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下大棋!
王瑞芳摘下一朵菊花,插在自己的頭上,對著水影照了照,然後慢條斯理的說道:
『誰都知道鄉試難。一難在考試名額,二難在錄取。錄取咱不說它,各憑本事罷了。可是這考試名額,卻能大做文章。」
「明年就是鄉試年。若是沒有機會下場,那就要再等幾年年,誰能等的起?」
「所以鄉試的考試名額,菊社要拿到五十個!」
什麼?王術等人聽了,都面面相,不敢想像。
「菊君。」年紀最大的徐元晉搖頭,「整個南雍三千多監生,也只有六十個鄉試名額。我等就要拿五十?」
「我等雖然是關係戶,可科舉是朝廷搶才大典,也不是我們開的啊。」
就是向來最捧王瑞芳的董釋,此時也不太懂事的說道:
是啊菊君,南京國子監總共只有六十個參考名額,菊社就算再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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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拿不到五十個名額。」
「十五個名額頂天了。」王術也是搖頭,「就這十五個名額,還要算上我們這些關係戶。不算我們這些關係戶,其實六七個就不錯了。」
他們都覺得王瑞芳異想天開。
王瑞芳卻是微微一笑,「所以我說,諸位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你們覺得拿到五十個名額難,那是因為南雍總共只有六十個名額。」
「可是如果我們讓南雍的考試名額增加到一百,多出四十個名額,你們還覺得難麼?」
「什麼?」王術嚇了一跳,「二叔,我們怎能有這個本事?」
徐元晉、董釋也難以置信。
王瑞芳搖搖頭,「你們別忘了,南雍只剩六十個鄉試名額,並非一直如此。我查過了,正統年間,南雍還有三百個鄉試名額。永樂朝南雍更是有五百鄉試名額!」
「南雍鄉試名額越來越少,也不是朝廷的意思,而是北方士子鬧的,北人嫉妒南人文教,坪擊南人考的孝廉多。」
「考進士南北分榜,本來就是照顧北人,可他們還不滿足,連鄉試也要爭一爭。」
王瑞芳說到這裡,語氣玩味。
「他們喜歡鬧麼。多次一鬧,朝廷就削減江南鄉試名額,安撫北方土人。」
「可是江南各州縣,朝中都有人站台,誰也不願意削減鄉試名額。最後,這板子就打到南京國子監身上。」
「結果,江南各州縣的鄉試名額,都是沒怎麼削減。反倒是南雍,因為是太學,沒人心疼,最後削減到只有六十個名額。」
「這也是為何,南雍沒落的原因。」
徐元晉等人聞言,都露出一絲釋然之色。這些事情,他們還是第一次聽說。
「原來如此。」王術點頭,「二叔年紀雖小,知道的卻比我等多啊。」
董釋再次懂事起來,「那是當然。菊君才是真正的南雍神童,至於那朱稚虎,就是個譁眾取寵的黃口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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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瑞芳將那個比他還大兩歲的琵琶少女摟在懷裡,一邊上下其手,一邊繼續說道:
「如今江南尋常一縣,都有三十個鄉試名額啊。可堂堂南京國子監,大明頂級學宮,居然只頂兩個尋常縣!這像話麼?」
「南雍可是東吳就有的千年學宮,太祖、成祖、仁宗親自來講過學的,
如今只剩六十個鄉試名額,成何體統?」
「再看北雍,同樣是國子監,卻有一百二十個鄉試名額,是南雍兩倍!
這公平麼?」
「咱們也要鬧!會鬧的孩子才有奶吃!」
說到這裡,咬牙狠狠在琵琶少女身上捏了一下。琵琶少女「啊」的慘叫一聲,疼的眼淚都出來了。
「鬼嚎個甚!不懂事的賤人!仔細你的皮!」王瑞芳笑罵一聲,「不信那就這麼疼!滾下去,到小爺房裡候著!"
琵琶少女戚戚哀哀,忍氣吞聲的退下,引來一陣無良的鬨笑。
徐元晉促狹的笑道:「菊君果然聰明過人啊,年僅十三,就是在女人這方面,也比咱們強。」
王瑞芳不但恬不知恥的照單全收,反而神色自得的說道:
「你們見過西洋畫和東洋畫麼?噴噴,端的匪夷所思啊。唐寅的那些畫,還真是太含蓄了。」
幾人聞言,頓時眼晴發亮,「哦?菊君還看過西洋和東洋的葷畫?敢問妙在何處?」
王瑞芳嘻嘻笑道:「不可說,不可說。小弟房中藏得有,等下去我房裡,咱們."
他說到這裡,忽然又是話題一轉:「咱們不但要鬧,還要鬧大,鬧的漂亮,不但讓朝廷增加南雍鄉試名額,還要名利雙收!」
「怎麼鬧?就用菊社的名義!等到菊社成為南雍第一大社,就能一統南雍,代表南雍士子。"
「到時,菊社再挾南雍之重,集結數千士子,聯合上書,請求朝廷恢復南雍當年的鄉試名額!」
「我們人一多,聲勢浩大,在加上我等幾家長輩、門生故吏、出身南雍的官員一起活動,朝廷豈能顧若惘聞?」
「那就是討價還價了。朝廷當然不肯恢復原數,那不可能。但增加四五十個名額,卻是大有把握。那我菊社,就是江東功臣!」
「一旦增加幾十個考試名額,怎麼分潤,那當然要由我菊社說了算。菊社說了算,還不就是我們幾個說了算?"
王瑞芳說到這裡,神色越發得意起來。
「到時,一個名額咱們賣一千兩,搶著買的人也大有人在。幾萬兩銀子的收益,輕輕鬆鬆落口袋。」
「幾萬兩銀子啊。府中每月給我的零花錢,也就是二三十兩,夠什麼的?」
「而且這增加的幾十個名額,不是一次性的。以後每次鄉試,都不止六十個考試名額。那是多大的利?
「這只是利,還有名。菊社一旦做成了此事,那就是江南最有影響力的會社,我等幾個發起人,便能左右輿論!」
「到時咱們無論是鄉試還是會試,誰不取中我等,誰就會得罪菊社,誰就是有眼無珠,不識人才!」
「至於朱寅,我菊社出面舉報揭發,隨便扣一頂帽子,他參加鄉試的名額就會被剝奪。沒有名額他還考個屁。那這個賭約他就是必輸。我就算考不中也是贏了。」
「哈哈哈!」徐元晉大笑,「好你個菊君,果真是大手筆,大氣啊。
你還真敢想!」
王術也一臉敬服的撫掌笑道:「只要我等力同心,壯大菊社,此策有八成把握成功。」
「外界以為我等是為了朱寅,其實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此乃瞞天過海,暗度陳倉之計也。」
「神來之筆!」董釋更加懂事了,「這哪裡是幼稚?這分明是審時度勢,四兩撥千斤的大棋啊。"
王瑞芳很是得意,信心更足了。
其實,雖然這個計劃是他策劃的,但卻是受到了祖父王世貞的啟發。
祖父之前提到南雍舊事,感慨南雍沒落,說南雍盛時有五百鄉試名額。
祖父還說,朝廷對南雍過於忽視,南雍鄉試名額削減太過,有損南雍體面。若是眾人聯名籲請,朝廷有可能增加名額。
祖父這些話,他當時就受到啟發。
於是,他才苦心策劃,搞出一個菊社。他相信,以自已等人的顯赫家世,菊社完全可能一統南雍。
徐晉元忽然道:「此事之成敗,在於菊社之壯大。菊社成立僅一天,就有幾十個社員,可謂旗開得勝,首戰告捷。」
「但這還不夠。咱們還要花錢。嗯,我等要聯絡幾個商人,讓他們出資贊助,有了銀子打底,菊社就能後來居上,無可匹敵也。"
幾人相視一笑,都是信心滿懷。
王瑞芳啪的一聲打開扇子,大冷天的扇了兩下,說道: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十幾年,不是幾百年。時不我待啊。青矜之志,以待芳華。趁著年少,何不大事為?」
「君子懷器,又何必屈身守己?」
王瑞芳又道:「朱寅的靠山,也就是莊廷諫和海瑞。是莊廷諫的幫忙,
他才能進入國子監,其實也是關係戶。」
『海瑞已經去北京了,幫不上他。就算能幫,海瑞也不會徇私。至於莊家,雖然有些勢力,但還不夠看。」
董釋點頭道:「他能有多大來頭?他要是有來頭,也不會天天帶著那個女嬰上學。顯然,他家裡不但沒有長輩,沒有兄弟姐妹,連個可靠的奴僕都沒有,那女嬰都沒人照顧。」
王瑞芳等人也深以為然。
這也是王瑞芳看不起朱寅家世的原因。
一開始,朱寅帶著女嬰上學,他還以為是曲道媚時、詭行邀名。
可是後來發現,不是那麼回事。
應該真是那女嬰缺了可靠之人照顧,朱寅才無奈的帶她上學。
這種人,不可能有多大來頭。
他們不知道,朱寅帶寧清塵上學,不是因為沒人照顧,而是因為得罪了鄉中豪強,怕寧清塵出意外。
王瑞芳等人太自大了。倘若他們去鄉下調查朱寅,仔細刺探朱寅的底細,或許就能聽到一些猜測。
但城裡和鄉下是兩個世界,他們哪裡會知道青橋里的風言風語?就是青橋里人,也只是猜測朱寅和鎮守府有關係。
王瑞芳忽然露出一絲猥瑣的笑容道:
「我聽說,莊廷諫有個女兒,冰雪聰明,容貌美麗,因為自視很高,眼下還沒有定親。我要是去下聘禮,保管能成。」
「要是和莊家結了親,我一句話,莊氏就會拋棄朱寅。朱寅沒了莊氏的支持,考試名額都拿不到。神童?我讓他幾屆下不了場,無法考試。」
董釋笑道:「我倒是知道莊氏那個女孩兒,名叫莊姝,的確冰雪聰明,
但也是眼晴生在頭頂上。當然,菊君一出馬,這親事多半能成。」
王瑞芳站起來,像模像樣的負手而立,傲然說道:
「風起於青萍之末,浪成於微瀾之間!"
「所謂眾志成城。這件大事,我等就幹了!」
「下大棋!」
第二天,朱寅一到國子監,果然整個南雍都在流傳他和王瑞芳的賭約之事。
一個賭約,被王瑞芳不講武德的操刀,在他沒有同意的情況下成立了。
同時得知,王瑞芳已經成立菊社,很多人趨之如驁。
「朱寅師弟。」董釋看見朱寅,立刻出現在朱寅面前,語氣溫柔的說道「菊君師弟和你下了賭約,看看明年鄉試,誰的排名更高。這也是激勵之法,一起進步之意。」
「稚虎也有神童之名,不會拒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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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寅仰頭看著十四五歲的董釋,冷笑道:「你們都鬧得沸沸揚揚了,我拒絕還有用?」
「竹子不開花,就能捅破天。可是竹子真能不開花麼?」
董釋笑道:「君子和而不同麼。稚虎師弟多心了,只是彼此激勵的賭約而已。稚虎若是覺得為難,自可當眾拒絕,值當什麼?」
商陽站起來冷笑道:「董師弟,你何必為人出頭呢。此舉不智。」
董釋一甩衣袖,傲然道:「某不智,某不才,卻不像商師兄,四十八歲還在南雍讀書,企圖得到鄉試名額,中舉發達。」
「哦,商師兄明年就該做五十大壽了吧?這天命之年的大壽,一定要大操大辦啊。只是,商師兄贊下辦五十大壽的銀子了麼?」
韓尚冷聲道:「君子相爭,不出惡言。董師弟,你過分了。」
「原來是韓師兄。」董釋好像剛剛看見韓尚一般,「對了,韓師兄年過三旬,過幾年也該辦四十大壽了。」
他微微一笑:「商師兄,韓師兄,你們若是加入菊社,其他不說,過壽的銀子大家能幫你們湊齊了。」
此言一出,何必、莫韶兩人都是神色不渝。
董釋說話完全是揭人之短,實在下作。
朱寅道:「商師兄,韓師兄,不須和小人一般見識。"
董釋臉一沉,「朱寅,你說誰是小人?」
朱寅揚著小臉,「記丑而博,心達而險,順非而澤,可不就是小人?」
「你-」董釋咬牙,忽然指著朱寅背後的寧清塵,「朱稚虎,你言偽而辯,行辟而堅,你才是小人。」
朱寅粲然一笑:「你全家都是小人。」
董釋:「..—.
王瑞芳老神在在的坐在東窗前的書案上,向朱寅投來一道似笑非笑的目光,神色譏消無比。
朱寅背著寧清塵,繞過討厭的董釋,從王瑞芳身邊走過,說道:
「坐在東窗下的人,總喜歡搞什麼東窗計。可惜,東窗之計必事發。」
王瑞芳聞言,神色微變,目光閃爍。
朱寅察言觀色,立刻猜測,王瑞芳必有自己不知道的打算。
剛才自己出言試探,王瑞芳的神色就有了變化,沒有之前那麼自然了。
可見,王瑞芳搞這個菊社,搞這個賭約,絕非僅僅對付自己,應該還有其他更重要的目的。
僅僅為了自己,他有必要如此大張旗鼓?有沒有可能,他是藉助對付自己,暗裡策劃其他事?
看來,要對此人使用情報手段了。
不能掉以輕心。此人畢竟出身太倉王氏,能量不小。
王瑞芳的神色很快恢復如初,笑道:
「不過一場賭約而已,能是什麼陰謀詭計?稚虎若是不願約賭,那就作罷,我無所謂。」
朱寅凝視他的眼睛,「賭就賭。我不是牧豬奴,可賭運向來很好。"
王瑞芳淡然一笑,「巧了。我雖也不是牧豬奴,幾乎不賭,但賭運也很好。」
「如此說來,稚虎是要接我戰書了?」
朱寅好整以暇的將寧清塵放在一邊,看都不看王瑞芳。
「你很幼稚。不過,我就陪你賭一次。」
下午,朱寅回到青橋里,沒有心思直接給學員上課,而是先來找徐渭。
他將自己的懷疑告訴了徐渭。
雖然朱寅不知道王瑞芳到底想搞什麼鬼,卻斷定王瑞芳成立菊社沒那麼簡單。
徐渭想了想,說道:「稚虎,你懷疑的對。」
「國子監中的風氣和縣學、府學不同。先來喜歡拉幫結派、爭強好勝。
考試賭約之事,在國子監是常事。」"
「可是,王瑞芳卻還成立了菊社打壓你,有點小題大做。」
「他單方面發起賭約,輸了就會名聲掃地,淪為笑柄。此事王世貞已經知道。可王世貞並沒有阻止,這說明什麼?」
朱寅道:「說明王世貞對孫子有把握,認為王瑞芳能贏我。若無把握,
王世貞不會放縱他的任性。」
徐渭坐下來,一雙幽邃的眼眸意味深長,緩緩說:
「你八股時文不比王瑞芳差,詩詞策略等更是勝他一籌。按理說,他絕無必勝把握。可他為何如此自信?」
「你想想,他能怎麼做,鄉試賭約才會立於不敗之地?才會讓你必輸?」
朱寅忽然明白了,「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我不能考試!我要是連考試名額都拿不到,他哪怕考不中也是贏了,因為總算參加考試了。」
「先生的意思是,他想讓我拿不到考試名額?』
徐渭點頭,神色篤定,「這是最卑鄙的一招,也最好用。既然考場上沒有必勝把握,那就乾脆讓你喪失考試資格。」
「你雖然是莊知縣保薦的監生,看似能謀到考試資格,因為江寧縣本就有很多考試名額,江寧縣勻一個名額給你輕而易舉,就是知縣一句話。可是」
「可是如果莊知縣變卦呢?莊知縣如果變卦,你就沒有考試名額,國子監名額本就緊張,總不會給你十歲監生名額。」
朱寅臉色有點凝重,「如果他們依靠家世,對莊知縣施壓,莊知縣或許真會變卦。」
徐渭搖頭,「你對官場不太了解。莊知縣乃是父母官,半個南京城都是江寧縣管,王瑞芳等人怎麼能施壓?那是犯了忌諱,只會引起莊廷諫的逆反。」
「若要改變莊知縣的主意,只能拉攏莊知縣,讓莊知縣自己願意放棄你。」
「當然,這第一個法子。還有一個法子,那就是在你獲得名額拿到考試浮票後,突然在臨考前,指使人揭發你。」
「我當年就吃過這虧。考試前被人誣陷,結果剝奪考試資格。這種招數十分惡毒,雖然有風險,卻也有用。」
「這兩種法子,都能讓你無法考試。但後一種法子有風險,還是第一種法子更好。所以我猜,他們應該先找莊廷諫。」
朱寅冷笑:「他們若是找莊知縣,壞我名額,我立刻就會知道。」
徐渭在書房中步幾圈,皺眉道:「菊社——-考試名額—·-王世貞——."
「稚虎,王瑞芳成立菊社,或許為了爭奪南雍的鄉試考試名額。但究竟怎麼做,做到哪一步,我還猜不到。」
「你先別急,等到宣社成立後,看看他們的態度。」
(上一章的穆社,容易令人想起穆教,所以改成了宣社。宣者,聖善聞周也。宣社,甚美也。)
朱寅離開徐渭的小院,心中明晰了很多。
和徐渭一番商談後,他對王瑞芳和菊社的計劃,有了更深的認識。
對方無論怎麼做,多半是圍繞「鄉試名額」這個核心利益來做文章。
可王瑞芳和菊社後面站著一個個簪纓世家,還有王世貞、董其昌這些人幕後指點。
那裡幼稚了?根本就是個龐然大物!一定程度上,甚至能代表南直士族集團。
徐渭猜測,王世貞等人可能會藉助「小兒科」的菊社,藉助晚輩後生們,做一件他們早就想做的事。
輸了,大不了是小兒輩任性不懂事。
會是什麼呢?
這個集團一旦知道田義是自己的靠山,甚至有能力將田義提前調回北京。
他們有這個能力。只是不到萬不得已不會這麼做而已。
就算不將田義提前調回北京,歷史上田義在南京也只能待兩年了,不能一直罩著自己。
自己一旦輸了,可能根本沒有參加鄉試的機會,就會被扼殺,成為第二個神童徐渭。
他還沒有做官,就感覺到官場的險惡,感覺到古代政治鬥爭的殘酷。
朱寅回到書房,第一件事就是擬定宣社的社規。
他拿著筆,皺眉思索。小黑趴在他腳下,似睡非睡。
寧清塵憋了一天,看著朱寅凝重的神色,忍不住有點心疼的說道:
「我們為什麼非要考科舉鴨?我們在海島上有兵,為何不直接拿下南洋一塊地,發展工商業,訓練軍隊,到時直接打回來造反。難道不比和這些小人勾心鬥角痛快?」
她奶聲奶氣,呆萌的小臉卻一板正經。
朱寅摸摸寧清塵的小腦袋,「你傻鴨。現在南洋能有多少漢人移民?這點人口還很分散,能練出多少漢兵?」
「我們總不能訓練異族,來攻打大明吧?那和華夏叛逆有何區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異族是不能作為基本盤的。」
寧清塵想了想,「我們不能移民出海嗎?」
朱寅搖頭:「華夏人安土重遷,不到活不下去,怎麼會背並離鄉?別說離開大明了。你看現在有多少人願意去南洋?」
「再說,人口都在官府和世家縉紳手裡,我們怎麼移民?除非像海盜那樣掠奪人口。就算能幹,咱們也不能那麼干吶。」
「退一萬步,就算我們在海外有了大軍,打回明朝,那不也是漢人內戰,會打多久?死多少同胞?胡人會不會南下?就算打贏了,國家會付出多大代價?」
「所以鴨,我們只能考科舉,有了官位,才能掌握權勢和兵權,用最小的代價取得政權。就算最後還要打仗,烈度、範圍、時間也有限,代價小的多。」
寧清塵張張小嘴,最終低下頭,弱弱說道:
「可官場險惡,你能斗得過他們嗎?你要出了事,我和姐姐怎麼辦鴨?
我們會不會像王家那樣,被抄家滅族?」
「這段時間,死了這麼多人。我們能一直平安嗎?」
朱寅放下筆,抱起嬰兒,「清塵,我們來到這個時代,就有可能被時代吞噬,成為祭品。」
『我無法保證什麼,我只能竭盡所能,讓你們自由愉快的活著。」
「我也很弱小,也只是一株小草,我不敢保證自己一定能成為大樹,能一直為你們遮風擋雨。」
「我只能保證,但凡我不死,就不讓別人傷害到你們。可萬一我沒了,
那就靠你們自己啦。」
「鳴嗚鳴-—」寧清塵忍不住哭起來,她抱住朱寅的脖子,「小老虎—-你不要說這些."
小黑站起來,看著哭泣的寧清塵,眸中似乎有淚光閃爍。
朱寅一手抱著寧清塵,一手摸著小黑的頭,清稚的小臉上,不禁有點空茫悲涼·
烏衣巷,莊宅。
莊姝從莫愁湖回來,剛進入儀門,就見到奴僕們看到自己的眼神都有些異樣。
莊姝冰雪聰明,立刻就明白了,
她直入內庭,來到父親的書房。
莊廷諫一身燕居道袍,正在畫一副乳虎圖。乳虎躍然而出,快要收筆了,只是還沒有畫上眼睛。
莊姝已經心平氣和。她靜靜站在父親身邊,看著父親畫畫須臾,莊廷諫端詳著沒有眼晴的乳虎,忽然將畫筆交給女兒。
莊姝也不說話,她微笑著接過畫筆,畫上乳虎的眼睛。
畫虎點睛!
她畫技已經入門,被點上眼睛的乳虎頓時憨態可,野趣十足。
「好。」莊廷諫說了一個字,「你都知道了?」
莊姝看著父親,「只知道有人來提親了,我沒問他們。」
莊廷點點頭,「是王家。」
「哪個王家?」
「太倉王家!」
PS:七千字大章獻上。蟹蟹,晚安。誰能猜出莊氏父女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