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雅姐，不要啊！（4.2k）
數日後，戰神山。
下午時分，某處僻靜的宅院中，雅典新上任的年輕法政官坐在庭院裡的長桌前，翻看著手中厚厚一摞有關案件審批的卷宗，將判罰和量刑的內容形成文字，做著簡單的記錄。
足足忙活了三四個小時，卷宗終於見底。
坐在桌前的洛恩看著手上幾十頁寫滿密密麻麻字跡的羊皮紙，又耐心審閱並修改了一遍後，將勞動成果扔到了一旁，準備明天交給阿斯特萊雅，作為編纂相關法案的參照。
如今，那位二代正義女神已經在雅典娜的熱情邀請下，進入了雅典學院，開始進行成文法的初步編寫。
但萬事開頭難，在「拳頭大了就是道理」的時代，去追求完善司法，是相當困難的一項工程。
首先，法學人才的缺失和法律意識的單薄，就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作為前克里特島書記官、冥府判官米諾斯的衣缽傳人、以及將阿斯特萊雅忽悠到雅典的引路人，洛恩也不得不真的接過雅典法政官的任命，每天翻閱審案的卷宗，將歷年來的習慣法進行歸納總結。
然而，不看不知道。
當洛恩真的翻過雅典的那些審案卷宗，才明白現行的法律是何等的原始，連判罰都突出了一個「隨心所欲」，和所謂的「公平正義」根本不搭邊。
犯懶惰罪和偷竊蔬菜，都要處死……
主人殺死奴隸，或無罪，或賠一隻羊抵帳，或是向諸神獻祭一頭牛禱告……
能自備武裝的人有公民權，可以進行控告和接受正式的審判；而不能自備武裝的人則無公民權，遇到事情往往會被地位高的人處以私刑……
而作為上層的神血貴族和築城者，則有世俗意義上的刑事豁免權……
總之，這些難以劃定標準的習慣法，讓洛恩很是頭疼，幾經刪改才勉強算是拿出點能用的幾條來。
雖然和預想的差別很大，但明天用來交差是足夠了。
忙完了手頭上的習慣法總結，洛恩簡單休息片刻，就抽出幾張羊皮紙，開始書寫今晚的寓言故事。
沒辦法，記憶神殿那邊還在催稿。
現在連九個繆斯也因為無所事事，和母親謨涅摩敘涅一起成為了《埃索波斯故事集成》的書迷，每天等著他的更新。
又忙活了半個多小時，直到落日西沉，螢石的微光照亮周圍的黑暗，洛恩才終於停下奮筆疾書的手，隨後拿起盤中幾塊鮮嫩的小羊肉，拋向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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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咕！」
伴隨著一聲清脆的叫聲，兩隻通體雪白的貓頭鷹從樹梢飛下，叼住上拋的小羊肉，落在了桌案上大快朵頤。
「把這一份送去記憶神殿，另一份送去赫斯提亞的宅邸。」
洛恩將幾卷寫滿文字的兩卷寓言手稿，做好區分後，裝入兩隻信筒中，用蠟完成密封，隨即拍了拍兩隻信使的腦袋，耐心囑咐。
這兩個有著不同的功用。
一份是給謨涅摩敘涅和九位繆斯解悶的，順便也在附帶的信件中暗戳戳地催著那位記憶女神把稿費結一下，將九位繆斯儘快送來雅典，跟他匯合。
沒辦法，編書這種事需要的精力和人力很龐大，單靠他一個人還是太勉強了。
記憶神殿裡的九位繆斯閒著也是閒著，倒不如過來給他打打工，完善之前的《神譜》和《聖辭》，順便幫雅典編寫成文法。
雖然不知道阿爾忒彌斯對阿波羅的說服工作進展如何，謨涅摩敘涅會不會放人，但試試總歸沒錯。
而另一份則是借赫斯提亞之手，送給雅典娜、美杜莎等幾人的公共讀物。
不患寡而患不均。
為了避免以後翻車，兩邊的情緒都得提前照顧好。
這是洛恩在吃了不少虧後，總結出的實戰經驗。
很快，領完工資的兩隻貓頭鷹打了個飽嗝，這才心滿意足地抓起兩隻信筒，振翅飛向茫茫的夜色中。
直到兩隻小東西徹底消失在視野中，洛恩才長舒了一口氣，躺在了椅背上略微放鬆。
這麼一番折騰下來，饒是擁有神體的自己，都免不了有些身心俱疲。
但也沒辦法，走腎又走心雖然見效慢，代價高，可勝在副作用小。
他還不想活沒幹完，就被身邊的幾個女人給柴刀了。
尤其是雅典娜！
自從他接連從外面招來了赫卡忒、喀耳刻、阿斯特萊雅等幾人後，那位智慧女神最近看他的目光就怪怪的。
用幾串烤肉和一壺冰鎮葡萄酒賄賂了妮姬後，那小丫頭偷偷告訴他：
——雅典娜最近老是喜歡蹲在赫斯提亞的院子裡磨槍，而且還一邊磨，一邊時不時對著空氣笑……
——總之，很滲人……
別說身為當事人的妮姬了，洛恩聽著都有點發憷。
於是，他不敢繼續呆在赫斯提亞的宅邸，獨自一個人搬了出來，整天以公務為由，忙於雅典的法治建設。
雅典娜有個比較好的優點，公私相對分明。
只要是正事，她基本很少出現因私廢公的情況。
所以，整天忙忙碌碌的洛恩日子倒也過得安穩。
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要不找個機會和雅姐聯絡一下感情？
不過安全起見，最好把赫斯提亞也拉上……
「咿呀~」
正當洛恩暗自嘀咕之際，一道嬌小的身影乘著月色，從門縫中擠了進來。
那兜帽下標誌性的尖耳和淡紫發，加上小學生模樣的身板，顯然是科爾基斯王國的小公主美狄亞。
此時尚未成名的魔女，有些侷促地提著籃子站在院中，面向桌案後的同門師兄露一絲赧然。
「姑姑她不肯吃，說要不放她出去，她就要絕食！」
洛恩掃了一眼那滿滿當當的提籃，抬頭冷笑。
「這麼有骨氣？好，東西放這兒，先餓她幾天！」
「這，這不太好吧？」
小美狄亞聞言，不免有些猶豫。
「不用管她，她鬧夠了自然會消停。」洛恩說著，從桌上拿出另一份謄抄的寓言故事，微笑地遞了過去，「今天新寫的，看看喜不喜歡。」
「好！」小美狄亞頓時雙眼放光，一把抓過幾頁羊皮紙，小跑衝進屋內，全然將自己的那位姑姑拋到了腦後。
果然還是個小孩子。
望著某隻幼年魔女那喜形於色的表現，某個明顯更加成熟穩重（陰險狡詐）的同門師兄，暗自搖頭評價。
顯然，這丫頭之所以願意替自己跑腿，每天去監獄裡給喀耳刻送大碗牢飯，不是出於什麼孝心和師徒情誼，只是單純地因為能第一時間看到寓言故事的更新。
不過，想想喀耳刻跑路時，一言不合就賣徒弟當誘餌的德性，洛恩也就釋然了。
那隻傻鳥身為老師，自己都沒多少節操，難道還指望門下的弟子對她心懷敬意？
洛恩放下手中的卷宗，想起戰神山下初見時的場景，忍不住又是臉上一黑。
跑到雅典娜的地盤上，去兜售加了料的小蛋糕，真虧她能想得出來！
而且，一連得罪了斯忒諾、尤瑞艾莉、妮姬、喀戎四位神靈，要不是自己當時在場，用公審的名義保住她，那傻鳥說不定會被暴怒的幾個苦主直接亂拳打死。
好在阿斯特萊雅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以案情複雜為由，暫時將喀耳刻扔進了雅典衛城的地牢。
不過算算時間，這件案子也該有個結果了。
洛恩略一思索，抬手拿起桌上裝滿點心的提籃，乘著皎潔的夜色，來到阿斯特萊雅居住的宅邸，伸手敲響了房門。
伴隨著門軸一陣「咿呀」的轉動聲，周身瀰漫著濕潤水汽的正義女神，走了出來。
看到那沾染著水珠的金色長髮，以及阿斯特萊雅身上那幾乎和線條貼在一起的藍色輪廓半透明薄布，洛恩不由移開目光，微微乾咳。
「在沐浴？」
「不礙事，已經洗完了。」
阿斯特萊雅落落大方地點了點頭，隨即主動將門外的訪客請進屋，邊走邊問。
「這麼晚來找我，有什麼要緊的事？」
「也沒什麼，就是關於魔女喀耳刻兜售危險食品的案子，目前案情清晰，證據充分，應該可以結案了。」
洛恩坐在院中的石桌前，直截了當地道明來意。
阿斯特萊雅瞥了一眼桌上的點心，眉心不自覺地皺了皺。
「那你覺得該如何量刑？」
「勞役三到六個月，責令其將毀壞的建築恢復原狀，並賠償相關受害者的經濟和精神損失。」
洛恩想了想，隨即又補充道。
「另外禁止她在雅典售賣任何未經核定的食品，並剝奪她對美狄亞的監護權，我會負責代管。」
「那就按你說的做。」
阿斯特萊雅聞言輕輕點頭應允，眉心舒展，垂下眸子看向桌上那份翻開的成文法初稿，目光從其中的幾條細則上掃過，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沒有徇私枉法，難得……
目的達成，洛恩同樣很是滿意。
這麼個判法，一方面可以避免斯忒諾、尤瑞艾莉、妮姬那幾個小不點過來找茬，免得喀耳刻出獄後被人打死。
另一方面，六個月的刑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剛好卡在赫卡忒替冥府搖人補缺的期間。
如此一來，就算那位師祖在科林斯一無所獲，沒有找到被綁架的死神，日後來戰神山登門拜訪，他和雅典娜、赫斯提亞也有足夠的理由把喀耳刻那隻傻鳥留在雅典。
畢竟，就算想要她回艾尤島上班，也得等到喀耳刻服完刑。
而對於那隻傻鳥來說，服勞役和修城牆的工作，簡直不要太輕鬆。
估計，也就賠償金會讓她有點肉疼。
如果最後真差太多，大不了自己替她補上就是了。
洛恩將事情在腦內又仔細捋了一遍，確認沒有什麼遺漏後，這才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目光瞥過桌上的那一籃子糕點，心中暗暗腹誹。
為了兩全其美，他可是為了這隻傻鳥操碎了心，那女人居然還不領情。
算了，不吃是吧？
你不吃我吃！
洛恩拿起一塊糕點發泄般地狠狠咬下，隨即攤開一張羊皮紙，用沾滿墨水的自製鵝毛筆，寫下了共同商議後的處理結果，鄭重簽下了他這位法政官的本名，而後又將筆遞給了負責主審的正義女神。
「如果沒什麼異議的話，我們就署名吧。」
阿斯特萊雅點了點頭，伸手接過鵝毛筆，自然而然地寫下自己的神名。
然而剛寫到一半，那位正義女神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手腕一頓，連忙將先前的幾枚字符划去，重新寫上了Αστραια（阿斯特萊雅）的神名。
「那好，結案書我先收下了，等明天一早就把處理結果交給執行官。」
洛恩微笑著拿起墨跡未乾的羊皮紙，將其塞進懷中，隨後便起身告辭。
阿斯特萊雅張了張嘴，似乎想要出言挽留，但不等她開口，那道身影已經乘著月色走遠。
大意了……
正義女神看向手上殘留的墨跡，眸中流露出一絲懊惱。
不過，只是一點點筆誤，應該沒那麼容易被發現吧？
正義女神暗自安慰著，隨即閉合雙目，翹起右手的大拇指，將裁決之劍兩端的黃金天平撥轉180度。
頓時，冥冥中那猶如星空般晦澀浩瀚的氣息，轉瞬消逝。
眼眸一閉一睜之下，取而代之的是道一往無前的銳氣。
「哈，有吃的？好像還是祭祀場專門用來敬神的貢品！」
阿斯特萊雅看著提籃中精緻的糕點，不由雙眼放光，當即抓起一塊塞進口中，大快朵頤。
與此同時，某條路上。
洛恩停下腳步，掏出懷裡的結案書，借著明媚的月色，目光從那團漆黑的污漬上一寸寸掃過。
由於被塗抹得太過嚴重，上面其實已經分辨不出原本的字跡。
但洛恩依稀記得最開始的三個字母。
「Θεμ……」
寫錯一個還情有可原，但首字母和後面的兩個都能搞錯，明顯不太可能。
再結合那位正義女神之前的種種異樣和剛才的表現，洛恩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答案。
Θεμι？
還真是她……
難怪那一晚，赫卡忒那女人不敢亂來。
洛恩嗅了嗅空氣中傳來的一絲甜味，回頭看向了夜幕下那位正義女神的宅邸，黑暗中的臉頰泛起揶揄的笑容。
這口飯香嗎？忒彌斯大人？
懷著愉悅的心情，洛恩將結案書塞進了懷裡，乘著月色大步走進家中。
然而剛一開門，一道站在庭院中的挺拔身影轉過頭，擦拭著鋥亮的勝利之槍，沖他微微一笑，露出森白整齊的八顆牙齒。
「回來了？是從阿斯特萊雅那裡吧？」
「咕嚕~」
看著朝自己一步步走來的雅典娜，洛恩喉結蠕動，額頭冷汗直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