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寇眼見松浦忠信的首級,頓時戰意瓦解。
三艘倭寇戰船,兩艘損失慘重,還在注入海水,只有一艘沒有遭到襲擊。
這一艘倭船也不顧其他兩艘,趕緊變帆轉舵,準備逃走,可是哪裡來得及?
桃花島的戰船又開始圍攻這艘倭船。
衢山島的海盜船,以及洋山島的僧盜船,此時已經懵了。
兩船上的海盜不知道,為何桃花島會突然對日本人動手。
不是說好了是聯軍,瓜分岱山島的人口錢糧麼?
怎麼自己人打起來了?
難道,這是李旦的毒計,勾結丁火根,裡應外合?
想到這裡,兩艘戰船的海盜完全沒有戀戰的意思,更沒有救援倭寇的意思,而是直接下令撤退返航。
海岸上的張袷等人也不敢置信的看著這一幕。
這是怎麼回事?不像是演戲啊?兩艘被偷襲的倭船死傷慘重,已經起火燃燒,船身都傾斜了。
難道是桃花島的海盜良心發現,臨陣倒戈了?
但不管什麼原因,眼下可是全力出擊的好機會!
「叔父!」丁紅纓又驚又喜,「天助岱山,該主動出擊了!」
張袷一揮令旗,登船進攻的號角和鼓聲就一起吹響。
岱山軍頓時士氣大振。
此刻就能看出岱山軍的素養了。
他們反應速度很快,卻又絕不混亂,士卒在什長、隊長的指揮下迅速登船,千斤重的火炮順著滑梯,上面拉下面推,很快就上船了。
等到岱山島的三艘戰船揚帆起航,兩艘敵船才逃出去兩里。
岱山軍操帆行船的素養比兩艘敵船強出一截,水手能根據海風的變化靈活操帆,最大限度的利用風力。
所以,三艘戰船的速度,比逃船速度更快,距離漸漸拉近,很快就進入火炮攻擊的範圍。
對於水師來說,操帆操舵的能力,是很重要的戰力組成。
能夠靈活迅速、精準正確的調帆、轉舵,速度就更快,機動性就越強。
丁火根正是精通「見風使舵」的天才。他訓練出來的岱山海盜,海戰實力舟山最強。
「轟轟—」三艘戰船一起開炮,而且集中火力攻擊僧人海盜的「佛船」。
岱山兵的操炮能力,本來就比僧賊強出一大截,加上三打一,結局沒有任何懸念。
三船集中火力,「佛船」很快就被擊中,佛船上頓時傳來「僧人」的慘嚎。
等到距離拉近到半里,佛船上的僧盜損失慘重,「佛船」也開始進水,帆布燃燒。
岱山火炮的威力遠不如紅毛鬼的紅夷大炮,可對付的也不是西洋人的風帆戰列艦,對東方戰船而言,還是有很大威脅的。
眼見「佛船」船身傾斜,船上殘餘的僧賊念經聲一片,張袷都懶得停留,直接追擊衢山海盜的戰船。
很快又追上了衢山海盜,三艘戰船再次排列成線,一起轟擊衢山海盜的戰船。
幾輪轟擊之後,衢山戰船的桅杆帆布也燃起了大火,海水瘋狂的灌入,很多海盜眼見海島不遠,乾脆直接脫下綿甲,跳下大海。
岱山戰船上立刻箭如雨下,射擊水中失去盔甲防護的海盜。
張袷下令道:「趁著兩艘敵船還沒有沉沒,立刻上船繳獲火炮、盔甲兵器!」
傳令兵打出旗語,兩艘戰船分別靠攏還沒有沉沒的敵艦,迅速搭上船橋,將兩船勾在一起,冒著船上的大火,去搬敵人的炮。
「不行啊,太燙了!」
「快潑水!弗朗機炮一定要帶走!」
岱山兵一陣忙碌,總算在敵艦完全沉沒前,將敵船上的火炮、盔甲兵器搬到了船上。
張袷的旗艦,則是直接返航,去幫助桃花島的「盟友」對付最後一艘倭寇戰艦。
此時,兩艘倭寇戰船已經沉入大海,而船上殘餘的倭寇,卻爬上了最後一艘倭寇戰艦。
這艘倭船被兩艘桃花島戰船夾擊,且戰且退。
不是退往老巢雙嶼島,而是直接往東北方向逃跑,居然是想直接逃回日本。
可是這艘倭船還是被張袷的戰船截住了。
「轟轟轟—」三艘戰船上的佛郎機炮、大將軍炮、虎蹲炮、火箭一起發射,倭船上頓時死傷慘重。
「殺機給給…」倭寇船長瘋狂的揮舞指揮刀,「諸君,七生報國之時已到!」
「來生相見吧!板載!」
「摳樓賽!」
「八嘎!」
「垓下決死,麥城玉碎,就在此時!」
倭寇歇斯底里的吶喊,猶如野獸瀕死前的嘶吼。
這最後一艘倭寇戰船上,還有一百多個真倭,以及一百多個華人海盜,仍然有三百披甲。
可是反抗已經徒勞。
「轟隆隆—」一顆砲彈轟擊在甲板上,包括船長在內的一群倭寇,都是血肉橫飛。
今夜是鬼門關大開之際,本以為會將岱山軍送入鬼門關,沒想到進入鬼門關的是他們自己。
不遠處的李旦旗艦上,李旦看著陷入絕境的倭寇戰船,神色苦澀而複雜。
經此一戰,岱山將會成為舟山霸主了。
整個舟山群島,無人能制衡岱山軍了。
戚繼光看著慢慢沉沒的倭寇戰船,神色漠然。
不但沒有喜悅之色,還很是沉鬱。
這可是占據雙嶼島的倭寇啊。
雙嶼島距離大陸,僅有十餘裏海路!
就在寧波府的眼皮子底下!
當年浴血奮戰,好不容易收復的海島,居然被拋棄之後,又被倭寇和海盜占據。
島民淪為奴隸。
朝廷實在無能!
觀戰的朱寅看著倭寇的慘狀,痛快之餘,小臉也一片陰沉。
這種狗屁朝廷,真的要換個當家人了。
大明朝被你們這些自私無能的混帳君臣,搞成了什麼樣子?
這還是那個驅除韃虜、武德烈烈的大明?
還是那個萬國來朝、威加四海的大明?
幾十年前,葡萄牙殖民者占據舟山,在雙嶼島開港,建立市政府,修建教堂和學校,完全當成殖民地經營。
後來朱紈好不容易奪回來了,居然被你們論罪下獄,以莫須有的罪名,逼的朱紈自殺!
俞大猷浴血奮戰,卻有功不賞,還多次罷官,下獄論罪,抱憾而終。
戚少保有功於國,結果罷官奪職,停俸戴罪,貧病而死。
十幾年後,西班牙人在呂宋屠殺華人,製造大侖山大屠殺,你們知道後,也不聞不問。
東洋、西洋、女真…群敵環伺,虎視眈眈,你們卻為了一己之私,歌舞昇平,醉生夢死,清歌於漏舟之上,痛飲於焚屋之下。
丟了遼東,丟了三宣六慰…
你們這群又壞又蠢的廢物,有何資格,高高在上的坐在那裡?
只要我朱寅不死,就不會讓你們這些國賊安生。
…
小半個時辰之後,整個戰場又恢復了平靜。
大獲全勝的岱山軍,第一時間就派人來到李旦的旗艦,感謝李旦。
派來的人,是個叫林沛的把總,年約四旬有餘,身材精幹。
他一上船,還沒有和李旦見禮說話,就不由自主的看向李旦身後的一人。
這人面容硬朗如石雕,雙目炯炯,身材高大魁梧,正是已經摘下面甲的戚繼光。
林沛眨眨眼,神色慢慢由愕然變得驚訝。
他上前兩步,仔細端詳著老將的面容,忽然又退後兩步。
「閣下,閣下可是,可是戚帥?」
他的聲音有點顫抖,帶著驚喜,又帶著質疑。
「林沛,你也老了啊。」戚繼光語氣感嘆的說道,「當年你入軍中,才十五歲吧?」
「大帥!」林沛再無懷疑,眼淚剎那間就奪眶而出,「真是大帥…嗚嗚!卑職,拜見大帥!」
「二十年吶,卑職總算又見到大帥了…」
林沛嚎啕大哭,像個孩子一般。
他十五歲加入戚家軍,成為主帥帳下親兵,從士卒做到把總外放,在戚繼光身邊足足八年!
這麼多年來,他屢經生死,袍澤故舊多已去世,可最記掛的,還是舊主戚繼光。
萬萬想不到,今日居然見到舊主了。
「小林子,起來!」戚繼光扶起林沛,「這些年,你們辛苦了,俺沒有照顧好你們,讓那些奸臣,逼的你們出海漂泊啊。」
林沛擦擦眼淚,「卑職今日見到大帥,死也瞑目了。大帥是屬鼠,今年五十九,卻還是如此硬朗,卑職十分欣慰。」
他也不傻,哪裡還不知道,今夜李旦突然從敵化友,松浦忠信和田貴生被殺,是大帥的手筆?
大帥一定控制了李旦,才有今夜大勝。
大帥二十年不見面,一見面就化解了岱山的危難,大破倭寇啊。
如此英雄,天下除了大帥,還能有誰?
……
很快,整個岱山軍將士,就知道戚繼光回來的消息。
直到張袷等人親自來到戚繼光面前,才相信是真的。
「大帥!」
「麾下!」
「大帥啊,嗚嗚…」
一大群人看到已經年老的戚繼光,都是呼啦啦的跪在地上,熱淚盈眶。
就是沒有見過戚繼光的士卒,也都一起跪下。
戚繼光看著眼前這群熟悉又陌生的舊部,心中激動無比。
忍不住也流淚了。
二十年了,他似乎是上一世,才和他們在一起。
「張袷?你怎麼比俺還老啊。」
「曹信,你怎麼丟了一條胳膊?」
「唉,王懷真,你是不是王懷真?你臉上的疤,讓俺不敢認吶。」
「是卑職。」王懷真淚流滿臉,「大帥沒認錯,俺是懷真啊。」
一時間,人人落淚,百人齊哭,都如赤子見到父母。
「想不到,今生今世,還能見到大帥…」
「大帥啊,朝廷不公,並非我等要出海為盜!」
「請大帥治罪,領受軍法…」
後面的朱寅和寧採薇等人,見狀都忍不住流淚了。
就是蘭察等女真人,雖然聽不懂漢話,也知道意思。
想不到漢人之中,也有這等忠誠如犬的部下。
丁紅纓看著戚繼光,心中敬佩之極。
這就是戚帥爺爺?果然是爹和叔父們口中的大英雄,大豪傑!
自己學的,還是戚帥爺爺的《辛酉刀法》,那麼戚帥就是自己的師祖了?
丁紅纓忽然想到一個絕好的主意。
「起來,起來!」戚繼光扶起張袷等人,「今日大勝,咱們應該高興才是…」
說到這裡忽然一怔,「張袷,懷真,離陽呢?他不是將主麼?如此大戰,他為何不在軍前?」
張袷剛要說丁火根落馬受傷,丁紅纓就趕緊說道:
「師祖在上!師祖,我爹中了劉廉風的毒箭,命在旦夕,嗚嗚…」
這一次,她再也忍不住哭了。
哭爹!
「什麼?離陽中了毒箭?!」戚繼光神色一變,根本沒有在意這女子叫自己師祖,「快帶俺去!」
張袷等人聞言,大勝的喜悅之情頓時化為烏有,當下立刻簇擁著戚繼光去磨盤山。
朱寅和寧採薇等人也趕緊跟上。
「妹妹。」寧採薇小聲問道,「中了毒箭能治嗎?」
寧清塵還不能說話,只能一臉鄙視的盯著姐姐。
你沒看過醫生麼?
妹都不知道中的什麼毒,妹知道能不能治?
妹是醫生,不是神仙!
寧採薇眼見嬰兒鄙視的眼神,也只能翻個白眼,不問了。
媽蛋,有你求姐的時候。
朱寅卻是從寧採薇懷中接過寧清塵,一邊抖著一邊小聲說道:
「清塵,古代毒箭一般是用箭毒木,或者蛇毒,或者用糞便腐屍浸泡過。」
寧清塵被他抖得舒服了,點點頭,又搖搖頭。
意思是,有可能治好,也可能治不好。
她有多價型抗毒血清,可是多價抗毒血清雖然比較廣譜,也不是包治百毒啊,只能中和部分毒素。
在毒素成分不可知的情況下,就看運氣了。
運氣不好的話,也是無解。
不過,只要患者體內的毒素不太罕見,一般都會有中和效果。
起碼六成把握吧。但病情不能耽誤太久。
…
眾人見到丁火根時,丁火根已經昏迷不醒,牙關緊咬。
「離陽!」戚繼光搖著丁火根,「是本帥!本帥令你醒來!倭寇到了!」
「麾下!」張袷等人也聲音惶急的呼喊。
「爹!你醒醒啊!爹!嗚嗚…」女俠一般的丁紅纓淚雨滂沱。
戚繼光此時十分無助,他救不了丁火根啊。
竟然來晚了一步,讓離陽遭了小人毒手。
「爹!」忽然一個清稚的聲音說道,「爹還記得送藥給孩兒的道士麼?」
「治好爹的藥,就是那位道長送的。」
「他送的藥中,還有專門解毒的藥,只剩最後一份了。」
「爹和諸位要是信我,這最後一份解毒藥,孩兒可以試試。」
什麼?眾人聞言,一起看向身後的九歲男童。
卻見朱寅手中拿著一根稀奇古怪的針!
PS:今天身體有點不舒服,只能更新這些了,四千多字。明天儘量多更吖,蟹蟹一直追讀的書友,我去吃飯去了,太餓了。晚安。9月1號上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