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凜冬下雪
傍晚時分,朱雲峰就回了皇宮。
此時乾清宮書房內,朱標正在批閱奏摺,朱棣則在一旁玩著手機。
由於沒有網,朱棣只能看手機里之前緩存下載的視頻。
朱雲峰跨進大門,左右宮衛無人敢攔,如入無人之境一樣,直接進了書房裡看他進來,朱棣只是警了一眼,繼續看視頻。朱標則是放下奏摺,抬起頭問道:「回來了?怎麼樣?」
「你想聽什麼?」
朱雲峰坐到了他的書桌對面椅子上。
「我大明京城如何?」
朱標問。
朱雲峰看了眼朱棣,說道:「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先說說假話?」
「極其雄偉。」
「真話呢?」
「啥也不是。」
「有那麼不堪嗎?
朱標很驚訝。
「不信你問老四,他去過我們市。」
「確實啥也不是。」
朱棣搭了句腔。
朱標沒有下過山,別說市里縣裡,連藍沙鎮都沒去過但朱棣可是見識過大世面。
雖然一個地級市也不是什麼大城市,然而跟大明首都應天府金陵城比,那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當時朱棣可是迷失在城市裡,抬起頭四周都是高樓大廈,周圍車水馬龍,一輩子都沒見過這樣的盛況,給予他強烈的視覺衝擊感。
而相比之下此時的南京城,根據明史專家何炳棣院士的關於《明初人口及相關問題》一書當中的研究指出。
明朝洪武四年,當時金陵人口約為兩萬戶,也就是差不多十萬人。等到洪武十四年進行人口普查的時候,金陵人口達到了五萬戶左右,也就是二十餘萬。
但這其中還包括駐紮在南京的兵丁以及家屬,另外就是金陵郊區的上元、江寧周邊城外所有人口統計。
之後朱元璋四次大案,據記載讓南京城人口少了一半。
一直到朱元璋晚年,洪武二十八年,通過數次大規模人口遷移,加上兵丁充實金陵人口,才讓南京城人口在當時達到了七十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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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在則是洪武十二年,總人口應該在二十萬左右。但光駐紮在城內的軍隊就有數萬人,城外也有數萬人。
也就意味著當時南京二十萬人口,其中一半是軍隊,另外一半基本是士兵們的家屬。
原住民屈指可數。
難怪說胡惟庸造反沒人信,這TM城裡大半都是軍隊,軍權還全都握在老朱手裡,別說他一個宰相想造反,就算是李文忠造反都夠嗆。
加之朱元璋重農抑商,商業不繁榮,酒樓店鋪很少,百姓很多人都擺地攤以物換物。
寶鈔要麼被拒絕支付,要麼只能超額購買,比如價值一兩銀子的東西,最少得四五兩面值的寶鈔才能交易,買賣少得可憐。
街道也不多,就集中在大中街、三山街、新橋街、太平街等幾條縱橫交錯的街道間,白天還好,到了傍晚往來百姓也十分稀疏,由此可見當時的南京有多蕭條。
「喉。」
朱標嘆息道:「大明初建,百廢待興,縱使是京城之地,亦遠不如後世繁盛。」
「建設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朱雲峰說道:「老祖宗重農抑商,也是為了讓國家先有糧食,吃飽了才能想其它發展,等過幾年農業發達了,再搞建設也一樣。先說說,今天胡惟庸怎麼樣?」
「我如你所言,並未召開內朝會議,只是讓中書省把今天的奏摺和國事交過來,再讓通政司把今日的政務也交過來進行比對。『
朱標拍了拍放在桌案上一疊厚厚的公文說道:「除了四件官員調任方面的公文以外,其餘事務全在這裡。」
「也就是說,胡惟庸擅自調動官員咯?」
朱雲峰摸著下巴道。
「是的。」
朱標點點頭,說道:「以前也常有這樣的事,父親為此十分生氣,責問過胡惟庸,但他總是以疏忽為推辭,加之調任的都是淮西人,都是本地鄉鄰,父親也就不好說什麼。」
「嗯。
朱雲峰應了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難怪這老小子有取死之道,把手伸向老朱的權力中,那他不死誰死?
「現在怎麼辦?」
朱標問。
「你今天一天什麼都沒做,就批閱奏摺了?」
「做了。」
「做了什麼?」
「召吳伯宗、劉崧、薛祥、韓宜可等人議事。」
「這些人是什麼人?」
「浙東官員,曾經因被胡惟庸所惡而貶官、排斥者。」
「做得不錯。」
朱雲峰笑道:「不過也別太過分,老祖宗要的是平衡,希望朝臣互相牽制不威脅皇權,如果你塞了太多浙東官員,那下一個被肅清的就是他們了。"
「嗯,我知道。」
朱標點點頭,現在朝中胡惟庸一黨勢大,得罪他的官員基本都被趕走,包括他的老師之一吳伯宗,他也無可奈何。
可現在手握權柄,那自然要把以前那些被胡惟庸驅趕的官員再召集回來。
也不用談什麼別的事情,等胡惟庸案結束之後,他們重新回到朝堂上自然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當然。
除了他們以外,朱標也會聽取朱雲峰的意見,尋找那些政績和能力都比較出色的故元官員補位。
等到父親回來的時候,朱標希望他看到的場景應該是胡惟庸一黨基本被肅清。
文官團體組成變成剩餘的淮西籍非貪官污更且能力政績出色者,一部分浙東官員,以及一部分被提拔上來的故元官員。
如此三足鼎立,相互制約平衡,大抵就是父親願意看到的局面。
「之後呢?」
朱標又問,他倒也不是完全沒主意,
他依賴的其實就是浙東集團。
劉基、宋濂、吳伯宗等人都是浙東集團,被胡惟庸所忌。
如果朱雲峰不出招的話,他自己會下令找理由把胡惟庸一黨除掉,換浙東集團上馬。
不過聽起來朱雲峰的辦法更有效,所以他會看看朱雲峰的做法。
「等唄。」
朱雲峰笑了笑道:「要有耐心,我們在暗,他在明,總有他露出馬腳的時候「嗯。」」
朱標點點頭,看著書房外飄起的小雪。
為今之計,確實只能等了。
不管是等胡惟庸露出破綻的時候,還是塗節告發的時候,都是對方的末日。
唯一的區別就在於等到塗節告發的時候,也是父親給的期限。
夜幕降臨,今夜南京城下了一場雪。
天氣愈發寒冷。
翌日,太子朱標以天氣轉寒為由,賜群臣冬衣,且取消早朝會。
凡六部事,皆移交中書省,再由中書省轉交乾清宮。
數日之後。
十一月下旬,臨近臘月,南京城被積雪覆蓋。
位於玄津橋以東,皇城西南的大通街南面,豪宅連棟,庭院森森。
傍晚時分,中書省散值之後,宰相胡惟庸乘坐著馬車,在前呼後擁之下,回到了自己府邸。
而在他的馬車後面,還有六輛車。
眾人下了馬車,門口的管事迎了上來,對胡惟庸下跪磕頭道:「爹。」
「嗯」
胡惟庸應了聲。
管事連忙起身拿起傘給他遮蔽風雪。
「先上茶水,安排飲宴。"
胡惟庸進入屋內,從外庭到堂屋,屋子裡燒了炭,溫暖如春,他脫下大坐到了椅子上。
是。
管事隨即彎腰躬身退了出去。
後面其餘官員也走進來。
能進宰相府邸的自然不是一般人。
皆位高權重。
他們分別是御史台的御史大夫陳寧,左御史大夫兼大都督府左都督丁玉。
六部當中的刑部尚書呂宗藝、戶部尚書任彬、兵部尚書趙本、吏部尚書陳煜可以說這六人本身就是除李善長胡惟庸之外,最高級別的官員之一。
進入大廳,眾人分別就坐。
管家很快端來熱騰騰的茶水給他們一一奉上。
胡惟庸高坐主位,端起茶水飲了一口,抬起頭,見大家的目光都看向自己,
便笑了笑道:「這雪倒是下得越來越大了。」
「今年河南、甘肅等地乾旱,就缺了這場雪,來年春應該就能有個豐年了,
這都仰賴於丞相功德。」
兵部尚書趙本連忙說道。
他原本是兵部郎中,從五品,被直接越級提拔到了兵部尚書的位置,便在於他為胡惟庸鄉黨。
而且這種事情在洪武朝還非常頻繁,或者直接說是洪武十三年前。
因磨勘、選調製度的不完善,導致當時為官多以察舉為主,朱元璋與胡惟庸覺得你行,那你就行。
別說從五品兵部郎中,前幾年還發生過從七品給事中直接升兵部尚書的情況,那人名叫安統,也是胡惟庸舉薦。
只是後來朱元璋覺得他名不副實,才能一般,就給罷去山西做參政。
但也從另一方面證明一一隻要你巴結上胡惟庸這條大腿,那麼即便你是無能之輩,照樣能做到飛速被升任為正三品(洪武十三年後為正二品)六部尚書。
一時間,胡惟庸家門庭若市,除了淮西籍鄉黨官員以外,還有大量非淮西籍官員投奔,以至於大半個朝堂,多是投奔到他門下的官吏。
然而面對趙本的恭維,胡惟庸卻向東北的皇宮方向拱拱手道:「錯了,是仰賴陛下如天之德,和大家實心用事。」
「是是是。」
趙本連連點頭附和。
御史大夫陳寧亦是說道:「陛下龍體欠佳,太子監國,丞相輔政為民,宵衣肝食,這場雪,也是上天給丞相敬下來的。"
「不錯,丞相居中書省,大明兩京十三布政司都在丞相肩上扛著。現在北邊還要打仗,西南也不太平,各地尚有民亂,皆是丞相在想方設法維繫。」
戶部尚書任彬也拍了拍馬屁。
他是今年九月被胡惟庸推舉上來的,歷史上洪武十三年正月就因胡惟庸案被砍了,自然是胡惟庸黨的心腹力量。
「哈哈哈哈哈。」
胡惟庸大笑著對丁玉說道:「親家公,你看他們,就會討我歡心。」
說罷他擺擺手道:「都是為了朝廷效力,何必談什麼誰做得好誰做得差呢?
如今國庫空虛,民亂四起,親家公七月才平定了彭普貴叛亂,我等還是要盡心盡力為國家操勞才是。」
「是是是。」
眾人眉開眼笑起來,與數日前形成了顯明的對比。
九月,因為占城使者的事情,朱元璋大發雷霆,將胡惟庸與汪廣洋給關了起來,要治他們的罪。
胡惟庸連忙把罪責推給禮部。
朱元璋在十月把禮部官員砍了一通,這才放了胡惟庸和汪廣洋出來。
但十月底的時候原本是胡惟庸黨羽的御史中丞塗節不知道什麼原因,忽然上奏說劉伯溫是胡惟庸毒死的,汪廣洋知道這件事。
於是朱元璋責問汪廣洋,汪廣洋不認,於是將他貶到海南去。人還在路上,
沒過兩天,朱元璋又發書斥責他。
在十一月初,也就是十多天前,汪廣洋自殺了。
當時整個胡惟庸黨都感覺天塌下來,所有人都惶惶不可終日,害怕朱元璋對他們發難算帳。
沒想到才過了十多天,朱元璋忽然病了,太子監國,什麼事都沒發生。
這讓胡惟庸黨眾人只感覺從閻王殿來到了凌霄宮。
一個地下,一個天上。
「哼。」
胡惟庸忽然冷哼一聲道:「塗節此賊居然敢誣告我,不得好死。」
刑部尚書呂宗藝說道:「現在塗節已經被下了儀鸞司詔獄,就怕他在牢中四處攀咬。」
「唔..
胡惟庸沉吟片刻,說道:「陛下自有法度,何況太子明辨是非,自然不會親信小人之言。」
他嘴上這麼說,但心裡打定主意,明天看想辦法找到儀彎司都督事毛不管用什麼辦法,看他能不能讓塗節永遠地閉上嘴。
比如獄中自縊,也是常有的事情嘛。
「爹,酒宴已經準備好了。」
管家進來報導。
眾人沒有在意他的奇怪稱呼。
因明初朱元璋規定不許除宗室、勛貴外的人蓄奴,因而當時有錢人或者權貴養奴僕都是以收假子的方式陽奉陰違。
所以導致府邸奴僕都不會稱主人、家君之類的稱呼,而是對男女主人稱為爹娘。
男女主人的子女則稱父親、母親。
這習俗保持到了明末,軍中邊將也同樣是以收義子的方式拳養奴僕家丁作戰,而這些奴僕家丁的戰鬥力往往要比朝廷的正規軍還要勇猛。
「嗯。
聽到管事的話,胡惟庸點點頭道:「來,天氣寒冷,正好飲宴。」
眾人跟著他去了後院,相談甚歡。
席上邊吃邊談,很快,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大家便也要告辭離去。
但吏部尚書陳煜卻留了下來,故意沒有走。
後院屋內,胡惟庸本來是送大家到屋子門口,讓下面奴僕代替他送眾人離府。
但回過頭卻見陳煜磨磨蹭蹭不挪窩,大抵是知道有事找自己,便故意問道:「明光,你還有事嗎?」
陳煜見大家都走了,這才扭扭捏捏對胡惟庸道:「下官最近家中卻是拿了些土產,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想獻給丞相。
說著從懷裡取出一個小袋子,打開亮了一下,裡面是金燦燦的金子,估摸著有三四斤。
「咳咳。」
胡惟庸咳嗽兩聲,把門關上,說道:「既然是不值錢的土產,那倒也無妨,
我聽說你兒子現在是在吉安府任推官吧。」"
「是是是。」
陳煜連忙說道:「他那個通判的事..
「通判?」
胡惟庸異道:「同知啊。」
「阿?」
陳煜先是一愣,然後大喜道:「丞相今天真是給了我一個驚喜啊。」
雖然他是吏部尚書,然而當時吏部並沒有直接調動官員的權力,對官員的影響也只是正五品以下。
要想直接調動任命官員,就繞不開中書省,包括吏部發的調任文書,也得中書省批示通過。
所以自己明明是吏部尚書,兒子調任的事情,也只能找胡惟庸來辦。
沒想到胡惟庸如此爽快,讓他高興不已。
「為朝廷舉薦俊才,本就是我分內之事嘛。」
胡惟庸笑著說道。
「多謝丞相,多謝丞相!」
陳煜連連道謝,把金袋子放在桌上說道:「那下官就不叻擾了。"
「我就不送了,回去把調任文書送來中書省。」
胡惟庸回到桌邊。
「是是是。」
陳煜自己開門,又出去把門關上。
等他離去之後,胡惟庸才摸向金袋子,向上拋了拋,臉上泛出笑意。
如今陛下龍體欠佳,朝廷事務看似由太子監國管理,然而太子畢竟還年輕,
這國家大事上,自然還是要倚仗於他。
而滿朝官員調任,也同樣要經於他手。
相信未來恢復到九月前自家門外門庭若市的場景,大抵也就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