彥詔還是那句話:「遲了。」
邢政嶼無奈一笑,看向駱槐:「大嫂,對不起,我和你道歉,不是替誰,夫妻一體,悠悠做錯事,就是我做錯事,我也應該道歉。」
他的眼睛看起來很真誠。
「對不起。」
「對不起常常掛在嘴邊,不值錢。」邢彥詔站在駱槐身邊,儼然是給自己老婆漲氣勢的意思。
「大哥。」邢政嶼道,「我知道大哥一直想讓我搬出去住,讓我離開邢家,在大哥回來的時候我就想走了,但我捨不得爸媽,捨不得看媽掉眼淚,還有語柔。」
「我只是舍不下家人,大哥可能和爸媽語柔沒有多少感情,我在這裡生活二十九年,一下子沒辦法拋棄這麼多年的感情,是我的錯。」
「我會走,只是不希望大哥用這樣的方式,用大嫂來做幌子。」
邢彥詔冷笑:「挑撥離間?」
駱槐眸光微深,忽然伸手拽了拽邢彥詔的衣袖。
邢彥詔立即彎腰把耳朵湊過去。
他總是下意識將就她。
駱槐小聲說:「算了。」
邢彥詔側頭。
冷峻的臉忽然放大,高挺的鼻尖輕輕碰了一下駱槐的鼻尖。
微妙對視。
男人眉眼微動。
顯然在問為什麼。
駱槐又拽一下他的衣袖,細聲說:「待會告訴你。」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臉上,邢彥詔的神情一下子變得柔和起來。
他「嗯」一聲直起身子,招呼傭人們把東西放下,示意所有人出去。
「要留下自己搬。」邢彥詔反手握住駱槐抓著自己衣袖的手,整個握住。
駱槐身子微怔。
「去餐廳,都耽誤我們吃晚飯了。」語氣埋怨。
駱槐盯著相連的手。
她的手小,整個手掌都貼在男人的掌心裡,手指頭只露出一點點,都不用她彎手指回握。
男人的一隻大手就是一個暖乎乎的手套。
不像元洲哥哥要用兩隻手搓著給她暖。
「可以說了。」邢彥詔邊走邊問,「剛剛為什麼算了?」
駱槐說:「他們真的走了,別人會說你小心眼,借題發揮,小題大做。」
「我不想別人那麼說你。」
她太清楚被人誤會數落的滋味。
跟啞巴吃黃連一樣。
邢彥詔腳步微頓。
完蛋。
心跳又他媽擅自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