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知道是恐懼更多該是難過更多的情緒中,克萊恩看見,愛麗絲忽然捂著肚子,靠在牆上哈哈大笑起來。
克萊恩怔怔地看著這一幕,剛才湧起的情緒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逐漸化為了難以置信與迷茫。
他看著愛麗絲勉強從惡作劇成功的喜悅中恢復,眨著眼睛對他道:「我嚇到你了吧!」
愛麗絲的語調仍透著難掩的興奮,眼睛裡閃爍著亮晶晶的光,克萊恩看著她的樣子,所有的情緒都轉為了忿怒,從心底湧起。
他站起身來,用一種從未用過的冰冷眼神盯著愛麗絲,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這成功讓愛麗絲嘴角的弧度一點一點落下,眼神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克萊恩……」她有些緊張地喊了一聲。
克萊恩沒有搭理她,望向她的眼神依舊冰冷而毫無溫度,就連聲音里都仿佛帶著冰碴子:「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在丟下這句話後,克萊恩就起身離開了房間,卻並不是憤怒地摔上門,而是動作稱得上溫和地幫愛麗絲關上了門。
愛麗絲張了張口,想要出聲阻攔,但克萊恩的動作太流暢也太迅速,最後,她只能看著閉合的門,迷茫地眨了一下眼睛。
「……好想哭。」她伸手捂住胸口,從嗓子裡擠出乾澀的聲音,眼底卻毫無徵兆地落下一滴淚來。
那似乎就是全部了,愛麗絲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從她身上徹底消失了,她抬起手,緩慢地張開手掌,又緩慢地握起,重複幾次之後,最終悵然若失地放下了手。
——那是個玩笑,卻也不僅僅只是玩笑。
一直到「概率之骰」消失的那一刻,她才明白她為什麼和貝爾納黛脫口而出的詞是「找回來」——這好像本就是屬於她的東西。
性質不像是容納,而更像是回收,像是尋回了失去已久的身體的一部分,順利的有些不正常。
但真正想起來的記憶其實不算多,最深刻的印象,其實是剛回過神來時那一瞬間的生疏感——對身體的,和對情感的。
「我好像有點太過分了……」
愛麗絲喃喃自語,她模糊地意識到克萊恩大概是生氣了,但變得遲滯的情感又讓她沒辦法很好地理解這種怒火,只是從過往的規律里,她總結出自己應該去道歉。
但想要道歉的聲音就像是努力破土而出的種子,也許終有一天它能頂開堅硬的岩石和厚重的泥土,重見光明,但直到現在為止,它還被埋葬在黑暗裡。
因而愛麗絲仍然坐在原地,去整理她能想起來的那部分記憶,去思考她接下來應該做什麼,去檢查她的收穫。
腦海里的記憶如她幾次回想起來的那樣破碎而混亂,愛麗絲從中抽出了她所能想起的、最早的開始——有一個聲音喊醒了她。
「永遠純真的孩子,
「幸運與奇蹟的化身,
「災禍與混亂的起源,
「……」
三段式的尊名在她的耳畔響起,記憶中,第一次聽到呼喚的她下意識沿著聲音望去,好奇地問道:「你是誰?」
這是他們,不,祂們之間的第一次交流。
那是,還沒有成為「水銀之蛇」的威爾·昂賽汀,那時祂甚至不叫這個名字,還是個隱姓埋名的「先知」。
愛麗絲不記得自己是如何沉睡在「概率之骰」里的,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東西絕不是她記憶里的那條波光長河——她在睡著之前,一定還發生過什麼。
當然,這並不是第一優先級的事情,愛麗絲繼續嘗試著,將那些殘缺的記憶理成一條線。
還是「混亂行者」的威爾·昂賽汀——還是繼續這麼叫祂吧。
總之,那時的威爾·昂賽汀發現了偶爾清醒的她,嘗試著喚醒她,祂所做的第一個嘗試,是為她編寫尊名。
當她成功醒來後,威爾·昂賽汀也完成了儀式,晉升成為了「先知」。
祂們其實一起呆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以人類的定義,那個時候的她與威爾·昂賽汀,或許可以稱為朋友——她單方面認為的朋友。
是的,單方面。
那段記憶里最不對勁的地方,要從冰淇淋首次出現在這個世界後開始說起。
威爾·昂賽汀在她含混不清地描述中一遍遍修正,最後製造出了不能算是冰淇淋的冰淇淋。
那時甚至沒有奶油,最早的冰淇淋雛形,是用冰、牛奶、水果、蛋黃和脂肪製成了半固體狀,轉出了她熟悉的螺旋。
當見到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存在後,愛麗絲迎來了另一個難題——沒有人類的身體,要如何去品嘗食物的味道呢?
那時,威爾·昂賽汀笑著安撫了她:「幫我晉升序列1吧,到時候我就把身體借給你,讓你嘗嘗冰淇淋的味道,怎麼樣?」
愛麗絲……愛麗絲信以為真。
她相信了這顯而易見的謊言,幫助她的朋友如願以償地成為了序列1,然後……然後她不記得了。
記憶到這裡重新變得混亂,最後戛然而止,愛麗絲從記憶中抽離出來,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眼神有些茫然。
她應該憤怒的——或者說,人類是應該憤怒的,為被欺騙,為被辜負,但她沒有,她只感興趣威爾·昂賽汀身上的那份序列1特性。
不,還有烏洛琉斯……
「永遠純真的孩子,
「幸運與奇蹟的化身,
「災禍與混亂的起源,
「……」
正在思考的時候,愛麗絲忽然又聽到了層迭的祈禱聲,有男性,有女性,似乎來自不同的地方,混雜在一起,愛麗絲沿著最強烈的那道聲音看去……那是誰?
黑色的、宛如風衣的長款巫師袍,黑色的褲子,黑色的皮鞋,尖頂軟帽,水晶制的單片眼鏡……
愛麗絲不用去看那張臉,單憑這身疑似從來沒換過的衣服,就能判斷出祂的身份——阿蒙?
「不謝謝我嗎?」阿蒙轉了下單片眼鏡,唇角重新揚起那個她熟悉的、戲謔的弧度。
那些褪了色的情緒一點一點被重新染上顏色,其中最鮮艷、最濃烈的顏色,名為恐懼。(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