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按照邀請函上的地址找到了那座莊園。
事實上,對於邀請函的主人,愛麗絲是有一定猜測的——這東西說不定和那個買了五頁日記的倒楣蛋有關係。
這讓愛麗絲更想親眼去看看這個倒霉蛋了。
然而,這封處處都不對勁的邀請函上的地址,卻是個看起來非常正常的莊園,這讓愛麗絲感到了一陣失望。
不過,這股失望維繫的時間並不久——畢竟她還沒進莊園呢。
愛麗絲懷著重新升起的期待遞上了邀請函,然後被帶入了一個非常正常的會客室……好吧,看來她真的可以開始失……等一下,這人是誰?
愛麗絲看向了那個被女僕稱為「溫弗列德小姐」的女孩。
這女孩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大,黑髮黑瞳,穿著一身黑色長裙,五官精緻,但靜坐時卻缺乏生氣,一直到看見她時眼底閃爍的光才讓人確認這是個活人。
愛麗絲驚訝的原因,主要是她……不,阿蒙見過這個女孩。
是什麼讓一位非凡者,一位貴族小姐,在東區假裝被人打劫?愛麗絲覺得,以她樸素的認知來看,這件事充滿了不合常理的味道。
溫弗列德正捧著一本書坐在單人沙發上,茶几上擺著兩杯散發著熱氣的紅茶,在聽到動靜後,她從書里抬起頭來,露出一個相當標準的微笑說道:「請坐。」
這讓愛麗絲的感覺更怪了,她嘗試著掩飾住自己愕然的情緒,儘管她懷疑自己很可能已經被發現了,但仍然面不改色地走過去坐下,然後端起紅茶抿了一口。
這比愛麗絲印象里的紅茶要散發著更濃郁的奶味和甜味,但愛麗絲只是抿了一口便放下了,抬起頭,溫弗列德正好將手中的書放在了茶几上。
愛麗絲一下子就看到了攤開的書頁里夾著什麼——毫無疑問,正是她自己手抄的日記。
這一瞬間的情緒被捕捉到了,溫弗列德看著她,表情自然地笑道:
「知道嗎,我這幾天遇見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我買到了五頁羅塞爾的筆記,但閱讀過後,我驚訝地發現……天吶,這五頁筆記的內容好像是一樣的!
「看起來似乎還是由同一個人抄寫的……羅絲小姐,你對此有什麼看法嗎?」
愛麗絲盯著對方黑色的眼睛,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前幾天,我也碰見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有個小偷闖進了我的家,結果什麼值錢的財物都沒拿走,只偷走了一個門把手。
「我在檢查家裡以後,更是發現家裡多出了五頁羅塞爾的筆記——所以我就把它們賣了出去。」
「天吶,」溫弗列德露出了相當虛假的驚訝神情,「那接下來呢?你報警了嗎?那個小偷抓到了嗎?」
愛麗絲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我覺得這不屬於警察能管轄的範圍。
「事實上,我之後在通緝令上看到當時的那個小偷,祂闖入了風暴之主的教堂,搶走了教會的捐款箱。」
溫弗列德緩緩皺起了眉,重複道:「祂?」
愛麗絲微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這不是句實話,顯而易見。
愛麗絲撒謊的技巧並不高明,先前兩次心虛的反應也很明顯,但和那種努力掩飾但技巧拙劣導致暴露給人的感覺不同,在溫弗列德看來,她似乎並不屑於遮掩。
她似乎很傲慢。
儘管愛麗絲對待女僕的態度和對待她的態度並沒有差別,在他人看來顯得平易近人,但溫弗列德仍然在心裡下了這樣的斷言。
——並不是真的平易近人,只是大多數人對她來說都不值一提。
那麼,什麼樣的存在對她來說才是能平等相待的目標呢?
好奇心從溫弗列德身上湧起,催促著她開口道:
「為什麼我覺得,雖然你看起來好像一副很平易近人的樣子,但其實好像很傲慢呢?
「唔,就是有種你誰都沒放在眼裡的感覺……不想說也沒關係,我就隨便問一下。」
愛麗絲愣了一下。
她……有哪裡傲慢了嗎?
不止一個人提及過她對神靈的態度有問題,顯得不夠尊敬,但她對凡人也……凡人?
愛麗絲突然意識到了問題的所在。
當她管人類叫「人類」,管凡人叫「凡人」的時候,當她一遍又一遍強調自己是人類的時候,當她試圖去探尋和模仿人類的行為模式的時候,她就已經把自己劃分在了另一個位置上。
阿蒙……大概早就發現這一點了吧?
回憶起阿蒙的態度,愛麗絲頭疼地嘆了口氣,看著溫弗列德笑道:
「其實我也是剛剛才發現這件事……如果不是你剛剛提醒我,我都不會注意到,我其實潛意識裡,就沒把自己當成人類。」
溫弗列德愣了一下,她皺起眉頭思考了片刻,疑惑地問道:「原來其他人是這樣想的嗎?」
「……我覺得應該不是,」愛麗絲突然有了一種古怪的感覺,「不過不重要,我其實想問……你還有什麼事嗎?」
溫弗列德認真思考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道:
「我本來只是想看看那五頁羅塞爾筆記到底是誰賣的……唔,所以,原來那個搶了風暴教會捐款箱的人也是你嗎?」
「當然不是我,」愛麗絲面不改色地說道,「阿……那個通緝犯已經知道這件事了,但祂有站出來否認這件事嗎?沒有吧?」
這無懈可擊的邏輯讓溫弗列德感到了一絲茫然,有那麼一瞬間,她有點懷疑自己剛才的判斷。
但她很快發現了另一個問題:「你們之間有聯繫?你們是朋友嗎?」
愛麗絲回憶了一下阿蒙親昵地喊她名字時候的樣子,打了個冷顫道:「你是指會想要殺了對方的那種朋友嗎?」
這顯然不符合正常人對朋友的定義,溫弗列德沉默了下來,愛麗絲於是站起身問道:「我可以走了嗎?」
溫弗列德盯著愛麗絲看了兩秒後,忽然問道:「那我們現在算是朋友了嗎?」
愛麗絲輕輕皺起了眉。
她很少主動用「朋友」去定義自己和他人之間的關係,更多時候,愛麗絲習慣去說「重要的人」,而不是「朋友」之類的詞。
通常來說,她將一個人稱為「朋友」,主要原因是對方將她當成了朋友。
因為在愛麗絲的認知里,與「同事」「同學」這樣定義清晰的關係不同,「朋友」似乎要更主觀,並沒有一個明確的定義。
換句話說,她不確定人類眼裡的「朋友」應該是什麼樣的。
於是她看著溫弗列德問道:「對你來說,什麼才算是朋友呢?」
溫弗列德低下頭,一邊思索著,一邊語速偏慢地給出了答案:
「不會鄙視我,不會背後跟別人說我壞話,跟我聊的來,興趣相投。
「當然,興趣不相投也沒什麼關係,興趣只是社交附加品,雖然有共同興趣愛好會讓關係拉得更近,但也不是沒有共同興趣愛好,就不能當朋友。」
「唔……」愛麗絲依照這個標準思考了片刻後道,「按照這個標準來說的話,或許,至少暫時,我們能稱得上是朋友了?」
「暫時嗎……」溫弗列德喃喃了一句,「好吧,暫時朋友也是朋友……為什麼我覺得你好像很急著離開?」
愛麗絲輕輕笑了一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