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珠瑪米,阿巴阿巴…」男孩焦急地沖馮素蓮他們連比帶畫的說著什麼。
在場的幾人都不明白他說的什麼,但猜得出事情很急。
馮素蓮聽出金珠瑪米的意思,當年那些知青唱的歌里就有。
金珠瑪米是打開鐵鏈的兵,是藏語對我們軍人的美稱。
「老鄉,你慢慢說,遇到什麼事兒啦?」白潔茹輕聲道。
男孩雙手捂在胸口,做出咳嗽、痛苦的表情,又指了指對面山上,然後拉著白潔茹往回走。
「你是不是家裡有人生病了?」馮素蓮連蒙帶猜。
男孩茫然看著馮素蓮,並不懂她在說什麼。
「怎麼啦?」孫排長見馮素蓮他們掉隊,停下車跑回來看。
「孫排長,這裡有一位老鄉,好像是對面山上的,應該是遇到什麼事兒了,很著急。」馮素蓮指了指男孩。
「扎西德勒!」孫排長對男孩道。
「扎西德勒!」男孩看著孫排長。
孫排長又嘰里咕嚕問了幾句,男孩也嘰里咕嚕回答。
馮素蓮他們傻傻看著他們溝通交流,上雪域高原還要學會少數民族語言?
「他叫強巴,是對面白雲寨的朗生,家中阿爸病了,咳得厲害,又發燒,跑了兩天的路。
到這裡攔截軍車,希望要點兒藥,救他阿爸。」孫排長對馮素蓮他們道。
「咳嗽、發燒?」白潔茹當了幾年的衛生員,比較有經驗,「等著!」
爬上車,拿出一瓶棕色合劑、一包阿司匹林、一包甘草片給孫排長,講了用法。
孫排長再轉給強巴,一樣一樣把用法告訴他,
強巴認真聽著,不停鞠躬表示感謝。
別小看這點兒藥,在那個年代,沒用過藥的人吃了特別有效。
棕色合劑、甘草片止咳祛痰,阿司匹林退燒,是當時治療感冒發燒常用的療效藥。
「扎西得嘞!」強巴拿著藥往回跑。
「等一下!」馮素蓮叫住。
強巴站住,不解地看著馮素蓮。
「這鞋子、大衣送你!」馮素蓮抱著軍大衣和一雙軍用膠鞋過來。
他們穿那麼多都覺得冷,這孩子打著赤腳跑這麼遠,又住對面山上,單薄的藏袍哪裡能禦寒?
男孩連連後退、搖頭,他只想要點兒藥救阿爸,沒想過要更多的東西,拿到藥已感激不盡。
金珠瑪米救了他們這些農奴,他們感謝黨,感謝恩人領袖!
「小馮,不行!「小趙急忙跑回駕駛室,拿出自己的大衣和膠鞋,」給,我的!」
男孩還是搖頭。
孫排長接過小趙的大衣和膠鞋,用打包帶綑紮好,塞到男孩手中,嘰里咕嚕說了些什麼。
男孩抱著大衣、膠鞋沖幾人鞠躬,眼睛裡閃著淚花。
「餓了吧!吃點兒!」小羅遞過一個冷饅頭。
男孩搖頭,但眼睛緊緊盯著饅頭,嘴裡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可以看得出相當的餓。
「吃吧!」小羅將饅頭塞給男孩。
男孩看看眾人,見大家都面露善意,這才拿起饅頭大口大口吃起來,真的是狼吞虎咽。
沒吃兩口,噎得眼睛一翻一翻,脖子伸的老長。
「快喝水!」小羅忙打開水壺,給孩子灌水。
男孩抱住水壺一陣猛灌,那是渴極了。
「給!」小羅將一個舊挎包、水壺掛在男孩身上,「路上吃!」
挎包里裝了幾個冷饅頭,鼓鼓囊囊的。
男孩看著印著五星的挎包,輕輕撫摸著,激動的淚水決堤而出,不停用袖子擦。
來的時候就帶了一團糌粑,早已餓得腳發軟,又餓又渴,前胸貼後背。
他每天站在山上看這邊,看到像螞蟻一樣的軍車開過。
阿爸告訴他,那是金珠瑪米的車。
他很羨慕,幻想有一天自己也能成為金珠瑪米,開著軍車,每天從對面的路上經過。
每次經過時給阿爸按喇叭,讓阿爸看看神氣威武的自己!
現在阿爸病得很重,再不吃藥就得病死,強巴忍著對猛獸、狼群的恐懼,翻山越嶺跑來找金珠瑪米。
金珠瑪米不但給了藥,還給吃的、穿的!更加堅定了自己也要成為金珠瑪米的心!
強巴對著眾人不停喊著:「金珠瑪米,扎西德勒!」
「快回去吧!」孫排長揮了揮手,對男孩用藏語道。
男孩轉身跑了,跑了幾步又回頭,沖幾人揮手,用藏語說了句什麼,定定看著眾人。
孫排長點點頭,用藏語回了他。
男孩開心轉身跑開,腳步輕快,像歡快的小鳥。
「你對他說了什麼?他這麼高興?」大家好奇。
「他問將來他也能成為金珠瑪米嗎?」孫排長笑道,「我告訴他,能!」
「看不出,孫排長厲害啊,還懂藏語。」白潔茹打趣道。
「在這裡快四年了,工地上有不少來幫忙的老鄉,一來二去學會了些。」孫排長笑笑。
「朗生是什麼?不是說這裡的窮苦人是農奴嗎?」馮素蓮忍不住問。
「是農奴,農奴有等級之分,有差巴、堆窮、朗生三種。
『差巴』相對幸運,能分到一小塊地,但部分收穫上交地主,自己僅能餬口。
『堆窮』沒有固定土地,整天在莊園勞作,生活艱難。
『朗生』是農奴中的最底層,是地主的私人財產,睡牛棚里。
像強巴,他身上這身破衣服,白天是衣服,晚上就是睡覺蓋的被褥,墊一半蓋一半。
這裡離內地近,是最早解放的地方,老鄉的日子相對好一些,不過看病吃藥依然艱難。
這麼大點兒的孩子一個人跑這麼遠,也是厲害,路上有狼群出沒,還有猛獸。」孫排長介紹道。
眾人聽了,說不出什麼滋味兒。
那個年代物質匱乏,道路艱險,運輸困難,想幫忙都幫不上,只能一點點改變。
「小趙,你把大衣、膠鞋給了孩子,你穿啥?」馮素蓮問。
「我還有一套,出發前領了一套新的!我看那孩子腳大,你的膠鞋他穿不了。」小趙撓撓頭。
「你觀察挺仔細嘛!」馮素蓮笑。
她拿大衣、鞋子時犯了難,男子身材寬大,自己的大衣男孩估計穿不了幾天就穿不下。
而自己就這一件,脫下來送了,再往裡走,自己只有挨凍的份兒,根本扛不住。
可是看著男孩單薄的破衣爛衫,馮素蓮不忍心,狠狠心脫下送那孩子。
膠鞋倒是有兩雙,腳上一雙,另一雙備用。
女人腳不大,自己只有三十六碼,那男孩的腳至少三十八九碼,凍得通紅,裂著血口。
自己本就不容易,看著比自己更艱難的人,總是忍不住想伸手幫一把。
看著那孩子的可憐樣,莫名想到前世跟自己苦了一輩子的兩個傻兒子。
六七十年代的山村,又偏遠又窮,本就沒啥錢,攢一點兒都被賴阿貴搜出來拿去喝酒。
大冬天的,孩子打著赤腳,就如強巴一樣,凍得通紅,長滿冰口。
在場幾人哪個不是心軟的人?拼拼湊湊幫男孩,要不是還有更重要的任務,他們都想跟著男孩去寨子裡看看病人。
「走吧!耽誤了不少時間!」孫排長催促道。
大家再次上車,不停朝著男孩離去的方向張望,默默祝福他平安到家,他阿爸早日康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