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
「不是感覺,我就是在趕你走。」
面對寧雲的直球攻擊,樓棄的想法被戳穿卻一點都不在意。
他只是用那白得像死人的嘴。
乾裂的嘴皮,唇肉都不帶血色的嘴。
平靜說著。
「棄城就要消失了,你的師傅送你過來,想必也是想讓你跟我們這些說不上朋友的熟人道別,以後我們也見不到了。」
根本沒有師傅。
純粹就是被沙盤隨便使喚的寧雲,直接把樓棄的半後半句話當某種帶有味道的氣體,無視。
「消失?為什麼是消失?我沒來之前你們打敗仗了?不,不對,難道是食物不夠了?你放心,我這次積攢了不少(能量),能帶來不少吃的!」
寧雲不是多心善,又或者只是見了兩次就對樓棄怎麼樣。
純粹是,樓棄和謀士兩個人……是好人啊!
就算快要餓死了,面對能帶來食物的她,最多就是利誘卻沒有威脅……雖然可能是因為,他們認為她上頭有個師傅。
在空閒的時候還能給她普及命格者和異族的知識……雖然他們覺得這個東西有她的師傅教,他們現在說出來也不影響什麼。
但是!
不管怎麼說,在沙盤裡,樓棄和謀士的存在是非常必要的。
尤其是在現實世界,華國命格者機構也認為她有一個師傅的時候,這些知識就更為重要了!
或許她能碰到其他活人。
問題是,那些人會像樓棄和謀士這樣嗎?
答案只有一個……不知道。
這就像是薛丁格的朋友,不遇到之前,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見樓棄不說話,只是靜靜坐在輪椅上,在城牆上望著遠處,寧雲直接站在他面前,擋住他的視線。
樓棄眨了眨眼,從某種感覺中恍然:「這是棄城的命運,也是我的命,已經有太多人為我而死。
我知道的,我一直知道的。
不管我是不能自理的廢物,還是無法思考的傻子,只要我還活著,很多人就仍然會抱有希望,也有很多人會抱有殺意。
我什麼都知道,但為了能活著,我清醒而卑鄙地看著這些人死去。
他們期待地望著我,希望我像以前一樣,能讓我的朋友、下屬、親人和同袍復活。
然後等到了的只有失望。
他們失望著,然後爬起來,繼續期待,等待。
……
我累了。
我也醒了。
我是樓棄。
不是大離皇子樓棄。
不是大離殺神樓棄。
我是棄城,樓棄。
我放棄了我自己,而這裡也將不復存在,所以,你也該走了。」
樓棄說著,聲音越發輕盈。
聲音揉進風沙中,明明應是呼嘯,卻讓寧雲覺得他靜得沒有一點波瀾。
她好像明白了什麼。
寧雲沉默半晌:「……謀士死了。」
樓棄沒有說話。
寧雲繼續:「當時和我們一起擊殺異族的所有人,都死了。」
「……」
「這裡現在是一座只有你的空城。」
「……」
「所以,為什麼你還活著?」
「……」
「所以,為什麼我已經來了這麼久,你依然還活著。」
「……」
寧雲不知道沙盤為什麼現在把她拉進來。
但她這個人,雖然不是什麼好人,更不是什麼大惡人。
她和所有人都一樣。
新聞里知道有人死亡,她會感慨。
但絕對不希望看到生命就這樣在眼前,親眼消失。
尤其是這個人沒有砍她腦袋,捅她腰子的時候。
「你看,我說了這麼多,你沒有一條能反駁,這隻說明一件事……你還不想死。」
寧雲沒有去再做什麼引導。
樓棄不是小孩子。
雖然她不知道沙盤裡的世界具體是什麼樣子的,但她很清楚,能被一個種族稱為殺神的存在,不會是多麼脆弱的人。
樓棄一時的脆弱,更大的可能是因為一種孤獨。
謀士、戰友……所有人都離去,全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的孤獨。
「你還有我。」
寧雲說著,一點都沒有發覺這句話有多曖昧,她也沒有其他想法。
她只是雙手按在輪椅的扶手上。
身子前傾,靠近。
漆黑的眸和灰色的眼,此刻的距離,近得驚人。
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從來沒有離他這麼近。
感受著近在咫尺的呼吸聲,樓棄放在腿上的手,驟然握緊。
「你——」你做什麼?
不等他說話,寧雲右手直接按上輪椅椅背,當場來了個輪椅版本的壁咚:「接下來,我問,你答。聽你的話,你的能力和復活有關,只是現在消失了,對嗎?」
「……沒錯。」
「如果你的能力回來,你口中那些死掉的人,你能復活嗎?」
「時間越久,會越難。」
「所以答案是可以,但是只是需要你更強。」
「……是這樣沒錯。」
聽到這句話,寧雲倏然起身,聳聳肩,兩手一攤:「那不就行了。事情的開始和結尾都已經有了,現在只是差一個過程。既然如此,就走這個過程。說句老生常談的話,人死了,不管是什麼可能,都沒有可能了。」
……不,其實他死了,也不是真的死。他可以接受那面的招攬,從人轉化為異族,然後把死去的那些人一起轉化復活。
但是——
樓棄握緊的手緩緩鬆開。
低頭看著手心的指印,他忽然輕笑出聲/
仰頭。
望向身前的寧雲。
……能看出,她說這些話,並沒有其他感情,只是單純地不想讓他死。樓棄的腦子還在冷靜工作著,回憶著寧雲說話的表情和眼神,得出這個結論並不難。
只是這就夠了。
在墜入深淵前,他最後得到的,不是從背後將他推下的手,而是握著最後一根稻草的她。
足夠了。
「或許在去那邊之前,我還能最後再努力一次。」
樓棄的輕聲,被寧雲聽得非常清楚。
仗著可以以強欺弱,寧雲不給人反悔的機會,直接握住樓棄冰涼的手:「一言為定!」
……死之前的最後一次嘗試?屁。有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死過一次,她再清楚不過,死亡只會讓人在死前更加渴望活著。
所有有這一次就足夠了!
至於之後?
一次有一次的辦法。
玩意哪一次說不通了,直接一巴掌打暈過去。
反正樓棄現在的身體還沒她好。
這樣想著,寧雲望著樓棄,露出無比單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