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見,戴老闆能抽空跟大一新生廝混,都是多大的恩賜了。
除了那些主管級別,其他在大廳的供應商、生產、營銷各種人員,根本不敢吱聲。
基本都站住了恭恭敬敬的鞠躬,起碼也是注目禮。
私營大企業就這麼誇張。
誰都明白企業離了自己依舊是個巨無霸,老闆想讓誰滾蛋就滾蛋。
而且越是到了高層,越知道自己被踢走後,就很難再獲得這樣花了多少年才爬上的高位,也是某種意義上的安於現狀不敢突破。
所以格外諂媚,高婷婷那點表面做作都顯著青澀太多太多。
一直在悄悄拿手指戳秭小偉,示意你看你看,我的天哪……
中年男女恨不得跪下來舔鞋,青年助理也各種全神貫注的質疑、理解、成為,更加嫻熟的用時尚、技術、貼近網際網路等話題希望引起老闆注意。
戴安妮都冷漠傲嬌臉,偶爾點點頭。
用前呼後擁形容都淺薄了,萬人敬仰吧。
在這裡,她就是女王。
穿過大廳忽然站住回頭,都能讓幾乎所有人跟施了定身法那麼跟著凝固。
聽她似罵實嗲的嬌叱:「磨蹭什麼!家裡的事你是半點不上心!」
反正周圍這些本來在猜測這倆青年男女是什麼身份的,這下都驚悚了,家裡的事?
那這個年輕人就是起步高於所有人的皇親國戚了。
連看向高婷婷的目光都多了幾分討好。
哪怕家境還算不錯,剛上大學的女生自以為也見多識廣,這下終於看到社會的豐富性。
反而秭小偉還平常些,如果不是教培機構還算簡單,打工社畜哪個不得仰人鼻息,連自己創業都要面對多少低三下四的場面。
連教培機構不也有那什麼副總諂媚跪舔老闆,才能對下面人狐假虎威麼。
相比那種自以為是的小老闆,舔這種富婆的投入回報比真的要大很多。
快步跟上,一路都對周邊友好目光挨著半鞠躬的點頭笑。
也點頭哈腰的到戴老闆身前,挨了讓周圍所有人羨慕的一巴掌,還恭維:「好氣派,好漂亮!」
擺足了狗腿子模樣,可眼裡卻帶著調侃。
戴老闆忍不住再給他一巴掌,反正撓痒痒還差不多。
高婷婷還沒這麼深的體會,目光複雜極了。
不是說了不當狗嗎,你就差汪汪叫了。
其他人只會高山仰止。
走進電梯都只有兩三個敢跟進來,年輕設計的總監,生產老總、後勤總管,跟著再絮叨幾句。
連按鍵的工作都要搶。
到九樓之後局面有過之無不及。
先是大廳周圍一圈半高玻璃隔斷辦公室,分別屬於各種部門駐老闆樓層的辦事處,各方諸侯也能在這裡歇歇腳,培育親信關注老闆動向。
然後大廳里的洽談小圓桌邊,甭管是人力資源約來的應聘中高層,還是等著核算的財務外聯單位,又或者媒體等等各種人員都跟著起身,鞠躬加目送。
戴老闆只需要獅王般掃視全場,穿過更誇張的另外半層樓總經辦,穿過全體起身鞠躬。
主管們更分別抱著自己的本本跑過道邊等著覲見。
走進盡頭能縱覽三方的老闆辦公室前,戴老闆翻了網銷部門、設計部門、企劃推广部門的牌子。
這些全都面帶喜色的挺腰跟進,然後進門立刻小心翼翼彎腰關門。
戴老闆隨手吩咐:「你們跟這位高小姐交流能怎麼做……」
自己則朝著後面盡頭的休息間、衣帽間去,還又給東張西望的秭小偉後腦一逼兜,順勢揪他耳朵也扯進去:「再給他拿件衣服!」
其他人都不看那裝飾豪華的洗手間、衣帽間、休息間玻璃門開關。
立刻滿是笑臉的在大會議桌邊,主動給大一女生介紹自己是什麼職務,負責什麼,戴總已經大概提了是什麼,您能比較清晰的再描述一遍嗎。
態度好得絕對會讓職場新人對社會產生錯誤的幻想。
秭小偉就沒幻想,之前他忍不住伸長脖子看的,就是兩邊落地玻璃能看到的外面環境。
到了盡頭更抵近落地窗邊嘖嘖驚嘆。
其實整個私人空間占滿了盡頭牆,只是中間開敞到窗採光。
一邊是衣帽間,大鏡面跟各種行李箱和超級多的衣服、包包堆得像個倉庫,另一邊才是帶化妝鏡台的超大衛生間、浴室、乾濕分區洗手台,以及最裡面的臥室。
秭小偉就站中間敞亮的地方看,能聽見旁邊衣帽間悉悉索索的衣服摩擦,還罵他:「瞎看什麼呢!」
好像他不轉頭看還錯了:「臥槽,這下我是真相信你家三代都是鄉鎮企業家了。」
戴老闆嗤,手上稍微加快點過來,又是一巴掌,好聞的馨香氣息再貼近並肩探頭:「還不是一樣成業做事,我去沿海也看過,大同小異。」
秭小偉呵:「我沒見過什麼大廠,但真是活久見,我猜測你這絕對也不是常見情況。」
太顛覆他的認知了。
這從衛星上看著四方的工業園區,竟然只有這麼唯一一棟巨型建築斜著對角,呈流線型的平行四邊形存在。
兩邊大部分地塊本來都是空的。
靠前面來的這方,還算樹木成蔭,雖然大多是農田、池塘,也還可以說是鄉土氣息。
被建築遮住的後面,竟然亂七八糟是個城中村!
兩邊沿街都是高高低低的各種自建小樓,對內各種棚屋密密麻麻,都能形成小馬路了。
亂得一批!髒得一批!
秭小偉有個前女友就是,出門光鮮亮麗,租住房亂得腳都沒法落,感覺就是在垃圾堆里生活。
睡過一次就趕緊分手。
現在感覺這販賣美麗的老闆,辦公室豪華氣派,休息間到處都精緻優雅,天天看這垃圾堆能習慣?
而且也不怕樓上來這各路客商、媒體跟官員都看見?
戴老闆理所當然:「奶奶的廠建在鄉下,車間辦公室背後就是豬圈,全靠舅爺是村支書才撐住了贏過所有批發市場的競爭者,所以媽媽搬到這邊來,那麼表叔表姑們就要得到回報,他們自建房出租房當幾棟樓的收租公收租婆,媽媽的親友屬下們再搞飯館、宿舍、招工賺錢,反正都是拿工人的工資養活他們,又保證了沒人敢炸刺,我覺得很好啊。」
哦,原來資本家的邏輯是這樣。
上回中文系出身,多少也讀了點歷史的秭小偉咂舌。
這一家三代能從幾十年裡衝殺出來,回頭看每個細節點都關乎成功的關鍵。
起步的小地方強力支撐,然後中間階層的依附形成,最後又利用體量來保證架構穩定。
這真是個濃縮的人間王國。
甚至連這裡的土地建房、治安管理啥都自成體系了吧。
因為秭小偉看見幾乎所有棚屋小樓頂上都鋪滿那種迷彩綠篷布。
以前他就聽說過這事兒,隨著衛星技術、無人機技術發展,國土、安監等部門隨時24小時監控,電腦自動比對所有數據,一點點違章違建都會被軟體無情的揪出來。
然後對策就是鋪這種迷彩布有一定的迷惑性。
甭管真假,反正說明這些建築都是違章建築:「你這是給自己安置定時炸彈啊?」
戴老闆又揪他耳朵:「走了,關我屁事,真被哪裡要求整改推翻,我又沒損失,甚至還收拾了我想收拾又收拾不動的傢伙。」
臥槽!
無情!
秭小偉再次確認當資本家也是有天賦的。
戴安妮能從十九歲開始廝殺到現在,可能真是有萬中無一的資本家天賦特質,還恰好是個富三代。
這就厲害了。
譬如進衣帽間就是脫掉高檔華麗的大方領連身裙,換成跟所有基層同樣的工服,連褲子和鞋都顯得很質樸親民。
深藍色的工作服在背上有ANNI字樣。
走到辦公室門口已經有女助理雙手奉上工牌,另有人幫助戴上發套工帽,還有人給秭小偉也奉上一件。
他在電梯裡套T恤外面,然後被帶著走進整層樓的生產車間。
每層樓都大概是兩三個足球場的面積,全是密密麻麻的操作台工位,無數穿著同樣工服的廠妹在埋頭工作。
裁剪、縫紉、裝配、熨燙,各種工序都秩序井然。
只有其中兩層樓的機器設備流水線多些,大部分還是熟練的人力線,當然基本都有各種電氣化、蒸汽化設備作為輔助。
效率絕對比一針一線高得多。
戴安妮背著手嫻熟的走在其間,時不時撿起線上內衣、布料查看。
跟將軍檢閱自己的陣地差不多。
廠妹們偶爾抬頭看向她的目光也確實跟看將軍一樣,對秭小偉不會多點什麼好奇,只默默的專注在自己工作中。
唯有乘坐寬大的工業電梯換樓層時,戴老闆才會目無表情的看著電梯數字霸氣十足:「這是奶奶從第一天就形成的習慣,每天上班先到車間走一遍,絕不脫離一線,也讓所有人知道我的存在,是我給了所有人工作,是我養活了八千三百七十七名員工的生存!」
富婆也不是那麼好當的。
怪不得在大學校園的戴老闆才像是解開枷鎖的女生。
她其實也才二十八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