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吾要面聖
趙國公府,書房。
「長孫公,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您還在猶豫什麼?」韓璦大聲道。
書房之內,長孫無忌坐在桌案後面,雙眼緊閉,仿佛入定一般。
來濟負手站在一幅山水畫前,看似在賞畫,目光卻在不斷閃動,顯然是在思考著什麼。
只有韓璦在屋中來回步,顯得異常的急躁。
長孫沖侍立在長孫無忌身邊,沉聲道:「韓相,別打擾父親思緒,上次的教訓,吃的還不夠深嗎?」
韓璦腳道:「這次能跟上次一樣嗎?長孫公再不做決定,韋、杜、蕭、宇文幾家,就要帶頭動手了,若是放任不管,他們只會鬧得不可收拾!」
長孫沖因上次錯誤,行事風格已謹慎了不少,問道:「聖人真的還沒有醒過來嗎?」
韓璦道:「千真萬確,尚藥局傳來消息,聖人病情嚴重,武氏不知怎麼收服了王伏勝,封鎖消息,只怕是想控制聖人。」
來濟忽然道:「控制聖人,她估計還不敢,不過以聖人名義下幾道旨意,她是做的出來的。」
韓璦道:「不錯,眼下只有先下手為強,倘若她矯詔調動軍隊,再立五皇子為太子,一切都來不及了!」
長孫沖被說的有幾分心慌,不由低頭看了一眼父親。
長孫無忌卻依然閉著雙眼,沒有說話。
長孫沖問道:「韋杜幾家是什麼計劃?」
韓璦道:「各族在禁軍之中,都有子弟,宇文氏在飛騎軍中,獨孤氏在玄武門守軍中,都能操作幾分。」
「只需暗中聯絡,在禁苑集結,騙開玄武門,圍住甘露殿,誅殺武氏,救出陛下,再請陛下冊立陳王李忠為太子,大事可定!"
長孫沖看了長孫無忌一眼,道:「父親,您看?」
長孫無忌終於睜開雙眼,道:「不急,等。」
韓璦急道:「還等什麼?若讓武氏先發制人————·
長孫無忌冷冷道:「韓相若信不過老夫,就請自便。」
韓璦微微一驚,苦笑道:「長孫公言重了,我只是—?哎———
便在這時,外面走進來一名侍衛,臉上帶著面具,是長孫無忌的貼身侍衛,
玄武衛。
「如何?」長孫無忌問。
玄武衛拱手道:「李已坐馬車,離開英國公府,連夜進宮。」
韓璦和來濟聽到此話後,都是一驚,兩人這才意識到,自己竟忽略了李。
長孫無忌緩緩道:「陛下如果真的重病昏迷,武氏肯定會猜到我們有所行動,請李入宮坐鎮,便是她唯一的選擇。"
長孫公脫口道:「倘若李沒有入宮,說明尚藥局消息有誤,宮中之事可能是陷阱。」
長孫無忌眼中閃動著亮光,道:「不錯,只有李出動,才說明宮中確實出了事。」
韓璦心中砰砰直跳,道:「長孫公,那咱們還行動嗎?」
長孫無忌斜了他一眼,笑道:「你剛才還鬧著要動手,現在又退縮了嗎?」
韓璦苦笑道:「可是李都入宮了,只怕難以成功了。」
文官們懼怕李,正如武將們都懼怕長孫無忌一樣。
長孫無忌擺手道:「無妨,老夫自有辦法對付李。沖兒,你拿這份名單,
去找上面的人,什麼都不用說,只需告訴他們,今夜子時行動,他們知道該怎麼做。」
遞過一份名單。
長孫沖接過名單,看了一眼後,臉上露出驚愣之色,隨即驚愣轉化為喜悅。
「原來父親還留了這麼多後手!」他暗暗驚喜。
正當他拿著名單,準備離開書房時,長孫無忌忽然想到什麼,猛地喝道:『
等會!」
長孫沖剛剛推開門,聞言又將門關上,回頭問道:「父親,怎麼了?」
韓璦和來濟也一臉定異。
長孫無忌凝望著玄武衛,問:「你剛才說,李是坐著馬車進宮的?」
玄武衛道:「是。」
韓璦皺眉道:「這有什麼問題嗎?」
長孫無忌深吸一口氣,道:「李有一匹良馬,名為寶三鬃,當年他被劉黑打敗,一路敗逃,幸得此馬相救,保住性命。」
「自那以後,他便將那匹馬視作福馬,凡是他要做大事,必定乘此馬出行。」
來濟道:「李敗給劉黑闊,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馬會不會死了,所以他才沒有騎?」
長孫無忌搖頭道:「不,那馬還活著,李對它極好,平日很少騎乘,吃的比人還好,三名馬奴伺候,馬雖年邁,卻依然強健,足以乘人。」
三人都知道長孫無忌一直盯著李,他既說出這番話,肯定不會錯。
韓璦變色道:「如此說來,此事有詐?」
長孫無忌緩緩道:「這一定是武氏的陰謀,你們想想看,聖人最近身體越來越強健,怎會突然病重?」
來濟苦笑道:「不錯,我們還是太心急了,險些被她所趁!」
長孫無忌沉默了好一會,吩咐道:
「沖兒,立刻傳消息給韋杜幾家,讓他們千萬不可動手!」
長孫沖深吸一口氣,道:「是!」
明月如盤,星辰如珠。
星光照在韋府後院的水閣內,將水閣四周的水仙花,映襯的更加潔白優雅。
韋弘機站在水閣橫欄前,抬頭凝望著夜色,緩緩道:「多謝駙馬特來相告,
韋某會儘快把消息,告訴其他幾家。」
長孫沖也不多廢話,拱手道:「告辭。」轉身離去。
半個時辰後,蕭銳沿著走廊來到水閣,沉聲道:「為何又找我過來,計劃不是定好了嗎?」
韋弘機苦笑一聲,道:「蕭兄,可覺得脖子冷颶的?」
蕭銳臉色微變:「出變故了?」
韋弘機伸手請他坐下,將長孫沖剛才告訴自己的話,全部說了。
蕭銳緊緊凝視著他,道:「你相信長孫沖的話?」
韋弘機反問道:「蕭兄覺得自己與長孫無忌相比,誰的眼力更強?」
蕭銳握緊拳頭,半響後又鬆開了,嘆道:「自然是他了。如此說來,果然是陷阱,就不知是武氏謀劃,還是聖人謀劃。」
韋弘機反問道:「有區別嗎?」
蕭銳苦笑一聲,道:「颶風將至,一場腥風血雨要來了。
韋弘機道:「還不到這個地步。聖人既在試探我們,說明心中也很猶豫,未必就一定會對我們下死手。」
蕭銳看了他一眼,道:「你還在心存僥倖嗎?」
韋弘機正色道:「不是心存僥倖,而是沒必要過於激烈。長孫無忌能識破陷阱,憑的不就是一個穩字嗎?」
蕭銳道:「也罷,這件事總算讓長孫無忌又跟我們站在一起,大家團結起來,聖人未必能把我們怎麼樣。」
韋弘機道:「其他世族那邊,還要有勞蕭兄去通知一下。」
蕭銳眼珠子一轉,笑道:「韋兄,其他人可以通知,杜氏和蘇氏就不必通知了。」
韋弘機異道:「為何?」
蕭銳靠近他身邊,低語了幾句,韋弘機沉默良久後,終於點了點頭。
夜色漸濃,一朵烏雲飄了過來,遮住了星月。
禁苑之中,一名帶著紅色頭巾的金吾衛隊正,正在一處小土丘旁邊,四處張望。
在他身後不遠處,另有十幾名軍士,每人手臂上都綁著紅巾。
唐軍之中,一旅有兩大隊,每隊長官為隊正,手下統領五十人。
這隊正正是杜氏子弟,杜復的堂兄,奉命參與今夜之事。
「,奇怪,已經到子時了,怎麼只有我一個人,別的人呢?」那隊正暗暗奇怪。
便在這時,遠處又奔過來幾名軍土,領頭之人也帶著紅幣。
那人來到隊正身邊,問道:「我乃始平蘇氏,閣下是?」
隊正道:「京兆杜氏。」
蘇氏問:「為何就你一人?」
隊正正要答話,忽見火光沖天,馬蹄聲和廝殺聲一起響起,四周奔來無數騎兵,仿佛浪潮一樣涌了過來,將他們團團包圍。
隊正急忙拔刀,朝脖子抹去,只可惜還是慢了一步,橫刀被人挑開,很快被人按在地上。
「小婦養的,被人賣了!」那隊正心中暗罵道。
立政殿偏殿內室牆壁內,嵌著一個神龕,裡面放著一尊小佛。
武皇后跪在小佛前,手中握著一串佛珠,緊閉雙目,低聲禱告著。
便在這時,身後傳來腳步聲。
武皇后撥動佛珠的手指停下,睜開雙眼,問道:「如何?」
「殿下,捉到幾個,不過都是小魚小蝦,長孫無忌根本沒有動作。」身後傳來張多海喘著氣的聲音。
武媚娘長嘆一口氣,道:「這老狐狸可真不好騙。"
頓了一下,問道:「都捉到誰了?」
張多海道:「一個是京兆杜氏,一個是始平蘇氏。」
武媚娘鳳眉微皺,露出思索之色。
張多海又道:「根據下面的人回報,長孫衝去找過京兆韋氏,只怕是提醒他們的,所以世族們都沒有動。」
武媚娘道:「既然長孫無忌派人提醒,杜氏和蘇氏為何還會自投羅網?」
張多海愣道:「會不會是他們之間聯繫出現了失誤?」
武媚娘搖頭道:「不對,這應該是他們有意為之。』
張多海愣道:「您是說,其他世族出賣了杜氏和蘇氏?」
武媚娘道:「只有這個可能。」
「可這是為什麼?」
武媚娘緩緩起身,撫平衣服上的褶皺,走到一張軟椅上坐下。
「不要忘了,杜氏曾經出賣過長孫無忌。
張多海恍然道:「不錯,杜氏因為此事,得罪了世家派系,被他們出賣也說得過去。可蘇氏呢?」
武媚娘沒有說話。
張多海屏氣凝神,不敢打擾她思索。
過了好一會,武媚娘淡淡道:「吾沒記錯的話,尉遲恭的夫人,就是始平蘇氏。」
張多海驚道:「他們出賣蘇氏,是為了把尉遲恭牽扯進來?」
武媚娘語聲轉冷:「陛下已經下旨召回程知節,應該會定罪。他們想通過蘇氏之事,挑撥尉遲恭。你說他們想幹什麼?」
張多海失聲道:「他們想挑唆程知節和尉遲恭,利用他們在軍中的影響力兵變!」
武媚娘道:「他們還沒有兵變的能耐。充其量聯合起來,向陛下施壓,讓陛下不懲罰程知節,再讓長孫無忌官復原職。」
張多海道:「殿下,咱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武媚娘站起身,緩緩道:「擺駕,吾要去面聖。」
張多海道:「已過了三更,打擾聖人不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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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媚娘搖頭嘆道:「顧不得那麼多了。局面至此,我再不上報,九郎又要責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