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好戲開場
「吱呀~吱呀!」
囚車的木輪碾過黃泥,碾過秋葉,在薄紗一般的雨霧之中出現在道路盡頭。
兩邊的差人雄赳赳,氣昂昂的護在囚車兩側,一手握在腰間的刀柄上,一手朝著街上的民眾揮趕。
被擠得水泄不通,灰壓壓的人群,奇蹟一般,從中間讓出了一條道路。
眾人無不是踮起腳尖,扯著脖子,張著嘴,往囚車那邊去看。
「看到了嗎,看到了嗎?」
個子低的人焦急地不斷詢問前面的人。
「嘿,看到了,真兇!」
「我看看,讓開點!」
「唉,後面別推了!」
呂虎冷漠的瞥了一眼這些圍在囚車兩邊的民眾,隨即就把眼睛閉上,專注於自己的呼吸,同時在腦中不斷的盤算著什麼。
楊雷則是瞪著大眼,目露凶光看著這群人,臉上不斷獰笑。
而其他死刑犯,看到法場就近在眼前,清楚自己的生命開始進入了倒計時,嚇得涕泗橫流,表現得更加不堪。
等囚車駛入法場的北側,人群水一般的立即合攏起來。
差人們將死刑犯一一卸車。
本次共有八個死刑犯斬首示眾,按照規矩,一共分為三個批次,前三後二。
天下的戲,沒有比殺人更精彩的,天下的殺人方式,沒有比在法場當眾斬首更精彩的。
而這場大戲,想要精彩,就要有一定的規矩。
五花大綁就是大戲的開場。
經常看殺頭的老客,此時就已經提點周圍的同伴,注意囚車那邊的動靜。
「王老大,怎麼那邊還開始卸重枷了,我看裡面有一個人,凶的要命,那眼神跟刀子一樣,往人的身上扎,卸枷,不怕人掙脫跑了?」
「哈哈,你這話說的真是外行,這裡是什麼地方?法場!什麼法?王法!人到了這裡,是虎得盤著,是龍得窩著,饒你原來再凶,上了法場,一刀下去,一切皆休!還怕人跑?哈哈!」
「快看,開始了,五花大綁!」
「老哥,您聽著是有學問的,給大夥說說,這大綁又是個什麼講究?」
周圍的人聽到這王老大是個懂行的,連連詢問。
王老大臉一挺,也不推辭,心中直覺豪氣沖天,當下就開始賣弄。
「五花大綁這裡面可是大有講究,麻繩子一丈八,光著捋下來,抹肩頭攏二臂,脖子後面系一花兒,倆手肘倆花兒,倆胳膊倆花兒,一共是五個花兒。
其中束頸,避免死犯大喊大叫,束四肢,避免死犯亂跑亂動,束大腿,避免死犯漏了屎尿玷污法台!
這五個花,越掙,繃越緊,但要鬆綁時候,只需一拉一個繩子頭,便可全身鬆綁。
會看砍頭的,其中一個重要節骨眼,就看那砍完之後的拉繩子,綁的好的,一拉就開,要是手藝不精,沒拉開的,那就算是把臉丟盡嘍~」
有一個懂行的人在一旁提點,眾人也是看的津津有味。
綁呂虎和楊雷的時候,五根水火棍,把他們頭顱四肢交叉抵住,身邊更是有持刀差人緊盯,稍敢反抗,就要剁手跺腳!
呂虎此時也不敢表現出異樣來,順從的讓那劊子手把自己綁上。
等全部綁好,當即就提了三人上了台上。
「馮大人,時辰已到!」
「嗯,斬!」
說著行刑主官從面前的令桶之中,隨意摸了一個令牌,朝著台上一扔。
「斬!」
立即旁邊站立的差人齊聲大喝。
台上那三個死犯,聽到斬字,想要竭力做出視死如歸的瀟灑模樣,好在死前也能落下一個好漢的讚譽,但身體現在已經不由自己控制,灰白的嘴唇顫抖不止,臉上的肌肉不斷抽搐,根本掩飾不住自己的恐懼。
讓台下的人群看的如痴如醉。
站在三人身後的三個劊子手,聞令,腳一抬,踹在三人後腿窩,三人直接跪下。
劊子手的活兒,是一門手藝。這手藝,好男子不干,賴漢子幹不了。
這行當,代表著官府的精氣神兒。這行當興隆,官府也就昌盛;這行當蕭條,官府的氣數也就盡了。
一個優秀的劊子手,站在執刑台前,眼睛裡就不應該再有活人;在他的眼睛裡,只有一條條的肌肉、一件件的臟器和一根根的骨頭。
在他們漫長的執刑生涯中,失去了憐憫、喪失了惻隱,現在,紅衣加身、雞血塗臉後,他們的心,冷得如深潭裡的一塊黑色石頭,靈魂則是躲在最冷最深的石頭縫裡安眠。
砍頭是一門手藝,更是一場表演。
劊子手和犯人聯袂演出。在演出的過程中,犯人過分地喊叫自然不好,但一聲不吭也不好。最好是適度地、節奏分明地哀號,既能刺激看客的虛偽的同情心,又能滿足看客邪惡的審美心。
而面前的三人,被死亡的恐懼嚇得連聲都不出了,這讓三人心中不快,不過他們自然有讓他們叫的辦法。
就看到劊子手,腳踩在那死犯背上,抓住他們頭髮,狠狠向後一扯。
三人吃了痛,終於認清楚現在發生的事情,不是一場可以醒來的噩夢,而是真真切切的現實。
他們如同被上滿發條的木偶,立即就開始哀嚎慘叫起來。
悽厲的聲音冒出三四縷,脖頸一陣劇痛,隨即就覺得天旋地轉,冷的要命,然後他們就看到自己的無頭身體跪在台子上,血液如泉水奔涌。
而那劊子手腳下一踹,手上的繩頭一拉,屍身就解了綁,往前一倒,而劊子手身上沒有沾染到一點的血液。
「好手藝!」
台下的人群紛紛興奮的大喊起來,尤其是那王老大,更是眉飛色舞,臉漲的通紅。
坐在後面的馮大人,手上端著茶杯,看到那三顆高高飛起的人頭,蓋子在杯沿上不住的刮蹭,心情愉快極了。
「斬!」
令牌飛下。
很快,台上就再次帶上三人,跪在血泊之中。
這一次,他們不需要劊子手提醒,目睹了剛剛的斬首和此時充滿鼻尖的血腥味,已經拼命的哭嚎起來。
而劊子手掌握著節奏,在他們的哭嚎聲就要就變的刺耳煩人的時候,一刀斬下!
「好!再斬!」
第三道令牌落地。
呂虎沒有去關心台上的動靜,他仔細的看著牆角,被雨打濕的牆皮,正在一片一片地脫落。
身體中各種各樣的情感,開始蠢蠢欲動,如同一條條小小溪流,從心中岩縫裡汩汩滲出。
心臟開始砰砰直跳,血液流速加快,血衣下的肌膚也發紅髮熱起來。
身旁的差人用刀鞘狠狠地在他身後一頂,示意該輪到他表演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