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有小人作祟!
沃野鎮。
「殺!!」
士卒的喊殺聲從外頭不斷的傳進來。
屋內很是乾淨,牆壁上掛著各類的寶劍。
兩位身材魁梧的壯漢就坐在屋內,再無他人。
楊忠坐在上位,一隻手撫摸著鬍鬚,仰起頭來,模樣倨傲,另外一隻手捏著酒盞,一飲而盡。
另外一位將軍,則是坐在他的身邊,一邊給楊忠倒酒,一邊說道:「按著將軍的吩咐,幾個營寨都修建好了,這下,我們跟齊賊可就是挨著了,隨時都能交手。」
楊忠板著臉,「韓將軍出力不少,我定然會為您表功。」
韓雄急忙低頭,「豈敢,國公,這籌備軍事,本就是我該做的,只是我那個兒子,到如今,也不曾有過什麼出征的好機會.若是您能磨礪他一二,那是最好不過。」
「嗯,將軍有個好兒子啊,虎熊之將,往後定能青史留名,不墜家風。」
「哈哈哈,我這小兒不成器,哪裡能比得上您的兒子,年少便得重用,往後定是輔國之臣.」
「您吃酒。」
韓雄再次為對方倒了酒,就在兩人要說些更重要的事情時,忽有人推開了門,急匆匆的撞了進來。
房門被推開,一陣冷風伴隨著喊殺聲衝進了屋內,險些將酒盞給掀翻。
韓雄有些憤怒,他看向了門口。
韓擒虎趕忙拜見了兩人,一副風塵僕僕的模樣。
「看看你,這般急躁,成何體統?!」
「我給你說了多少次,為將者,最重要的便是要沉著冷靜,不可急躁!」
韓雄訓斥了他幾句,韓擒虎急忙認罪,隨後,他抬起頭來,滿臉的笑容。
「國公!阿爺!天大的喜事!」
「劉桃子出兵了!先鋒是個胡人,叫破多羅的,已經打破了我們幾個新寨,我們可以出擊了!」
看著滿臉堆笑的韓擒虎,韓雄肅穆的說道:「我軍受挫,你竟還如此欣喜?!」
「自己去領二十軍棍!」
「唯!」
韓擒虎行了禮,又看向了楊忠,「大將軍,我只求能跟在您的身邊,願為您的先鋒!」
「出去!」
韓雄不客氣的說道,韓擒虎再次低頭,轉身離開。
韓雄無奈的看向了楊忠,苦笑著說道:「我家這小子太年輕,還不知道許多事。」
「無礙,做將軍的哪能不好戰呢?」
楊忠清了清嗓子,「那就說回正事吧。」
「你來負責聯絡突厥人。」
「我們說的話都不管用,那就讓突厥人替我們來說吧。」
「他敢無視我們,卻未必敢無視突厥人。」
兩人低聲談論了許久,楊忠這才起身離開,當韓擒虎一瘸一拐的走進來時,屋內只剩下了他的阿爺,楊忠早已不見了人影。
韓擒虎張望著左右,「阿爺,隨國公.」
「坐下來!」
韓雄不悅的訓斥了一句,韓擒虎小心翼翼的坐在了他的身邊。
韓雄沉思了片刻,張開了嘴,卻不知該怎麼去說。
屋內有些寂靜,韓擒虎先開口打破了寧靜,「阿爺,出了什麼事?」
「無礙.我.擒虎,你為什麼那麼急著要出去作戰呢?」
「當然是為了建功立業!」
韓雄這才點著頭,「對,你說的不錯,那隨國公要出征東賊,是不是也是同樣的道理?」
「自然如此,阿爺,到底出了什麼事情?為何要說起這些?」
韓雄再次遲疑了下,「這次出兵,你得避開劉桃子。」
韓擒虎愣了下,「阿爺,我不太明白.」
「那就給你說的明白些!不要執著於劉桃子,目光要放的長遠,要盯著晉陽,別盯著邊塞,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要攻打晉陽,自然要先攻打邊塞,劉桃子並非庸人,若是繞過他去攻打晉陽,他定然斷後,使我們全軍覆沒,要攻打晉陽,又豈能避開劉桃子?」
「如何攻打,那是隨國公來定奪的,你能想到的事情,他也能想到,你不必多舌。」
「我只是想告訴你,勿要盯著那劉桃子不放,更不要老是勸國公去攻打劉桃子。」
韓擒虎認真的說道:「阿爺有所不知,這劉桃子,絕對是大周的強敵,他當下經營邊塞,一日勝過一日,邊兵軍勢之強盛,直逼當年高洋在時,國公也覺得他是心腹大患,必須要先除了他,我覺得,便是花費再大的代價,也得先滅了劉桃子!」
韓雄捶了下案,「對,我說的就是這個!」
「國公出兵,是為了建功立業,不是為了去消滅哪個將軍,劉桃子兵勢極強,何必與他死戰?你往後要跟國公出征,老老實實去做他交代你去做的事情,勿要多舌,更不要自作主張。」
韓擒虎似是有些聽明白了,「國公根本就不想消滅劉桃子?也不想真正拿下晉陽??」
「那他為何要出兵?就為了撈點軍功??」
韓雄平靜的說道:「戰事不只是交戰,還有許多沙場之外的事情。」
「滅了劉桃子,或許對大周有利,或許會滅亡大周。」
「你還年輕,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照辦就是。」
韓擒虎畢竟讀過許多書,在暫時的失神之後,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他許久沒有說話。
他抬起頭來,臉上出現了些失落,他問道:「阿爺,倘若將軍們都只想著自己的利益,不理會國家大事,那國家還能長久嗎?」
韓雄板著臉,大手一揮。
「這件事你勿要問我。」
「可以去問宇文護。」
從韓雄這裡出來,韓擒虎變得沉默了許多,他仰起頭來,臉上滿是苦澀。
這些時日裡,他可是相當的忙碌,四處在劉桃子的那些城鎮周圍設立營帳,就等著對方主動出擊,創造一個消滅敵人的藉口,將這個心腹大患給抹除掉。
為了完成這件事,他四處跑動,跟劉桃子麾下幾個守將也打了幾場,好不容易等到對方出兵,有了藉口
可方才與父親的談話,讓韓擒虎猛地醒悟。
隨國公根本就不在意劉桃子會不會成為心腹大患,這不過是他們的一個藉口,一個出兵的藉口。
出兵,攻打那些容易拿下的地方,多立幾個軍功,多扶持幾個軍頭,增加自己的勢力,將那些不擅長作戰的宇文護親信給踢出去
目的有許多,卻沒有一個是為了天下。
想起自己這些時日裡跑前跑後,忙碌不休的行為,韓擒虎的心情頓時變得有些複雜。
這書里記載的東西,怎麼一到了身邊,就變得截然不同了呢?
韓雄方才的話,也表明了大軍一定會出征,韓擒虎也能隨軍出擊,可不知為何,他心裡卻沒有原先的那般激情了。
回到自己的院,韓擒虎便將自己書房內的藏書都取了下來,放進了盒內。
次日,他便領著自己的軍隊離開了沃野,前往金河交界處,繼續自己的使命。
整個大周都變得有些熱鬧,各地的軍隊磨刀霍霍。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今年會有一場極大規模的東西交戰。
這卻是所有將軍們都期待的,尤其是那些野心勃勃,渴望著繼續增加自己權勢的將軍們,戰爭是他們得利的最大途徑。
與此同時,玉璧城也變得熱鬧了起來。
騎士們不斷的來回狂奔,進進出出。
在冬季,信鴿幾乎派不上用場,只能靠著人力來傳遞消息。
屋內,爐火燒得正旺。
韋孝寬坐在爐火前,愣了神。
就連文吏的稟告,他都沒聽的太真。
「將軍?」
文士打斷了韋孝寬的沉思,韋孝寬這才看向了他,苦笑著說道:「老了便是這樣,沒多少精力你繼續說,這次我定然認真。」
「劉桃子又派遣麾下將士在各地擔任郡尉,游徼,收復各地的郡縣兵」
韋孝寬再次愣神。
文士卻沒有停下來,繼續說著。
不知過了多久,韋孝寬這才搖了搖頭,「不必再說了。」
「高湛竟派高阿那肱去對付劉桃子.可笑啊。」
「當下各地將軍們又急著去開戰。」
韋孝寬皺起了眉頭,「現在,不開戰才對大周有利,劉桃子這次雖拿了朔州,可做事比過去都激進了許多,若是沒有外人,他們一定會先打起來。」
「高湛雖然殘暴,但是麾下不缺能將精兵,若是二者開戰,劉桃子未必能撐得住,或許還會投奔大周。」
「可現在,國內的將軍們再三逼迫,高湛便是知道,也不敢輕易動手。」
韋孝寬說著,臉色卻愈發的惆悵。
他跟其餘將軍們不同,是反對冒然出兵的。
高演雖然死了,可偽齊卻沒受到什麼影響,邊防雖然糜爛,可晉陽和鄴城的精銳還不曾有變。
在如此局勢下,出兵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他覺得廟堂應該派遣使者,去祭祀高演,而後與高湛承諾和睦相處,再撤一撤邊塞的軍隊,給高湛和劉桃子創造出一個很好的決鬥空間來。
兩人一旦開戰,那就不是輕易能結束的,劉桃子無法攻破晉陽,而高湛也無法迅速擊潰劉桃子。
戰事一旦焦灼起來,無論結果如何,都對大周有利。
可他這個想法,卻得不到國內將軍們的支持。
因為大周本身獨特的軍事制度的影響,大周的將軍們都比較好戰,戰爭能給他們帶來的利益巨大,這也是他們越戰越強,即便有宇文護這樣的人還能在國力上高歌猛進的原因。
可這也不是沒有弊端,弊端就是現在這種情況了。
韋孝寬閉上了雙眼,再次沉思了起來。
如何才能加速劉桃子的謀反進程呢?
如何才能讓他們打起來呢?
如果不能,又該如何讓楊忠等人全力去攻打劉桃子,以消滅劉桃子為首要任務呢?
韋孝寬忽睜開了雙眼,他站起身來,幾步走到了門口,一把打開了門。
外頭狂風大作,韋孝寬卻一點不懼,他迎著冷風,看向了遠處。
這一刻,他心裡已經有了些想法。
他的臉上閃過一絲笑容,卻隨後卻又消失不見。
龐大的玉璧城牆將官署團團圍住。
這座堅固的城池,齊人進不來。
他卻出不去。
「來人啊派個人過來,我有口信送去鄴城的.」
聲音隨風變得模糊。
鄴城,皇宮。
「這就是你給我舉薦的虎熊之將?!」
「這就是關張之勇?韓白之軍略?!」
高湛抓著和士開的手臂,臉色猙獰,不斷的質問著。
和士開低著頭,眼裡滿是淚霧,他哭著說道:「陛下,是我的過錯,請您處置!!」
看著面前滿臉淚痕的和士開,高湛又緩緩鬆開了手,長嘆了一聲,「也不能都怪你,誰能想到劉桃子下手這麼快,他竟敢謀反?!」
「挾持一州刺史,哄騙廟堂,私下占據,這已經是謀反的行為了,絕對不能寬恕!」
「準備車馬,朕要領兵前往晉陽,讓平原王前來迎接!」
和士開還是擦著淚水,輕聲抽泣。
祖珽卻趕忙走上前來,笑著說道:「陛下,劉桃子造反,不容置疑,是該殺,可偽周軍隊已經在邊境整裝待發,此刻攻打劉桃子,怕是最後讓周人得了好處啊。」
高湛很是憤怒,「那怎麼辦?要縱容他私下占據朔州嗎?」
祖珽趕忙說道:「那自然不能縱容,彭城王先前竟還上奏,說是什麼情有可原,等擊退了楊忠再商議這件事,也不知是在想什麼.」
「彭城王知道什麼?!劉桃子此舉就是謀反!!」
「你勿要多說,現在就給我準備車架,朕要領大軍擊破劉桃子,斬下他的頭顱!」
高湛一臉的暴躁,又跟和士開索要酒水。
祖珽是不勸的,當即就出去做準備。
和士開哭著坐在了高湛的身邊,「陛下,都是臣的過錯,臣不該舉薦這樣的人啊。」
高湛聽著他的哭聲,臉上滿是無奈,「算了,算了,你也勿要哭了,你跟高阿那肱,都是一時大意,就是朕都沒有想到,劉桃子竟敢這麼做,他阿爺還在我這裡,親族還在我這裡,你還真沒有說錯,這廝是一點都不顧及他人,就是個無君無父無法紀的畜生!」
「越早砍殺了他,越是對我們有利。」
「在殺他之前,還得先殺了劉桃枝。」
高湛正說著,忽有甲士前來稟告。
「陛下,尚書令高睿求見。」
「哦?須拔來了?快讓他進來!!」
高湛很是開心,趕忙令人請進來,很快,一位不滿三十歲的年輕人走了進來,他的相貌跟高湛有些相似,卻是柔和了許多,看起來就是一副和善忠厚的模樣。
他穿著有些單薄,進了殿內,便趕忙行禮拜見了高湛。
「陛下!」
高湛笑著將他扶起來,高睿乃是神武皇帝的侄兒,也是高湛的堂兄。
他是被高歡撫養長大,故而跟高湛的關係極為親近,本人更是宗室里少有的全才。
他為人溫和,禮賢下士,關愛百姓,他跟劉桃子一樣,過去曾擔任北朔州刺史,都督北燕、北蔚、北恆三州以及庫推以西黃河以東長城各鎮軍務。
在任期內,他安撫民夫,加強戍守,挖井鑿池,行諸多仁政,深得軍民擁戴。
直到如今,邊塞各地還都知道他的名聲,在邊塞的威望未必就比劉桃子要小。
看到他到來,高湛臉上的怒火當即消失,他忍不住笑了起來,「還有人給我說劉桃子在邊塞的威望太高,不好動手,他們卻不知,我身邊還有你這樣的賢才,朕以段韶為將,斛律光為先鋒,你沿路安撫,劉桃子能阻擋我嗎?!」
「須拔!你來的正是時候!」
「劉桃子在朔州謀反,朕準備領大軍前往討伐,你跟著朕一同前往!」
高睿驚呆了。
他趕忙跪在了高湛的面前,「陛下,臣正是為了這件事而來的。」
高湛一愣,隨即將他扶起來,肅穆的說道:「當下元月,楊忠等人沒有命令,是不敢出兵的。」
「而劉桃子羽翼未成,軍隊分散在各地,此刻若是能迅速出擊,擊破他的主力,那就能順利接手各地防務,搶在周人前維持住當地的局面。」
「況且,你在邊塞最有威望,北朔,北恆,城外諸多戍鎮,誰不服你?」
「劉桃子反心已顯,若不能儘快出擊,再過一年,便無法制衡了。」
高睿搖著頭,「陛下,當下道路上冰雪覆蓋,出兵的消息根本瞞不住,劉桃子得知大軍即出,便再也沒有緩和的機會,不是交戰,便是投奔偽周,當下,劉桃子挾持高阿那肱,就如彭城王所言,是因為朔州謀反,劫了物資,他也沒有自領朔州刺史,當下已經退出了朔州,所安排的官員,也都是通過高阿那肱來表奏的,地方上的軍隊也是過去的地方軍.」
「這不能說是他造反,更不該直接出兵。」
高睿緩緩看向了和士開,「若要怪罪,這都要怪那些蠱惑您的小人,斛律羨在朔州,沒有什麼過錯,我不相信他會吞沒軍糧物資,更不相信高阿那肱能擔當重任,抵禦強敵。」
「高阿那肱徒有虛表,過去也只是充當侍衛,狩獵時陪同而已,可以作玩伴,卻不能做大將。」
「尤其是在這種危急的時候,若我是劉桃子,得知廟堂派遣了高阿那肱待在我的後方,我也會派人捉了他!」
「陛下,該治罪的人不在朔州,就在您的身邊」
高湛呆愣了片刻,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來人啊!!」
「去將祖珽給我抓過來,打二十軍棍!趕出鄴城,發往邊地為官!!」
ps:帝於後園使珽彈琵琶,和士開胡舞,各賞物百段。士開忌之,出為安德太守,轉齊郡太守。———《北齊書·祖珽列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