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台上夏天已經開始調音了。
想要組建一個樂隊,這年頭就有點非分之想了。
夏天自己當吉他手,大春打鼓,又從少年宮樂器班那群師兄弟里招來幾個,什麼二胡琵琶的,都上了。
主打一個中西合璧!
為此還練了幾首歌……
從太陽掛西山到夕陽逐漸黯淡,好像非常快一樣。
大家吃吃喝喝,舉杯喝兩口,好像天就要黑了。
那四盞燈泡被點亮,橘黃的光芒照亮了還沒有黑透的廣場,天空還有淡淡的暗藍色。
氣氛已經熱烈起來了!
「喂喂喂,聽得到嗎?」夏天拿起一個瓶子,當成是麥克風,裝模作樣的叫道。
「聽得到!」底下一大群人應和,笑聲一片……
「我們的朋友,老派洛,不遠萬里從美利堅飄揚過海來到中國,來到我們首鋼。為我們指導煉鋼,交流學術。他不辭辛苦,不怕艱難的為中國人民奉獻自己的智慧。這是一種什麼精神?」
「他明天就要走了,回到自己的國家!我們將會永遠記得他的貢獻,記得他的偉大友誼!」
「友誼萬歲!」馬小軍舉起茶缸子用力嘶吼,唾沫星子都噴出來了。
旁邊好些人跟著喊:「友誼萬歲,友誼萬歲!」
夏天舉起自己的茶缸子,「讓我們為我們的朋友老派洛乾杯!祝他一路順風,永遠健康!乾杯!」
「乾杯!」
所有人都舉起了酒,老派洛也激動的乾杯。
夏天也不再顧及自己的酒量,一口就悶了半茶缸。
「這是一場告別音樂派對,為我們的老派洛舉辦的。下面,就由我們,演唱第一首!《鬧海》!」
琴弦被快速撥動起來,吉他的特殊音色開始出現。
大春也甩起兩條胳膊,把手裡兩隻鼓槌化作幻影敲擊在鼓面上!
然後幾種傳統樂器也加入其中……
那種節奏,是所有人都不曾聽過的激昂,是國內還沒有的那種。
夏天開口了,一種金屬質感的高亢少年音:
「我出生在三萬六千年前
白鶴老人他賜我名哪吒
龍王賊子和蠻橫的夜叉
全部都踩在我稚嫩腳下
……」
那嗓音仿佛是金鐵碰撞才能發出的質感!
大春的鼓槌仿佛不是敲擊在鼓面上,是敲擊在所有人的心上!
咚咚咚咚~
台下的小夥伴們都懵了,一個個激動的站起來。他們手裡舉著酒杯,激動著怪叫著,直勾勾的看著橘黃色的燈光下雜牌樂隊!
夏天指著下邊:
「one~two~three~four~
今朝我三頭六臂
身後的蓮花盛開
回來我取你性命
再鬧東海~~~」
夏天整個人向後仰,仰面朝天,奮力嘶吼,脖子上的血管都暴跳起來!
一瞬間的音浪仿佛排山倒海一樣衝擊而來,狠狠的拍打在所有人的心臟上。
「啊!!!」馬小軍終於忍不住了,他高舉雙手,舉起手裡的啤酒,奮力大吼。
他整張臉都漲紅了,大汗淋漓!酒灑了一身!
他這一嗓子,仿佛是打開了什麼大門。所有人都站起來奮力叫喊,奮力的揮舞著雙手,忘乎所以,大汗淋漓!
「金剛圈和紅綢緞
看我金纓槍在手
要在這混沌世界
大開殺戒
哪吒只哭過一次
從今後不會再有
翻江倒海的本領
無人能攔
憂鬱的孩子們別怕
守護著你們是哪吒
誰要是再來害人
定不饒他!
定不饒他!」
最後一個音符從琴弦上流淌出來,夏天揮手扯開一片木板。
一個強光手電被設定好的角度,一束光穿透它前面的一張玻璃,將玻璃上的畫放大之後映射在舞台後的牆上——正是《哪吒鬧海》之中白衣哪吒揮劍自刎的一幕!
一瞬間整個廣場都安靜了。
夏天抱著吉他不動,大春手持鼓槌喘著粗氣,其他幾個伴奏的朋友也都靜靜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之前雖然也排練了幾次,但只有這一次,竟然是如此的震撼。
整個人仿佛進行了一場激烈的追逐,整個人大汗淋漓。
好像有無數無形的音符鑽進聽眾的耳朵,鑽進他們的心裡,讓他們無法自拔,無法自持,陷入一種莫名狀態。
等緩過來已經淚流滿面了!
「嗚嗚嗚……」這時忽然有哭聲打破了寂靜的氛圍。
馬小軍哭了!
他哭的淚流滿面,那張本就不咋地的臉都扭曲的不能看了。
「啊……」他也不管臉面了,是嚎啕大哭啊!
而不光他,仿佛是被引動了傷心事,又仿佛是想起了什麼一樣,開始有其他人掉眼淚。
就連於北蓓和李白玲幾個女孩,也都開始抹眼睛了。
葉靖更是捂著臉抽泣起來。
所有人都沉浸在那種特殊的感情之中,仿佛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哪吒的感受。
「哦,我的天!」老派洛驚訝的走上去,握住了夏天的手,「這是搖滾!你、你……」
夏天沖他笑了笑,有些疲憊的走下台
米蘭扶住了他,「唱得真好。」
夏天點了點頭:「你說,叫人剔去多少血肉,才能贖得一個自我啊?」
「嗯?」米蘭沒有聽清。
「沒事。」
老派洛還在激動呢,他喜歡搖滾,但沒想到竟然還能聽到一首中文搖滾。
雖然歌詞他只能聽懂一多半,但那種感覺是錯不了的。
雖然整個樂隊有點奇怪——連架子鼓都沒有,用好幾面大小不同的鼓和鑼湊的。
但就是這種條件下,這首歌給自己的震撼卻絲毫不比那些知名搖滾樂隊的現場差!
「這是你寫的嗎?」老派洛問。
他可是知道,中國是沒有這種形式的音樂的。
中國現在的音樂,怎麼說呢……不是不好,但是單一。
「是。」夏天承認了。
沒辦法,腦海里總會忽然響起聲來,不寫出來根本就停不下來。
從幾個月前看了電影《哪吒鬧海》之後,腦海里就在迴蕩這首歌了。
老派洛一臉激動:「多麼美妙的青春啊!」
夏天總是能給自己驚喜。
米蘭在一邊笑道:「啥青春啊,你知道夏天多大不?15歲,他剛踩了個青春的頭啊!」
老派洛嘴裡的啤酒都漏出來了,「啊?夏天不是18歲成人了嗎?」
米蘭斜了一眼夏天:「他的體格子是成人了!」心裡還沒有!
夏天他們之後,還有別人上去獻唱。都已經準備好了的。
甚至葉靖都有節目的。
他下來還抱怨的:「下次有這事,你讓我們先上,你最後上!你唱完我們就跟上台念詩一樣,總覺得不對味!」
夏天一臉驚訝:「不會啊!你唱的多好啊!」
「真噠?哈哈!還行,哈哈!還行吧!」葉靖被哄的找不著北了。
兩撇小胡的劉會元眼睛一斜:「你差不多得了,怎麼不自覺呢?誇你兩句你還當真了!」
「艹!你牛逼,你上去唱啊?」
「唱就唱!」
得說,這年頭確實沒什麼流行音樂。大家唱的都是一些紅歌。
倒是米蘭唱了一首《祝酒歌》,挺應景的。
在這種氛圍中,大家都有些微醺了,酒不醉人人自醉。
往日互相之間可能還會別別苗頭,但現在大家都是好朋友。
馮褲子喝的也有點多了,臉紅舌頭大:「夏天、夏天這可真是……沒法說了!你說我啥時候也能這麼漲臉呢?!」
他這算是酒後吐真言了。
他內心裡對於這種出風頭,這種能夠成為眾人中心,是無比渴望的。
大春端著茶缸摟住他的肩膀:「是金子總會發光的,是吧鐵子?」
馮褲子點頭,「……嗯?!」
在不甚明亮的昏暗燈光下,音樂會正在接近尾聲,但是那些音符仿佛還在耳畔迴蕩,即使音樂結束,人們也繼續坐著,沉浸在這難得的狂歡中。
老派洛走了,臨走的時候把手裡還剩下的美金全都換成外匯券,買了膠捲交給夏天,一小箱!
「多給我拍點照片!夏天,祝你好運!」老派洛登上了飛機,在引擎的轟鳴聲中飛向天際。
這個時候的一次分別,一次跨太平洋的分別,很難說再見之日。
……
之後的日子裡,夏天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常態。
就是上學,干點自己感興趣的事。
唯一多出來的就是拍照了。
他拉著大春給他當攝像師。開始在這還留有古老韻味的燕京城中亂竄,留下自己的影子。
比如說地下的人防工事,這玩意再過幾年就會改造成地下商場。
還有北新橋的鎖龍井,夏天第一輩子就聽說那傳說了。
趁現在還沒有被大樓壓住,坐井沿上手持粗鐵鏈拍一張!
還有那幾個著名的鬼宅老宅子,天壇公園「九龍柏」……
為了讓大春給自己拍照,夏天還特意訓練了他一下,夏天沒想到的是,這讓他日後走上了自己的道路……
而夏天最滿意的一張照片,就是在故宮。
夏天在太和殿龍椅上坐著,大春給拍的。
這年頭管理還很鬆散,要是放以後,只能去橫店拍了。
大春:「這玩意有啥意思坐的?梆硬!」
夏天:「珍惜吧。因為我們現在不坐,以後就沒得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