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此技乃上古巫術。
這還是蘇羽第一次接觸巫道。
說來,北川太古神話志中有明確記載。
傳聞太古時期第一位大巫乃是九幽冥鳳,她師承花神,是花神娘娘羽化天地之後,第二順應位的神靈。
對蘇羽而言。
巫道雖是一個全新的領域,但卻不是全新的開始。
巫蠱兩道自古難分。
兩道在某種意識形態下隸屬同源。
巫控制的是生靈的精神,而蠱控制的則是生靈的肉身。
簡單來說。
生靈被下了巫,他便不再是自己,而是活成了一個傀儡。
他的一切行為意識都是由巫道修士所掌控。
但蠱不同,被下蠱者是有自我意識的。
類似於宇文轍、姬泰湄這種,他們知道自己的身份,在解決問題時也會有自己的主觀判斷,除了不能背叛蘇羽之外,基本與正常人無異。
加上子蠱的強度受制於母蠱的存在,正常情況下,蠱修根本捨不得拿出自己好不容易孕育出來的子蠱去控制其他人,他們只會煉化入體,增加自身蠱痕印記,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蘇羽的運氣這般好,初識蠱道,便擁有了一隻在蠱修盛行的上古時代連絕大多數蠱尊都沒有機緣得到過的皇蠱。
所以從客觀層面分析,巫修比起蠱修更加滅絕人性,也更加被正邪兩道的修士所不容。
這也是為什麼明明駱玉冰師承順應天道的天命一脈,心腸卻比蛇蠍還要毒辣。
就是因為她是天命師的同時,還輔修了上古巫術。
在蘇羽閉目盤坐,靜心感悟他山之石的時候。
駱玉冰也跪坐在遠處,目光複雜地凝視著他。
說不恨蘇羽,那是不可能的。
畢竟蘇羽毀了駱玉冰布局了整整十七年的計劃。
十九年前。
年方四十修為剛達武宗的駱玉冰機緣下得到了巫術傳承。
此後兩年,她悟出了巫術真跡,並耗費本源精血算出了自己即將時來運轉。
於是在十七年前。
她在姻緣和大道上分別為自己卜算了兩卦。
第一個卦象顯示,葉豎運勢滔天,將成為她突破尊者的貴人。
於是駱玉冰幾經遮掩天機,以身入局嫁於葉豎為妻。
當時,無數人不理解駱玉冰的行為,明明她是身份尊貴的天命師,劍宗也有太多比葉豎強上百倍的俊才,可她為什麼偏偏選擇了其貌不揚平平無奇的葉豎。
那時的駱玉冰沒有理會旁人的閒話,她嫁給葉豎只為乘風破浪,御勢成尊。
果不其然,葉豎此人屬於大器晚成。
此後十年,他覺醒了劍道中庸之術。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超凡入聖的他從劍宗外門執事,直接成長為了劍宗宗主。
而駱玉冰也藉助葉豎的運勢,一鼓作氣,僅用十餘年,便突破了尋常修士一甲子都無法跨越的至尊壁壘。
再說第二個卦象。
卦象顯示,一年後,大乾與妖域接壤的封門村將會出現一位劍心通明的不世女嬰。
於是乎,駱玉冰提前布局。
她為此整整布局了四年,才遮掩了天意感知,最終成功截獲了年僅三歲的慕劍璃。
甚至沒有人知道,就連劍璃這兩個字,都是駱玉冰操縱過數道繁瑣的手段,才讓她的父母認可了這個名字。
不然一個小小封門村中的山野村夫,如何有如此水準為慕劍璃取出這樣一個鍾靈毓秀的名字,沒把慕劍璃叫成慕二丫已經算是抬舉他們了。
可以說。
慕劍璃是駱玉冰從小看著長大的。
在某種意義上,她就像是慕劍璃的親娘。
所以駱玉冰時常陷入自我的精神內耗當中。
一方面,她看著劍璃越來越優秀,心中也有種傲然灌滿於心;另一方面,她又得沒日沒夜地提醒自己,劍璃只是自己成就無尚大道的容器,自己不能對她動情。
她時常在慈母與惡父這兩個身份之間進行轉化。
這也導致幼年本就不幸的慕劍璃,更是沒有了一個美好的童年,這也是為什麼慕劍璃並沒有養成像白柒那般隨性但理智的性格。
甚至在秘境中,蘇羽僅僅只是用了一把龍骨重劍,就把慕劍璃的少女心給整個騙了去。
當然,夢境輪迴中的羈絆也算一方面,但在兩人沒有發生關係之前,蘇羽絕對無法從主觀意識上影響到慕劍璃。
就像當初的白柒一樣,前世同為混沌源靈的她,並沒有受到蘇羽人格魅力的影響,反而在秘境中至始至終與蘇羽為敵。
也就是檀姣偷襲煉天魔尊的冰棺徹底激怒了蘇羽,不然順其自然發展的話,白柒絕對不會在秘境中就覺醒她前世的記憶。
所以,駱玉冰每次前往聖女峰看到慕劍璃逐漸隆起的小腹時。
她都感覺無比的後悔。
一方面她在痛心自己的容器被毀,另一方面,她也在懊惱自己沒有富養慕劍璃。
如果當時在劍宗的時候,她能多給劍璃一點關愛,而不是為了疏遠她而故意苛刻地要求她。
或許劍璃就不會那麼輕易被外面的野豬給拱了。
想到這裡,駱玉冰看著蘇羽,愈發恨得咬牙切齒。
敗類,畜生,豬狗不如!
可她在吐出口濁氣,冷靜了幾個呼吸後。
她的目光又變得複雜起來。
蘇羽帶給她的印記是刻在靈魂里的。
她能清楚地記得他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
在那種方面,她的確被蘇羽心服口服地打敗過。
她敗的徹底,也敗的心甘情願。
她恨極了他。
但又喜歡他的野蠻,喜歡他的.。
有時候,駱玉冰時常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
她的精神總是混亂的。
她對慕劍璃的態度,也總是扭曲的。
駱玉冰一直覺得自己有病,而且還病得不輕。
而她的這一生,腦子似乎也只清晰過兩次。
一次是在剛才,一次是在赤焱秘境之中。
都是在被蘇羽壓制的時候。
只有在那個時候,駱玉冰才能心無旁騖地放飛自己。
也只有在那個時候,駱玉冰才會徹底認清自己。
原來我駱玉冰,也是個女人!
在駱玉冰沉思之際。
突然,她感受到了一股凌厲的氣息襲來。
駱玉冰趕忙催動源氣,意欲起陣阻攔來人。
但為時已晚。
一道佝僂的身影已經站在了天命道場的中央。
「尹長老.」
駱玉冰站起身來,目光寒冷如冰:
「既來此,為何不報?」
「桀桀桀,夫人好生雅興.」
尹長老白髮如雪,身影佝僂。
他努力吸了吸鼻子,像是在嗅空氣中殘留著那股還沒有揮發殆盡的春意之味。
「嗯,是青春的味道,好濃,好臊.」
「閉嘴!」駱玉冰的臉色愈發鐵青。
劍宗非葉氏一家獨大,其內關係錯綜複雜,而尹氏一族,就時常與葉氏不對付。
所以駱玉冰才想不通。
就算葉家老祖來了,她都能接受被其抓姦,但卻無法理解,尹成這個老不死為什麼會突然來到她的天命道場。
真他娘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尹成不以為意。
他乃半聖,又何懼一個至尊小輩的呵斥。
他饒有興致地打量著蘇羽。
「不錯,不錯,陌上人如玉,公子是無雙,也難怪夫人會紅杏出牆,欲欲綻放.」
駱玉冰的臉色漸漸恢復了平靜。
事情已然發生,最多也就讓自己名譽受損。
何況大家同為劍宗高層,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不見得尹成會把此事告訴葉家。
說不準,他心裡還巴不得葉氏受辱呢。
如今最當緊的事情是把尹成攆走,短時間或許他看不出蘇羽的底細,但這老不死終究是個半聖,時間長了,怕是能從蘇羽身上看出一些端倪。
所以,想通一切後的駱玉冰淡漠道:
「說吧,尹長老此次前來,所欲為何。」
「我要他!」
尹成笑眯眯地伸出一根枯指,指向了蘇羽。
「他不行。」駱玉冰一口回絕。
「尹長老,君子不奪人所愛,何況還是一個女人的所愛。
換個其他條件吧,只要不違背天命原則,我都能考慮。」
尹成陰森森地笑了起來。
「夫人說笑了,真龍之魂誰人不愛?更何況,老夫可不是個君子。」
「你怎麼知道!」駱玉冰神色頓時駭然。
如今的蘇羽可是身具尋木源傀之中,如若不用特殊法寶進行探查,就算是聖人也不見得一眼便窺破蘇羽的虛實吧?
「可惜..可喜可悲可賀桀桀桀」
尹成搖頭晃腦地朝著蘇羽走去,嘴上還說著駱玉冰聽也聽不懂的話。
見此,駱玉冰催動源息化作靈劍,橫在身前怒道:
「尹成,你若再往前一步,我勢必引動離魂命陣!」
「何必呢?」尹成陰笑道,「老夫無所謂,等太上長老團來了,老夫大不了就說發現了龍魔蘇羽的蹤跡,可夫人自己就解釋不清嘍。」
「那也不行!」駱玉冰輕咬著薄唇。
她生來便很自私。
她是蘇羽的禁臠。
反過來說,蘇羽的龍魂也只能由她一個人享用。
尹成渾濁的目光一寒:
「夫人,捨得捨得,有舍才有得,今日你把龍魂交於老夫,日後,老夫必定贈予夫人一顆聖靈魂丹。」
駱玉冰姿態強硬,「休想,要麼魚死網破,要麼換個條件,他是我的,就算無名老祖來了,也別想從我手中搶走他。」
「無名老祖呵呵。」尹成笑了。
「你提無名老祖是知道他是聖人,你怕他,你處處為難老夫,是知道老夫只是半聖,心中懷揣著一絲反敗為勝的希望,對嗎?」
「呵呵,今日就讓老夫告訴你,聖不可辱,即便是半聖,也不是你一個小小的至尊能夠冒犯的.」
說話間,駱玉冰感覺自己的天命道場已經失去了掌控,而此間原本的離魂命陣也在頃刻之間分崩離析,化作了雲煙。
也是在這一瞬。
駱玉冰才逐漸有些後知後覺的清醒。
她到底是怎麼了。
怎麼會為了一個仇人而與半聖對上,甚至還站在仇人身前,意欲為他擋下一切.
恍惚間。
駱玉冰感覺自己的病又加重了.
她的視線變得模糊起來,身軀也搖搖欲墜
見此一幕。
尹成嗤笑一聲,「不堪一擊,天命師.tui」
他不屑地吐了唾沫。
可那口唾沫還未落地,他陰笑的皺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精彩起來。
「不愧是真龍之魂,竟能扛得住老夫的聖域.」
從頓悟狀態中醒來的蘇羽沒有理會尹成。
而是身影一閃,將即將倒在地上的駱玉冰攔在了懷中,並給她灌入一股魂力。
魂力刺激了駱玉冰被迷失了的心魂。
眨眼的功夫,她便醒來。
「蘇羽,你快跑.」
「哈哈.」蘇羽忍不住咧開了嘴角。
駱玉冰神色焦急道:「你笑什麼,快走啊,我幫你攔著。」
說話間,她便是重新站起身來,將蘇羽護在身後。
看著當著自己身前的駱玉冰,蘇羽微微有些失神。
「不是大姐.真沒必要」
駱玉冰頭也不回地喊道:「閉嘴,他不敢把我怎麼樣,催動你的宇道快走啊!」
不是
蘇羽徹底傻眼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
誰能告訴我?
駱玉冰不是惡勢力那邊的嗎,怎麼他在一場頓悟過後,乾坤都顛倒了。
「跑?」尹成譏嘲道:
「跑得了麼,夫人怕是急糊塗了,劍宗各峰皆布有劍陣,就算他掌控宇道,又能如何?
真龍小子,怪怪束手就擒,老夫留你一個全魂,若是被其他人知道,怕是要分成一百零八塊嘍。」
此話一出,駱玉冰頓時愣在了原地。
她臉色陰沉不定。
今日的自己到底怎麼了,為何頻頻失智
轉眼間,她又被聖域侵蝕的搖搖欲墜起來。
就在她心魂迷失之際,突然感覺自己的腰被人從後面環住了。
接近著,一股好聞地清香瀰漫在了她的鼻息之間。
她不是第一次聞到這種味道,但也只聞過一次。
當初在赤焱秘境當中。
蘇羽曾在無意間釋放過這種淡雅清香的味道,它似乎是一種並不常見的花香,但卻能領女人心曠神怡。
「為什麼要幫我。」
聽著蘇羽的聲音,駱玉冰煩躁的心似乎得到了某種救贖。
在那一剎,她突然想通。
她不是發病了,也不是失智了。
她大抵是愛上身後這個比她要小很多很多的大男孩
『誰說男孩子不能撒嬌的?』
恍惚間,駱玉冰仿佛又在腦海里聽到了這句令她感覺臉紅拘謹的話。
她似乎出現了幻聽。
或許是在那個時候,自己已經開始淪陷的吧.
你臉紅個泡泡茶壺啊!
之前。
蘇羽見駱玉冰又快堅持不住了,便從後面抱住了她。
並隨口問了句為什麼突然變得他都不認識了。
誰曾想,駱玉冰沒吐露半個字,反而臉頰變得嬌羞起來,跟二八年華的懷春少女似得。
對此,蘇羽只能無語地搖搖頭。
老女人就是令人感覺頭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