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此去霽城四千里
狂風捲起千重浪。
雨聲瀟瀟,徐廣靜坐石亭,眸光開合間,似能感受到手中武道血石上存在的強烈氣場。
血石,一種唯有玄世天地間能夠孕育出來的至寶,在千百萬年間所形成,具體成性原因不知,只知道蘊含天地之道與大量可供武者煉化的玄世血氣。
天地之道能夠磨礪武者意志,而玄世血氣,則可提升武者修為。
在玄世之中,是一等一的至寶。
一般而言,都是通玄境強者才能使用的。
想來單孤峰手中這塊,應該是其這些年在幽州作惡,不知從哪裡搜刮出來的。
徐廣隱隱有種猜測,來幽州時遇到的那個孫德平,曾經提起過昔年玉春城慘案,那時候藥魔幫鬧得最凶,玉春城只是一座縣城,但城中擁有底蘊比之昔年敬守齋絲毫不差的道門大宗-九印宗,九印宗在一夜之間被人滅門,行事狠辣,一把火燒死不知多少無辜之人。
那是讓整個幽州都震驚的大案。
但根據徐廣這些年對藥魔幫的了解,其行事尚算低調,如此一來。
玉春城之事便顯得有些蹊蹺,想來是九印宗有藥魔幫求之不得的寶物吧。
這武道血石的分量,倒是足以讓藥魔幫親自出手,磨殺一方道門大宗。
念及至此,徐廣便不由想到藥魔幫與州首府的關係。
這幽州,還真是開放,各方勢力間,都有或多或少的聯繫,當真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他沒有多想,如今血石在他手中,便是他的東西,割開手掌,一縷鮮血緩緩被逼出。
他伸出滿是鮮血的手掌,握住血石。
浩瀚之氣驟然湧現,厚重如星辰,其中似有真龍盤踞。
徐廣好似在其中看到了一座…神,一座被灰色霧氣包裹的神。
與之前在飛雲城外青陽山深處,看到的那片大澤中的廟中之神一般無二。
但此刻的他,今非昔比。
這種無處不在的灰色霧氣,迅速的消耗著他體內的精血與氣血。
同時有某種看不到的事物迅速向自身體內涌動,他能夠清晰的感覺道,武道意志似獲得了提升,對幾種玄武技的修煉感悟,猛然增長一大截。
等到手中血跡乾涸,徐廣猛然從那種狀態中退出。
他劇烈的喘著粗氣,武道血石上散發著如血一般的紅光,在石亭中若隱若現。
他如今的境界,想要煉化武道血石,負荷太大了。
好在,一縷氣機,他的武道意志提升了一些,只是時間不夠了。
可惜…
不過,除了境界上的提升,戰力上應該也提升了不少,生死劫強化了一些,如今他不必再將全身勁力吸收,可以殘留一部分,既能保證生死劫的強悍體魄,還會生有勁力,手段更加豐富了一些。
呼呼~
寒風凜冽,衛水中猛然竄出一隻宛如黑蛟一般的巨獸,偌大的爪子在空中揮舞,似在向徐廣展示。
徐廣微微抬頭,有些訝然,幽豗並沒有三變,只是體型再一次發生了變化,像是某種變異。
這次變化,似乎是爪子,其原本像是擺設一般的四爪,此刻真正如龍爪一般,其頭頂也不知何時生出了一對小角。
徐廣心中微動。
蛻變之血…
不但能夠讓異種成長,還有純淨血脈的能力,只是之前這種純淨血脈的能力並不明顯,也許是幽豗吃的蛻變之血太多,,量變引起質變。
總之,幽豗雖然未至三變,但戰力提升了數倍。
徐廣伸手摸了摸幽豗的腦袋,如今的它,太大了,徐廣的手掌甚至不如面頰上最小的鱗片一半大,但幽豗卻是眯著眼睛,散發著親近的氣息。
「今天是第幾日了?」
程憐兒開口道,「第五日了,你該出發了。」
徐廣恍然,這武道血石的煉化,他心神專注的抵禦這血石中天地意志的侵襲,卻是忽略了時間。
「第五天了…飛流川之戰,就剩下…六日。」
徐廣默默嘆息一聲,
程憐兒又道,「吃了飯,再走吧。」
徐廣看著她面上帶著幾分渴望的眼神,點點頭,「好。」
程憐兒的臉蛋,肉眼可見的興奮起來。
「我早就準備好了,前幾日白書生去源山練兵,殺了兩隻一變異獸黑風熊,熊掌已經燉了五天了。」
飯後。
徐廣看著程憐兒說道,「出去走走吧,聽說你將源城治理的不錯。」
程憐兒撩了撩頭髮,「那就出去看看吧。」
源城的變化很大,在程憐兒與徐廣一系列對武者的高壓約束之下,城中百姓的生活幸福了許多,到處都能看到民眾面上洋溢的燦爛笑容。
但源城尚武之風猶在,城中各個武館的門口,依舊車水馬龍,百姓幸福,自然是因為有了錢,而有錢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武館拜師。
大日漸漸升至最高處,程憐兒雙手環抱手臂,笑吟吟的看著徐廣。
「怎麼樣?」
兩人站在源城中的一處高樓上,看著下面的一切。
徐廣輕笑一聲,「很不錯,比咱們在飛雲城時幸福了許多。」
程憐兒面帶微笑,「那時候段決大人,可沒有你如今的武力。」
聽到她提起段決,徐廣陷入沉默。
「伱打算什麼回飛雲城?」
程憐兒對徐廣的性格很了解,昔日黃天之禍蔓延開來,徐廣實力不夠,帶人敗退。
以其性格,早晚有一日要回歸飛雲城。
至少段決對他很好,他會想辦法為其人報仇,那林余,想來他早就想殺之了吧。
徐廣沉默,他也不知道。
張清的實力到底是什麼級別,他並不清楚。
問及清玄子其人身份,清玄子也不太清楚,其度五衰劫,避世而修,天下間的事情很少參與。
只是他根據徐廣所說,猜測其人的實力或許在五變之上。
他沒了在這個問題糾纏太久,指向遠處城中不遠處的一片林子,開口問道,「那裡什麼時候修建了一個酒樓?」
程憐兒踮起腳尖看了看,旋即道,「大約半個月前建的吧,好像是劉師傅的產業。」
「劉師傅?」徐廣微微詫異。
程憐兒並沒有賣關子的習慣,當即道,「你成為城主後,源城氣象大變,很多練髒武者都來源城,想要開館做些生意什麼的,前陣子武會加入了不少人,這個劉成,也是那時候過來的。」
徐廣眯了眯眼睛,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去看看。」
程憐兒有些詫異,以徐廣的境界,對練髒武者應該給沒什麼興趣了的。
城中。
天涯樓前。
程憐兒在源城的面子很大,她處理源城大大小小的事情,源城中一些有地位的人,都知道她。
等兩人來到天涯樓下,很快便有人入內通告。
片刻後,兩人在武館弟子的引見下進入天涯樓。
在一處空蕩蕩的院子中,只有一個茅草屋與一棵樹。
身穿藍衣的老者面色淡然的看著外面的兩人。
徐廣看著身前的老人,面色凝重。
程憐兒沒有發現他面上的變化,開口介紹道,「這位就是天涯武館的劉師傅,也是天涯樓的主人。」
徐廣警惕的看著藍衣人,輕聲對程憐兒說道,「憐兒,你不是還要忙嗎?我也嘗嘗這天涯樓的美味。」
程憐兒這時才看到徐廣面上的變化,瞳孔一縮,旋即笑著應道,「你這人還真是,家中還燉著熊掌,劉師傅,不好意思。」
說著,便款款向外走去,腳步不急不緩,與平時一般無二。
那藍衣人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口說話。
直到程憐兒離開,忽然對著徐廣開口,「這地方,以前是我的家。」
「那是曾經。」
對方沉默,抬頭看了他一眼。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徐廣搖頭,沒有說話。
見到劉成的第一眼,他便習慣性的用血眼觀看其人戰力。
竟然一無所獲。
這樣的情況,只能說明,眼前的劉成,修為在自己之上。
但是其身上又沒有玄世氣機,顯得很古怪。
「這棵樹,是我七十年前親自種下的。」
劉成伸手撫摸著院中的棗樹。
徐廣終於開口,輕聲道,「這棵樹倒是榮幸,竟然出自一位宗師之手。」
劉成語氣一滯。
嘆息一聲,「我只想安度晚年。」
「徐某代表源城百姓歡迎。」
劉成笑了,「會奕嗎?」
「會一些,不多。」
「你執白?」
「好!」
徐廣沒有在問劉成的過往,他看的出來,其人沒有惡意。
到達他這種境界,對於氣機的感覺很是敏銳,他確信自己沒有感知錯。
默契的坐下,劉成抓著石桌一翻,又從茅草屋中取出兩盒棋子。
黑棋先走。
劉成落子,徐廣毫不遲疑的將一枚白子落地。
很快。
劉成開始收拾棋盤。
徐廣來了興趣,他這段時間其實繃得是有些緊的,莫名覺得與劉成下棋,很是放鬆。
「再來!」
一刻鐘後。
徐廣再次皺眉,「再來!」
又一刻鐘。
劉成皺著眉頭,「你這是什麼路子?」
徐廣看著將黑子大龍圍住的白子,笑道,「生死棋,不生便死。」
劉成一愣,旋即訝然的抬頭,看了徐廣良久,「倒是像你。」
頓了頓,他有些好奇,「你到底有多少種勁力?」
徐廣沒有回答,只是平靜的看著他,雙目中似綻放灼灼光華。
「行了,試探到此結束,真繼續讓你試探下去,你就該動手了。」
「前輩無需動怒,徐某向來講理,只是一些小手段罷了,若是當真找到了您的弱點,徐某也會好吃好喝的招待。
若是前輩沒有弱點,徐某還想請教前輩。」
劉成冷哼一聲,「你這人還真是無恥,左右都是你有理了,行了,不必試探了,劉某修行的並非異化武道。」
徐廣只是看著他。
劉成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頓時有些惱了,「勸你小子別找不自在啊,我老劉雖然金盆洗手,但也不是提不動刀。」
徐廣只是看著他,「前輩既然知道徐某,那便應該知道徐某的性格。」
劉成聞言。
嘆息一聲。
「如今這年輕人,還真了不得啊,倒是讓劉某想起來在路上遇到的那個自稱左鳴的年輕人。」
頓了頓,他開口說道,「你也不用費盡心思打聽劉某的來歷,劉某十六歲便離開了幽州,此前一直在乾都那邊,也是前段時間金盆洗手,才回來源城的。」
徐廣皺了皺眉頭,從乾都過來的?
「細雨樓?」
劉成頓時大怒,「挖老底是不是。」
徐廣無言,再度陷入沉寂。
這劉成的身份,他猜到了。
之前沈流一行人都是從乾都過來的,在斬殺沈流之後,他曾得到沈流在城守府中的東西,其中包括許多書刊。
其中有一本便提到了乾都與周邊四州的強悍勢力。
這細雨樓,便是其中一個,大乾最大的殺手組織,號稱無不可殺之人。
昔年大乾立國,細雨樓功不可沒,因為前朝末代皇帝,便是細雨樓一位高手所刺。
之前劉成的站姿,以及下棋時兩人層級對拼過勁力,徐廣能夠感受道經脈中閃過一種奇妙的刺痛感,這是沈流那本筆記中所記載的,細雨樓的絕學。
「原來是落葉歸根,既然前輩曾經也是我源城中人,徐某身為城主,願為前輩養老送終。」
劉成面上露出無奈,「老子有弟子。」
「弟子靠不住的。」徐廣再度開口。
「行了,我只有一門步伐能夠傳你,其他的,在我離開之前發過誓,不能傳出去的。」劉成冷哼一聲道。
他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趕著上來給自己送終。
不知道的,還真以為是什麼孝子賢孫了。
徐廣眼底喜色一閃而逝,這老登,果然有東西。
「多謝前輩,回頭天涯樓,徐某會讓人照顧。」
「不用,劉某有會做生意的弟子。」
「還有一件事。」
「你有完沒完!」劉成大怒。
徐廣伸出一根手指,「真是最後一件事。」
「說!」劉成的語氣帶著明顯的不耐煩。
好端端的,就想來老家養老,安度晚年,誰能想到被無賴找上門了,關鍵是還知道自己的來歷。
細雨樓做殺手的,身份暴露了,就等著無邊無際的仇家上門吧。
他已經老了,真不想打打殺殺了。
「前輩也是源城的,徐某要去飛流川與三空大師一戰,想要與前輩這等宗師切磋一番。」
劉成聞言,猛然起身,「還等什麼!來!」
徐廣無語,這老小子,想打自己。
「得罪了!」
風卷塵沙。
兩人相聚十餘米,不再靠近。
「此事之後,徐某欠前輩一個人情。」
「這還差不多!」劉成冷哼一聲。
交手百息,足以測試出徐廣如今的實力。
聲音沉寂下去。
兩人不再出聲,都是沉默,調整氣息,身體。
風漸漸變得大了,捲動棗樹上的小小樹葉,在兩人周遭盤旋。
砰!
剎那間,兩人身形同時消失,看不見人影,只有中心煙塵瞬間被壓力覆蓋,風生生被氣機所壓停。
地面炸開一道大坑。
徐廣全身肌肉微微隆起,氣血涌動,生死劫微微激發,只留體內三成勁力。
五種劫勁覆蓋手掌,閃電般往前沖向劉成。
但每一掌都被對方精準擋住,仿佛其人未卜先知的能力一般。
以其人為中心,周圍的空氣似被其完全籠罩,空氣中似有一道看不見的大網,將兩人戰鬥的區域完全籠罩。
劉成勁力中的武道意志與活化的勁力一起,殺傷力遠超尋常勁力,但徐廣六種劫勁,加上他丹田比常人大十餘倍,體內勁力太過雄厚,加上生死劫的變態,以至於其人的勁力無法徹底穿透。
兩人並未使用玄武技,只是以尋常詐屍對撞,出手對攻,速度極快。
徐廣藉助風,不斷避開劉成的勁力,是在避不開的,再用雄厚勁力消磨。
劉成也有些詫異,他來到源城後,自然聽說過徐廣的事跡。
其人能夠斬殺沈流,又能夠斬殺閻鍾,他心中也曾模擬過,斬殺沈流不算什麼,關鍵還是閻鍾,不過那閻鍾垂垂老矣,四變實力還能發揮多少,又能持續多長時間?
擊殺閻鍾,徐廣應該是取巧了。
但之前的那些猜測如何,直到今日與徐廣交手,才清楚的知道,其到底有多難纏。
雄厚的勁力與強悍肉身,正好應對宗師勁力與宗師領域。
他甚至懷疑,徐廣是否身懷某種強悍體質。
「細雨!」
心思轉動間,劉成一指點向空中,勁力覆蓋手指,風驀然停歇。
旋即便見天空一道道如銀絲般的細雨狂涌而下。
密密麻麻的勁力化為雨幕,不斷沖徐廣淋去。
空氣變得沉重無比,徐廣只感覺自己的眼前,儘是一片茫茫細雨。
細雨樓秘傳-和風細雨指印。
避無可避,逃避無逃。
秀剛猝不及防下,身形瞬間一滯,那看似細雨的勁力在觸碰到徐廣的一瞬間,其中便轟然爆發強橫無比的勁力,他引以為傲的勁力瞬間被洞穿,噼里啪啦的落在開啟生死劫的肉身上。
但也僅此而已了。
刺耳的呼嘯聲停歇。
徐廣向前斬出一道掌刀,血色雷霆中孕育新生。
春雷暴亟。
兩道磅礴氣勁僵持兩息,隨即炸開。
又陡然消失,生生被劉成以宗師領域所壓停。
「行了,再打我的樹就禿了!」
徐廣向後退出數步,看了一眼遠處的棗樹,旋即點點頭。
劉成哈哈大笑,「看來你是真有對付宗師的手段了,劉某便在此預祝你能從飛流川平安歸來。」
徐廣平息身上勁力,雙手抱拳。「前輩也很強,差點就傷到徐某了。」、
這什麼話!
劉成別過頭去,不想去看徐廣。
這小子會不會說話,什麼叫差點就傷到他了。
「那是劉某在讓你!不信再來!」
徐廣擺手,「不來了,徐某要準備出發了。」
「也好,今日也算點到為止,我也算活動了筋骨,那三空和尚應該不是你的對手,不過你要去的話,得小心旁人。」
劉成忽的開口道,語氣帶著些許怪異。
他見過太多的人心,對人心之事有自己的度量。
徐廣當面挑戰奇士府的人,贏來喘息之機,但公孫白背地裡,說不定會耍些小手段。
畢竟,玩政治的,心都髒。
徐廣對此早有預測,畢竟趙儁如今就在城守府中。
「多謝前輩關心。」
劉成擺擺手,「得了吧你,要不是看你將源城治理的不錯,老子稀得搭理你!」
徐廣笑了笑,沒有說話。
……
月色皎皎。
東風漸起。
徐廣站在衛水之畔,一身戎裝,著金光琉璃甲,腳踩玄雲逐月靴,背後是一個以二變熊獸之皮所製作的披風。
按照程憐兒所言,身為源城城主,不能墮了威風。
原本還想讓徐廣帶著盪魔軍中的一些精銳。
被徐廣拒絕,他獨自一人,駕馭幽豗過去便是。
浪千重,拍打岸邊礁石,溢出白沫。
幽豗猛然從水中升起頭顱,徐廣身形一躍,輕巧的落在其頭頂。
看了一眼程憐兒與宋濤等心腹。
竟詭異的生出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感覺。
他笑了笑。
輕聲道。
「走!」
此去霽城四千里,拳問宗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