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南天面無表情地看著黎萋萋靠近,哀怨的小眼神,不情不願的模樣。
這種眼神,許南天只看過一次,那隻叫「串串」的狗死的時候。
黎萋萋從小就和普通的女孩不一樣,別的女孩都喜歡嬌小玲瓏的小型犬,只有她喜歡那隻體型彪悍到處咬人的瘋狗。
瘋狗誰都咬,獨獨不咬黎萋萋。
可狗咬了人就該死,他打死了串串,黎萋萋能哭到差點撒手人寰,一連哄了她好幾個月才肯開口和他說話。
昔日的小女孩長成了大姑娘,倔強執拗的脾氣卻越演越烈,半點不如意就和他死扛到底。
可惜他不是每次都有耐心疼她哄她幾個月,他有更好的辦法讓她乖乖聽話。
「走。」許南天淡漠下令。
人群從兩側散開,十分自覺地給黎萋萋讓出一條路,不敢不給許南天面子。
許南天在克那欽混跡多年,行事低調內斂,勢力卻不容小覷。
如今又得了新街口的賭場,除了喬四爺,已沒人能降得住他。
四面八方數不清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黎萋萋身上,偶爾有幾句「嘖嘖」聲和交頭接耳的感嘆。
「寶寶!」喬驍的聲音從耳畔響起。
黎萋萋側身回望,宴會廳內的眾人,包括窗簾後面的祁梟野,也一道兒隨著她的視線望了過去。
喬驍和文州同時出現,身後跟著點頭哈腰的昂山。
黎萋萋終於看到了那位傳說中的「水哥」,和她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穿著極具當地特色的深彩色籠基,頭頂四周的部分光禿禿的,只在正中的位置扎了個髒辮,尖嘴猴腮,眼神精明。
「驍哥,水哥。」
黎萋萋沒有靠近,禮貌性地沖兩人打招呼,喬驍燦笑著和文州介紹。
「我的寶寶,長得漂亮吧?」
「驍哥的女人,那是當然,」文州撫著下頜點頭,故意拿他打趣,「一個比一個漂亮。」
「嘖。」
喬驍瞪了文州一眼,示意他閉嘴,完全不在意許南天黑沉陰鬱的臉。
甚至還得意地沖許南天挑了挑眉,並挑釁似的沖許南天喊了聲。
「喲,小叔叔……你怎麼來了?」
許南天的臉色更沉了。
同他一樣黑了臉的,還有窗簾後的祁梟野,男人將鴨舌帽帽檐往下拉了拉,單手插入風衣衣兜。
裡面潮濕一片,藏著一顆融化了一半的愛心雪球,表面雕刻的「QX」已經在布料的磋磨下消失不見。
腦海里瘋狂閃過黎萋萋迎著風雪,蒙眼對著喬驍的車子張開雙臂,喬驍開門下車後和她緊緊相擁的畫面。
「驍哥什麼脾性大家都知道,杜萊不剎車他也不會剎車的。不過我愛他,他今天就是把我撞死了我也願意。」
——「我愛他,他就是把我撞死了我也願意。」
——「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他,這句話是真的。」
——「我喜歡你,祁梟野,我很喜歡你。」
我喜歡驍哥,我在等他收心,我是他看上的女人,我愛他,我不喜歡他,我喜歡你……
祁梟野的腦子快要炸開了!
小騙子的喜歡和愛輕易就能說出口,就像吃飯睡覺一樣平常。
從相識到現在,她的嘴裡就沒有一句實話,才會一邊說喜歡,一邊又推開他!
咔嚓——
掌心的雪球被祁梟野捏了個粉碎,聲音不大,可宴會廳靠近窗簾位置的一個男人還是聽了去,而後下意識地喊出聲。
「誰在窗簾後面?」
這道窗簾,是黎萋萋剛剛突然出現的位置,看來今晚,有意外收穫……許南天沉著眸子思慮了半秒,唇線微勾,沖巴拓比了個手勢。
巴拓歪頭示意,帶了十多名打手舉槍靠近,黑洞洞的槍口對準窗簾褶皺最為嚴密的位置。
黎萋萋一顆心瞬間便提到了嗓子眼,她一秒不敢耽誤,轉身後快步跑到許南天身邊,抬手拉住他的衣袖懇求。
「小叔叔,我們回家吧?」
「噓!」
許南天眯眼,手指放在唇邊,意蘊深邃地垂望著黎萋萋慌亂不安的眉眼,衝著她柔聲細語,聲調卻如墜冰窟。
「萋萋乖,別說話,驍哥的場子不乾淨,我在幫他……抓老鼠呢。」
咔噠,咔噠,咔噠——
接連不斷地槍枝上膛聲,瞬間將宴會廳本就劍拔弩張地氛圍拉到了極致。
大家不約而同地轉臉,盯著夜風輕拂下漾著波紋的灰藍色窗簾。
巴拓緩步靠近,搓了搓握槍桿的手,輕吸一口氣後,他猛地將窗簾拉開,身後十多個槍口同時對準。
撲啦——
有風雪通過敞開的窗戶肆意飄入,面前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別墅外,祁梟野單手拉著繩索落地。
已經等待許久的林柯和阿泰從兩側的灌木叢內閃身而出,一左一右,架著他迅速隱沒在月色籠罩的黑暗裡。
翻窗、滑索加疾跑,高強度的動作使得祁梟野一連嗆咳了好幾聲。
他扶著一棵樹幹停下腳步,右上臂的傷口因太過用力而撕裂,溢出的血液順著他的手臂線條直往下流。
一路到指尖,滴答滴答——猩紅的血滴與腳下的白雪混著在一起。
覷得阿泰眉心緊皺,他煩躁得原地踱步,不停地撓著腦殼。
「祁爺,你重傷剛醒,醫生說了不能下床走動,不能下床走動!就為了一個女人,為了一個女人!你這是何必呢?」
林柯則比阿泰冷靜得多,他盯著祁梟野起伏不定的呼吸,試探性地小聲詢問。
「黎小姐,不肯跟你走嗎?」
祁梟野不說話,那就是默認!氣得阿泰暗罵一聲後一拳打在樹幹上。
「艹!」
無數片雪花撲簌簌地落下,爭先恐後地鑽入三人的衣襟縫隙。
凍得林柯脖頸子發涼,他連打了幾個寒顫後狠狠踢了阿泰一腳。
「犯病呢你?」
阿泰壓抑不住胸膛內的怒火。
「媽的!祁爺何時受過這種氣?要我說,乾脆讓布萊德隨便調幾支小隊過來!或者簡單一架B–52直接把克那欽轟平,我看哪只螞蚱還敢不怕死的在我們眼前蹦躂!到時別說一個女人……」
「奈落香不查了?」林柯皺眉,忍著心緒將阿泰打斷。
「滅了克那欽簡單,可香水的源頭查不出來,老爺子的遺囑一旦生效,讓祁爺將整個祁家拱手讓人,落在那個私生子手裡嗎?你的腦子呢?」
「淦!」阿泰咬牙,再說不出話來。
祁梟野側臉,淡看了阿泰一眼,「許南天的貨,都截下來了嗎?」
阿泰點頭,「一個不落。」
「好,」祁梟野垂眼沉聲,「給許南天帶話,每隔一刻鐘燒他一批貨。」
林柯眼皮跳得厲害,「祁爺,魚死網破,到頭來我們的損失只會更重。」
祁梟野直起身子,信手拍落風衣上的雪花,朝著盡頭處賓利車走去。
「香水在暗,失了勢反而更好調查。克那欽的盤口和生意,許南天能吃多少全憑他的本事。我只要他的侄女,多一天都不想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