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鋒大營。
「李千戶,既然發現叛軍靠近,為何不讓大軍集結?」
舞陽侯一臉不滿的質問道。
南城千戶所加上的親兵,總兵力才兩千人。
這麼點兒兵力,就原地紮營等待叛軍來攻,在他看來風險無疑是太大了。
就算要和敵人干一仗,也應該集結五城兵馬司的全部軍隊,
「指揮使大人,我們抓了幾個俘虜,審問出了前方叛軍的來歷,
他們多是興化本地人,被賊人裹挾加入叛亂的。
看似有數萬人,實際上能打的沒幾個。
據俘虜交代,他們只是先頭部隊,主力還在後面。
全軍集結到了一起,搞不好敵人就被嚇跑了。
來都來了,總得打上一仗。
反正我們三部之間距離很近,戰爭爆發後半個時辰就能抵達戰場。
您就把心放肚子裡吧!
待敵軍靠近後,我軍發起突襲,定能有所斬獲!」
李牧心累的說道。
對面說是叛軍,實際上只能算亂民,
造反是技術活兒,不是掛起反旗,就能夠把農夫變成軍人。
純粹的農民起義,最少還有攻打地主莊園的經驗,
本土世家挑起的起義,除了少數官員抵抗外,更多的都會直接投降。
占領一座縣城,死傷都不一定有三位數。
沒有經歷過殺戮,沒有接受過訓練。
這樣的敵人,最適合給摩下軍隊練手。
「你敢帶兵衝殺?」
舞陽侯異的問道。
在他的認知中,李牧會搞錢、識時務,膽略確實有一些,但真心不多。
冒險的活兒,從來都是交給別人干。
「敢!」
李牧硬著頭皮回答道。
坦率的說,他是沒準備親自上場的。
不過氣氛烘托到了這裡,也不能認慫。
只要敵人足夠菜,風險就是可控的。
大不了穿上鎧甲,多帶點兒親兵護著。
「那就沒問題了!
本帥和你一起行動,正好到戰場上見識一下!"
舞陽侯一拍大腿說道。
看那興奮勁兒,就知道這是一個男人的執念,只不過因為怕死沒敢去。
難得遇上一個同樣怕死,又精通兵事的下屬。
既然確定安全有了保障,怎麼也要圓一次將軍夢。
『指揮使大人,一起過去可以,但您不能插手指揮。
戰場上可能存在流矢,為了安全起見,必須要全副鎧甲。
盔甲的重量不輕,且較為悶熱,要受不小的罪。"
李牧委婉的規勸道。
舞陽侯現在可是他的政治大腿,這種後台硬、能扛雷,收錢就辦事的領導不好找。
哪怕他有意到地方任職,朝堂上依然需要有人幫忙說話。
萬一發生意外死在戰場上,那可就虧大發了。
「放心好了,本侯就在後面看著,不會跟著沖陣的!
如果可能的話,把敵人引到營寨附近打,本侯就在營寨內觀戰。
即便是發生意外,援兵也能夠及時趕過來。」
舞陽侯沉思了一會兒後說道。
理智占據了上風,夢想敗給了現實,他終歸是一個惜命的人。
憋了一肚子想罵娘的話,李牧最終選擇了咽回去。
雖然浪費了表情,但結果卻是好的。
叛軍營地。
「啟稟五將軍,前方五里外發現官軍營地,大約有一兩千人!"
聽到士卒的匯報,溫健紹眉頭一下子緊皺起來。
多半又是派出去的士卒偷懶,在這一馬平川的地界,兩軍相距五里地才發現。
哪裡需要探子,走在大軍前方的士兵,肉眼都可以看到敵軍營地。
「誰安排的探馬,為何提前沒有匯報消息?」
溫健紹惱怒的問道。
幸好官軍兵少,若是和官軍主力撞到一起,那就完犢子了。
「啟稟五將軍,是末將安排的探馬。
今天一共派出去了五批探子,至今沒有一人回來。
按照軍中規矩,探馬酉時未歸,才需要向您進行匯報。」
一名中年胖子志芯的解釋道。
江南地區不產馬,朝廷對馬匹管控的非常嚴格,從外地輸入的馬匹都是閹割過的。
溫家造反之後,只是從各地驛站,獲得了少量的戰馬。
為了組建騎兵,各地的戰馬、駕馬,都被收攏到了高郵。
興化這邊不受重視,除了溫健紹這位主將分到一匹弩馬外,其餘將領都只能騎驟子。
因為數量實在是太少,下面的士卒就苦逼了。
名義上是探馬,實際上卻無馬可用,只能自己兼職干馬的活兒。
打探消息全靠兩條腿跑,剛開始偵查距離要求二十里、三十里,大家還可以輕鬆完成任務。
後面慢慢擴大到了五十里、一百里,任務量的持續增加,讓負責偵查敵情的士兵每天都疲於奔命。
知道幹得越出色,上面分派下來的任務就會越重後,士兵們也開始學習偷懶。
反正將領們不在身邊看著,大家紛紛選擇早出晚歸。
不臨近規定時間,肯定不會提前回來。
免得上級認為偵查任務太輕,再次增加任務量。
在沒出事的時候,誰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哼!」
「蠢貨!」
「你派出去的探馬,都被敵人給攔截了。
搞不好我軍的情報,也被他們泄露給了敵軍!」
溫健紹忍不住怒斥道。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眼前這名中年胖子,已經被碎屍萬段。
「五將軍息怒,末將真的不知道啊!」
中年胖子哭喪著臉說道。
舉兵造反前,他還是一名屠夫。
相比普通人要壯實一些,才被選拔成了軍官。
帶兵打仗啥的,從來都是上面說咋干,他就按照命令執行。
罵歸罵,溫健紹還是強行克制住了殺人的心。
本身就是一個草台班子,軍中類似於中年胖子的將領一大堆,都是趕鴨子上架。
倘若要求太過嚴苛,搞不好下面的人會譁變。
自從舉兵以來,義軍中幾乎每天都會產生逃兵。
有時候還會出現一個村子的人,一起當逃兵跑路。
對溫健紹而言,相比追究責任,穩定軍心才是第一位。
「下去自己領二十軍棍,倘若再犯,小心你的腦袋。
傳令各部,把敵軍營地給我圍起來!」
伸手摸了摸袖兜里的兵書,溫健紹志志的內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按照兵書上的記載,穩定軍心的方法有很多種,其中之一就是打勝仗。
殺敵多少是次要的,關鍵是讓士卒們沾上官軍的血,斷了他們的退路。
在他看來,大家敢當逃兵,無非是覺得自己和造反沒關係。
擺只要脫了叛軍,等朝廷平定了叛亂,就可以回去安穩的回去種地。
既然土兵們有想法,那就必須斷了他們的念頭。
瞭望台上,看著叛軍從四面八方圍上來,舞陽侯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
「李千戶,你確定外面的人是叛軍,不是民間械鬥?」
加長版的鋤頭,就是叛軍士兵手中的「戈」。
柴刀綁在木棍上,就是他們手中的長槍。
這些都算是好的,總算是帶了利刃。
更多士兵的武器,就是一個木棍。
看得出來是剛砍下的,拿在手中晃晃悠悠的,稍不留神還會誤傷自己「侯爺,我們守城的時候,都沒法給士卒湊齊武器,何況是一群叛軍。
從戰略上來看,寶應比興化軍事價值高多了。
京營的實力,也遠超我們。
叛軍把精銳放在那邊,完全是應有之義。
您看敵人的中軍方向,就有一隊手持長槍的士卒,甚至部分人手中還有鳥。」
李牧淡定的解釋道。
大虞世家的力量主要在朝堂上,留在民間的主要是影響力。
家主一聲令下,就能夠拉出上萬士卒的,那是兩晉時代的門閥。
現在的地方士紳,敢私藏幾套鎧甲,都要人頭落地。
在規則體系內折騰,文人世家近乎是無敵。
跳出到規則之外,這些傢伙什麼也不是。
擁有鹽丁的兩淮七大家族,在一眾文人世家中,武力值已經算是非常拔尖的。
大虞開國兩百多年,只聽說過藩王造反,武將藩鎮割據。
文人世家舉兵造反,他們還是第一波。
真要是手中擁有雄厚的軍事實力,文官集團又豈會畏懼廠衛的屠刀。
「本侯明白了,你來指揮戰鬥吧!"
舞陽侯點了頭說道。
近距離接觸到叛軍,原本的畏懼心裡,慢慢開始消失。
不光是對叛軍,更是對朝堂上的文官。
現實告訴他,那幫看似牛逼轟轟的傢伙,實際上都是一群外強中乾的傢伙。
本質上文官和他這外戚都一樣,權力都源於皇權。
只是最近這些年,文官集團力量迅速裝大,漸漸不滿足於依附皇權,開始想要限制皇權。
一定程度上,文官們是成功的。
對比開國初期的幾位君主,後面的皇帝權力要小的多。
哪怕是天元帝這位強勢的君主,也是在慢慢試探文官們的底線,一步步加強皇權。
要不要把自己看到的,告訴皇帝?
遲疑了一下之後,舞陽侯還是選擇放棄。
自家的外甥有多能折騰,他最是了解的。
在有制約的情況下,都敢頂著壓力,推動一系列的改革。
倘若洞悉了文官的虛弱本質,誰知道還會搞出什麼事情來。
「末將得令!」
李牧當即回答道。
舞陽侯受到觸動,這是必然的,
如果不是前世學過歷史,知道文人世家在滿清的屠刀之下有多乖,他也會受到觸動。
執掌帝國權力的最大利益集團,手中居然沒有保護自己權力的武裝,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營地逐漸被叛軍圍的水泄不通。
經歷過揚州保衛戰,士卒們的情緒,比當日穩定的多。
「傳令下去,讓火兵做好戰鬥準備。
一旦敵軍進入射程,就啟用排槍戰術!」
李牧面無表情的下令道。
難得有這麼配合的敵人,正好檢驗一下新戰術。
火版的排槍戰術,能夠發揮多大作用,他的心裡也沒底。
主要是射程太近了,並且射擊距離也不穩定。
大致殺傷距離是五十米到一百米,具體射程全靠土兵們自行發揮。
儘管李牧嚴令部下,對彈藥進行了標準化,但那也只是一廂情願。
士兵填充彈藥的時候,多抖了那麼一下,都會影響火器的射程。
「砰、砰、砰————"」
「啊!」
密集的槍聲響起,緊接著就是一陣哀豪聲。
順著聲音方向看去,地上已經躺下了上百具屍體。
叛軍亂鬨鬨的衝鋒,成功把自己變成了活靶子。
一命嗚呼的還好,直接躺屍就行了。
最慘的是那些被火命中,卻又沒有死透的士兵,此時不斷在地上進行哀嚎打滾。
叫的再慘烈都沒用,這裡是戰場。
後面還有無數叛軍士兵在向前,推著前方的士兵前進挨槍子,活脫脫一個大型自殺現場。
站在眺望台上觀察著戰場,慘烈的一幕,讓李牧很不適應。
「侯爺,我們先下去吧!
大戰已經開始,敵軍肯定會準備攻擊眺望台的武器,這裡已經不安全了。」
李牧開口勸說道。
戰爭大片,在屏幕上觀看很刺激,身臨其境就是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