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時後,釣魚老頭回家了,一臉的疲憊。
水桶里有一條比手指頭長一些的小白條,水倒是裝了半桶多,難為他大老遠的給拎回家。
他老伴看了一眼,推了推眼鏡,道:「我說老朱,你能不能消停消停?你都釣了半個多月了,釣到的魚加一起夠不夠吃一頓的?歇歇得了!」
「瞎說什麼?我這不是魚嗎?」
「你那是魚苗!」
姓朱的老頭被打擊傻了。
沒道理啊,釣位我也試了,難道真是他有什麼特殊的餌料配方?不行!下次見面我得問問!
「人家老謝找你去榮寶齋發揮餘熱,你怎麼就不去呢?」
「不願意去。」釣魚老頭盯著水桶里暢遊的小白條,喃喃道。
……
夏天這個釣魚小能手,每天只需要個把小時,就能弄大半桶魚。
那五年的孤島求生,讓引火和釣魚都成了他深入骨髓的技能。
經常是吃過午飯就出門,一聲不響帶回一桶魚。
回家或是醬,或是烤,那可相當的不錯了。
這年頭肉食少,夏天比較克制,飯量也得一頓吃一盆——沒油水。
光靠碳水攝入,是真不頂餓啊!
雖然油少了,魚有些腥,但夏天這個孤島求生專家,還能在乎這個?
因為夏天,就連大春他們,都能經常混點魚吃。
家裡的咪咪都因此改善伙食了。
偶爾街坊鄰居也送點,雖然就一兩條鯽魚,但這年頭也能燉個湯解解饞不是。
要不怎麼滴夏天在周圍人嘴裡,那是百般千般的好——會做人!
「小天,釣魚去啊?」
「嗯,劉大爺遛彎呢?」
夏天蹬著夏爸的自行車,又出發了。
這次車筐里不光有釣魚的東西,還有咪咪。
咪咪在家裡跟夏天最親,最聽他的話。或者說,夏天自身有一種招小動物的體質。
別說貓啊狗啊的願意往他身邊湊,他在躺椅上納涼的時候,甚至有麻雀落到肩膀上!
今天釣魚出發,咪咪就跳車上不下來,索性帶去河邊溜溜。
到了河邊,車子還沒停穩呢。
那個幾次遇到的釣魚老頭就連忙揮手打招呼:「嘿,小伙子,又來了?這邊,這邊水好!」
這老爺子再也不顯擺他那套漁具了,憋了幾天什麼辦法都想遍了。
前天甚至厚著臉皮向夏天要了點他的餌料。但一樣不好使!
不咬鉤就是不咬鉤!
把他給氣的啊!
結果呢,夏天釣到了一條三十多公分的大黑魚,那杆子都要彎成圓了!
眼看是釣不上來,得切線了。把這老頭高興得,差點沒笑出聲來。
結果夏天隨手撿起一塊石頭,咕咚一下子就給砸暈了。
那條魚大頭朝下放桶里,魚尾巴還耷拉在外頭呢!
老頭看樣子差點沒當場中風!
昨天,老頭釣魚的時候,一條魚一直在岸邊不遠看著他,在魚竿底下游來游去。就是不咬鉤!把他給氣的啊!
最後三個多小時竟然一條魚都沒釣到,最後撈了半桶水草帶回去——總之絕不能空軍。
一直憋到今天,終於憋不住了。他開始套近乎。
老頭:打不過?打不過我就加入!
「我叫朱有光,小伙兒你叫什麼名字啊?」
正所謂投G一念起,頓覺天地寬。那臉上的笑容啊,嗯,親切!
「豬大爺好啊~我叫夏天。」夏天臉上的笑容就更陽光了。
「來來來,坐著,你試試我這摺疊椅子咋樣?舒服不!」老頭老熱情了,甚至要讓夏天試試他的釣竿——他自然是用夏天的。
夏天甩著手裡一看就價值不菲的杆子,心裡很舒服:沒打過這麼富裕的仗!
半個小時後,夏天的水桶要裝不下了。
眼看旁邊朱大爺是一條魚都沒上,哪怕有一條泥鰍呢?
夏天又上魚了。
這……
朱老頭眼睛都紅了:欺人太甚!年輕人不要太氣盛!
夏天:呔~不氣盛能叫年輕人嗎?!不是,關我啥事?
朱老頭竟然意味深長的一笑,站起來走到不遠的自行車邊,從包里掏出了一團——漁網!
朱老頭歪嘴一笑:年輕人,你懂不懂什麼叫做薑還是老的辣啊?
夏天:我曹!老頭你不按套路出牌!
朱有光也是被逼急了,要是空軍也就罷了,天天被這麼比較,簡直就是心魔滋生啊!
最後祭出了大招——我讓你不咬鉤,我讓你上魚!
我拋網,我拋……誒我去!
撒漁網這玩意非常考驗技巧,需要個巧勁。這玩意不是你說看看就能學會的。
這老頭本來就不會這個,臨時起意跟人學了兩下,加上含怒出手,這一網拋出去——人比網飛的還遠。
噗通一聲就掉河裡了!
夏天在邊上都看愣了:難道這就是釣魚佬的終極奧義——以身打窩!
一輩子只能用一次,用一次管用一輩子~
真豁得出去啊!
他看了幾秒,發現不對勁兒啊!
焯,這老頭不會水!
夏天連忙開始脫衣服、脫鞋,衝下水去,單手把掙扎的老頭夾住,幾下子游回岸邊,把他丟在河岸上。
再一看,不是不會水,大概是掉下水被漁網給纏住了。
好嘛,第一次見到網自己的,還得是你啊!
夏天都給逗笑了,蹲地上調笑:「我說,朱大爺,這是哪一出兒啊?餵龍王啊?!」
他一邊吐水一邊:「別、別笑……天太熱,我、我涼快涼快~」
朱老頭一看就是老燕京人,這個時候了,都不忘嘴硬。真是地道~
就這朱老頭以身打窩、夏天入水救人的這節骨眼,這麼大動靜,這邊夏天竟然又上魚了!
夏天手疾眼快,抓起魚竿,好大一條大鯽魚!
看著一身水的朱老頭,夏天把魚從鉤上取下,放到了朱有光桶里。
「誒,小天,你這是幹什麼?放錯了,放錯了!」這朱大爺頗有一種不受嗟來之魚的意思。
夏天陽光一笑:「大爺,你這杆子好,要不然也不能上這麼多魚,肯定得跟您分一份啊!多虧了您這杆子!」
你瞧瞧,這話說得,熨帖!
老朱啊老朱,你連個孩子都不如啊!
朱有光眼看著夏天一條條的往自己水桶里放魚,有心阻止又捨不得,心裡那個糾結,都開始批判自己了。
「啥也別說了,你這個釣友,大爺交下了!」
……
朱有光今天算是漲了志氣了,兩條大魚用水草穿了鰓掛在車把子兩邊,水桶里還有小半桶的小鯽魚、白條啥的。
愣是在住了十幾年的老胡同里,來回蹬了三圈!
要不是老街坊看不下去了,問他是不是老年痴呆迷路了,他還在那蹬呢!
今天叫個揚眉吐氣啊!
朱有光跟老伴說:「把這兩條魚放盆里養著,明天中午再切斤肉,我請釣友上門喝酒!」
他老伴跟他生活了三十多年,還不知道他。這魚八成也不是自己釣的。
算了讓他舒服舒服好了,一天天的都怕他背過氣去。也不知道挺大歲數,跟魚較什麼勁?
第二天中午,夏天拎著點應季的瓜果蔬菜上門了。
朱有光一開門:「嘿,小天來了?來就來唄,還帶什麼東西。你說你人小鬼大的!」
進門來,夏天對朱有光老伴口稱大娘——初次來訪,打擾了。
嘿!老朱的釣友是個小伙兒子?!
你別說,長得怪好看的。
大高個,真白淨,五官長得也好看,看著就讓人稀罕。
「快坐快坐,飯馬上就好~」
初次到訪,夏天也沒好意思放開了吃。
就這,老兩口都直夸夏天胃口好,身體倍兒棒。
夏天能說會道,可把這退休老兩口給哄得找不著北了。
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人生經驗~
夏天的小嘴,就跟抹了蜜似的~
在夏天的「花言巧語」下,朱有光都喝的都有點喝上聽了——要喝多了。
就一上來了,他開始滔滔不覺得說自己的一些過往,倒是沒把夏天當小孩。
這朱有光今年六十一了,剛退休。
他家學淵源,小的時候就跟著親戚在舊社會典當行當學徒,年紀輕輕就上櫃檯給人掌眼了。
一開始是在文化部門,跟古董打交道來著。
後來幾年去了印刷廠當小工,現在這不退休了嘛。
本來有人請他出山再干老本行的——這年頭懂這個的真不多,基本沒有年輕的。
但他因為前些年的經歷,有些心灰意冷,跟釣魚較上勁了。
「要不怎麼說隔行如隔山呢!這死的東西在手裡任憑擺布,這活的魚在水裡,是真不聽話啊!」朱有光喝的臉通紅。
「昨天你把我給救了,我也想清楚了,不較這個勁兒了。我還是愛這一行的,明天就去榮寶齋……」
夏天舉起杯,不過裡頭是水——太早喝酒影響大腦發育~
「恭喜朱大爺重拾舊愛好,繼續為祖國發光發熱。乾杯!」
「乾杯!」
其實那天撒網的時候,夏天就覺得這老頭不像是干力氣活的。
一是身形,二是步伐,三是拋網的動作……沒幹過啥力氣活。
要不然也不至於把自己拋水裡頭去。
說起古玩字畫啥的,朱有光那話可就太多了。
夏天也聽的津津有味的。
第一輩子就挺好這玩意的,什麼牛老師,什麼這可不興戴啊,什麼光頭海東,什麼手藝賈的……可看了老多了。
這輩子竟然還有機會入行不成?
現成的領路人啊!
這年頭正適合搞收藏啊!便宜!
呃……便宜我也沒那個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