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倫敦和昨天一樣，也是個陰雨天。
窗外小雨淅淅瀝瀝，敲擊著玻璃窗戶，發出細微水珠濺落聲。
公寓，前廳。
洛廉輕撣手上的簡歷，看向辦公桌對面端坐的應聘者。
「愛爾莎·倫茨？」
「啊…我在！」
應聘者是一位年輕的女士，綁著單馬尾，頭髮呈淺栗色，眸子黑如點漆。正抱著一個文件袋，神態有些拘謹。
從簡歷來看，這是一位剛從大學畢業不久的社會優質勞動力，有能力、有理想，而且沒什麼社會經驗。
還是個知識分子，怎麼想不開來應聘偵探，去當醫生或者律師多好……洛廉無聲腹誹，開口詢問道：「你想應聘什麼職位？」
「探員…」愛爾莎低聲說：「我想應聘事務所的探員職位。」
她已經向五家事務所投遞過簡歷，但大多連第一輪篩選都沒有通過，只有眼前的這位偵探願意對她進行面試，此時不免有些緊張。
見洛廉一時沒有回應，她揪著手忐忑道：「有、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大問題。」
洛廉輕咳一聲：「雖然目前在倫敦，偵探事務所的女性雇員大多從事著分析師、助理等文書職位，但我這裡倒沒有這種硬性要求。」
「唯一的問題是，」他斟酌著語氣問道：「你的預期薪資是多少？」
愛爾莎想了想。
「我還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不過……」
她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嗯，一般探員的周薪好像大概在20先令左右？」
20先令，也就是2鎊，或者200便士，相當於一個紡織廠的熟練工周薪。
愛爾莎做好了對方壓薪的心理準備，決定只要不低於12先令就勉強同意。
「現在的行情確實是這樣。」
洛廉點點頭，隨後話鋒一轉，指出對方的問題：「只是，你也說了，這是『普通探員』的薪資，而你不一樣。」
他循循善誘道：
「畢竟，你剛剛畢業，缺乏相關的職業經驗。也就是說，在入職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不僅可能無法為事務所帶來收益，還需要我花費時間和精力去指導你。」
為了培養年輕人「吃苦耐勞」和「拒絕躺平」的精神，他選擇性地忽略了對方大學畢業生的身份。
在這個時代，正經大學的畢業證書還是很有含金量的。
愛爾莎聽完，微微張嘴，眼中閃爍著清澈的光芒：
「啊？」
她本能地覺得不對，但又感覺對方說的有點道理，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所以……」
「所以，我認為我們之間的關係應該是『培養』，而不是『僱傭』。」
洛廉圖窮匕見道：
「簡而言之，不是我要付給你報酬，而是你應該付給我『培訓費』。」
這回愛爾莎聽懂了。
她聽著這對於新生的資本家們來說也相當超前的理論，目光呆滯地磕磕絆絆道：
「請，請讓我考慮一段時間！」
……
兩分鐘後，洛廉看著被隨手帶上的房門，輕輕嘆了口氣。
從前幾個應聘者的結果來看，這個「一段時間」恐怕要無限延長了。
他抬頭看向辦公桌右上角的日曆，日期是1888年9月11日。
算算時間，今天應該是他的「頭七」，也就是來到這裡的第七天。
身份則是一個和「日本高中生」、「美國流浪漢」、「CN穿越者」齊名的「英倫偵探」。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拿一份「警察救世主」的劇本，遊走在陰謀和危險之間，一邊攫取名聲，一邊拯救城市。
可惜，一般來說，夢都是相反的。
洛廉很快通過觀察報紙和公寓中的生活痕跡、各種證件發現，自己既不是歇洛克·福爾摩斯，也不是赫爾克里·玻洛，只是一個藉藉無名的三流偵探。
並且，原身為了威斯敏斯特宮對於「私人偵探公司」的各種補貼，還斥「巨資」申辦了事務所資格證，順便在報紙上投了招聘GG。
只要在兩個月內湊夠三名員工，就能從三流偵探搖身一變成為事務所社長。
拋開實際不談，至少聽起來就像是成功人士。
然而他在接手這具身體之後，把整個公寓翻了個遍，也沒找出能支撐兩個員工的儲蓄。
「『我』原來是打算讓雇員和自己一起喝西北風嗎？」
洛廉在搞清楚狀況後，忍不住在心裡吐槽。
積蓄全無，沒有熟人，缺乏賺錢能力。一般人面對這種情況，估計要不了多久就只能無縫轉職「城市探索者」了。
不過幸好，除了「偵探」這個主業外，他現在還多了一個副業。
——吸血鬼。
他拉開抽屜，取出幾個透明的玻璃瓶，裡面裝著幾隻模樣怪異、身軀異常巨大的螞蟻。
而引起這些變化的原因是，洛廉將自己的血液餵食給了它們。
從桌面拿起一支鋼筆，他慢慢打開瓶口，將筆尖伸入裝有螞蟻的玻璃瓶中。
在他的操縱下，兩隻個頭較大的螞蟻圍了上來，張開嘴開始撕咬。
喀嚓——
細密的咀嚼聲響起，鋼筆的尖端一點點被啃食成金屬碎屑。
「『一號』和『二號』的能力比昨天又強了一點，還給我反饋了『環境感知』的能力。
「看來，因為不同個體之間的差異，即使獲得了同樣數量的血液，最終效果也會不同。」
在數百隻螞蟻中，只有「一號」和「二號」勉強達到他的預期，但仍遠遠不夠。
洛廉觀察片刻，取出鋼筆，重新蓋好瓶口，隨後掀起左手的衣袖，露出手腕處的緋紅印痕。
彎曲的弧形印記形似人眼，向下延申出幾道「淚痕」，整體看去，像是一隻閉目淌淚的眼睛。
在變成「吸血鬼」之後，這個眼睛印痕中每天都能分泌出一定量的血液，極限大概是0.5毫升。
這些血液可以使普通生物產生異變，對方也會被他完全操控，思維越是簡單，操控就越徹底。
同時，給予的血液越多，產生的變化也就越大，他也能從對方身上獲得反哺。
譬如他現在獲得的「環境感知」，就是從那兩隻異變最顯著的螞蟻身上得到的；
除此之外，他可以選擇以更多的消耗為代價，剝離出蘊含更多力量的血液，使其產生質變，賦予「受血者」更強大的能力。
這種特殊的「受血者」將與他一樣，能夠主動剝離出自己的血液，賜予下一級的生物。
代價就是，他在分離出這種特殊血液後，將會陷入一段時間的虛弱，以及「靈性」的損耗。
這些是刻在基因本能中的知識，洛廉在完全轉變為「吸血鬼」之後就全部知曉。
雖然他目前只用螞蟻做過實驗，但理論上來說……
人也可以。
不過，如果想要使人發生變化，肯定要使用更多的血液……就在他低頭沉思時，窗外忽然閃過一道閃電。
轟隆隆的雷聲中，一陣光亮打進來，門縫中映出一道黑色人影。
邦邦邦——
有人敲響了公寓房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