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沒多在意給自己起了個臨時名的事兒,他還有個初中英語老師給他起的英文名叫Kerry呢,更不會讓彌生一個小姑娘掌握談話主動權——他更關心周圍環境,荒子城他沒聽說過,現代可能已經消失,他需要再問問別的地方。
他也不等彌生感嘆一聲「原來是野原大人」,便又關心地問道:「荒子城附近還有哪些城邑?」
「附近的話……」彌生的思路果然被扶回正軌,想了想說道,「順著小田井川向東南走,有下之一色城。」
原野追問道:「下之一色的城主是誰?」
「是與十郎大人,他有時出遠門時路過這裡,會在村里休息。」彌生先答了一句,又想起原野對當地不熟,馬上補充道,「是前田與十郎種利大人。」
前田種利?
還有一個前田?
怎麼這麼多前田?哪個是前田利家的前田家?不過這不重要,前田利家極有可能現在還在用尿和泥巴呢!
原野實在記不起前田利家是哪年生的,在哪生的,他有限的曰本戰國歷史知識,大部分都來自《太閤2》這個移植到手機上的DOS時代小遊戲,少部分來自課本和零零散散看過的一點大河劇,此外就是前陣子參觀博物館和資料館看過的一鱗半爪。
簡而言之,大脈絡他能知道一些,問細節就只能幹瞪眼。
他又問道:「別的地方呢?」
「啊,下之一色城往東走聽說是東起城,往南走到出海口的地方,聽說是沖之島。」彌生猶豫著說道。這些地方她其實也沒去過,都是平時聽父母說的,她一般活動範圍就在日比津村附近,通常連小田井川對岸都不去。
這些地方原野在現代仍然沒聽過,不過這也不奇怪,曰本中古世代很多所謂的城,其實就是用木柵欄圍一圍就行了,留不到現代很正常。
問了半天,他還是搞不清自己的地理位置,下意識問了半句:「名古屋離這裡……」
之所以問了半句,這是記起這會兒還沒有名古屋這座城市,這好像是德川家康在曰本戰國時代結束後才建的。
他轉口問道:「附近的大城呢?有比較大的城下町或者市町的那種。」
彌生想了想,小心道:「我聽說那古野城和古渡城都有很大的市町,都在荒子城的東北邊,走路好像要走大半天。再往北往西,好像還有清洲城和勝幡城,也有市町,不過聽說很遠很遠,不知道要走多久。」
那古野城?
這好像就是名古屋的古稱,德川家康不是把那古野城擴建了,就是拆了那古野城,在原址又建了名古屋城,以做為德川家在尾張國乃至曰本關中地區的統治中心。
原野摸著下巴沉吟,確定了名古屋城大概的位置,再加上來時路上看到的地形,他對自己的地理位置終於有點數了。
他現在好像處在濃尾平原南端,南邊是伊勢海灣,東北方向是未來的名古屋市中心,西邊是伊勢山脈的支脈,北邊遠處是未來的清州市。
所以,在濃霧、山林里難辨方向,自己這是兜兜轉轉,跑到伊勢山脈的支脈才出來,難怪進山沒多久,出山差點跑斷腿——伊勢山脈在尾張國的部分呈「人」字形,他在山裡轉來轉去,從「人」字的中心部位翻山越嶺到「一捺」的下端才遇到人,偏離了不小的角度,走了好遠的冤枉路。
搞清地理位置,原野心理壓力又小了一點。人就怕不知道自己在哪裡,陌生本身就具有恐懼感,能知道在哪裡了,心理負擔就會小很多。
最起碼,遇到危險也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跑了。
他繼續詢問細節:「那古野城的城主是誰?」
彌生努力回憶了一下,有些緊張地說道:「抱歉,野原大人,我不清楚。」
日比津村附近的事兒她還能說一說,再遠就不太行了,但原野已經很滿意了,有這些信息為基礎,他換個成年人再詢問就不會露出太多馬腳,安全性大增。
他馬上安慰道:「沒關係,回頭我再找別人問問,你繼續吃飯吧!」
「是,野原大人。」彌生重新端起飯碗,儘量文雅地細嚼慢咽,沒多久小臉上又露出幸福之色。
原野也端起碗來繼續喝米湯,等她吃了一會兒才又狀若隨意地問道:「這裡不怎麼打仗吧?」
尾張國做為第六天魔王織田信長起兵的老窩,猴子豐臣秀吉的發家地,在他印象里好像沒有太大動亂。做為主戰場,比較出名的就是桶狹間之戰了,別的他沒聽說過,《太閤2》里也沒提過,感覺應該比較和平。
彌生又要放下碗答話,在被原野制止後,捧著碗小聲回答道:「不是的,野原大人,這裡經常打仗。」
自她記事以來,村里每年都有人被徵發為足輕,多的時候一年都有三四次。有很多人就這麼一去不返了,不是死在戰場上,就是被人逮去別的地方種地了——這裡的足輕是指傳統意義上的足輕,意思為「腿足輕便者」,一般作用是運糧、運物資和進行築壘之類的土木工程,屬於無足眾,也就是沒有具足胴丸(日式鎧甲)的無甲兵。
當然,要是戰事緊急,髮根竹槍讓他們上陣去捅人也可以,就是死傷會比較慘重,容易影響來年收成。
「經常打仗嗎?」原野沒有得到預期的答案,有些失望,「你們的敵人是誰?」
彌生對這些就說不太上來了,茫然道:「抱歉,野原大人,我不清楚,敵人有好多,聽說有時候要走好遠,過好多條河去打仗,有一次出去的人有一大半沒回來。」
亂世間難求一清靜地啊!
原野在心裡感嘆一聲,沖她笑了笑:「不用道歉,你已經很有見識了。」
一個十歲的農家女能知道這麼多,已經超乎他的預期,都能說一聲頗為聰慧,原本他都沒想到能問到這麼多情報。
彌生靦腆一笑,不好意思道:「我母親以前在荒子城當過仆傭,我父親也為荒子城效力過很久,都是他們告訴我的。」
「原來如此,但仍然很厲害。」
原野又笑著贊了一聲,算了刷了一下好感度,繼續一邊喝米湯一邊閒聊,又詢問一些附近地形問題,以防出事跑路時不小心掉進坑裡,而等他放下碗筷,彌生也立刻不吃了,手腳麻利的把桌子收拾好搬走,又小心詢問道:「大人,您現在就休息嗎?」
這會兒也就晚上不到八點吧,不過想來中古世代的農家晚上該沒什麼夜生活。
原野其實不太想睡覺,但還是笑著說:「是的,我這就休息。」
彌生馬上又跑去用木盆端來熱水,還奉上一塊有八成新、搗得很鬆軟的木棉布,幫他脫去登山衣,幫他潔面淨手,但準備把木盆端走時,卻被原野制止了,讓她把水盆放在一邊,明天再拿出去。
她有些奇怪,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便取了碗筷準備告退。原野左右瞧了瞧,沒找到「納戶」在哪裡。
他記得前陣子在博物館看復原圖,這種屋子還該有個叫「納戶」的地方,用來存放生活用品或貴重物品,後世演變成了機器貓睡的那個壁櫥,但他把土座看了一圈也沒找到,直接問出了聲:「等一下,彌生,枕頭被褥放在哪裡了?」
「您說什麼,野原大人?」彌生一臉茫然。之前原野大部分話她都能聽懂,但這句好幾個詞她一個都沒聽過。
原野用手比劃:「就是睡覺時鋪在下面和蓋在身上的被褥,保暖用的。」
彌生越發茫然,看了看原野身邊的登山衣,猶豫道:「您是需要我再拿一件衣服來嗎?」
原野也有點糊塗了,「你們……夜裡睡覺,身上蓋什麼?」
彌生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猶豫著說道:「就是……衣服啊。」
原野懂了,這該死的曰本中古世代連枕頭鋪蓋被子都沒發明出來,或者公卿、高級武士那裡有某些原始寢具,就像裘衣、裘被、被衣之類的,但下級武士、平民,日常睡覺就睡在稻草蓆子上,保暖靠自己脫下來的衣服。
真是個讓人不適的時代啊……
原野也沒多解釋,不動聲色道:「是嗎?和我們那邊不太一樣,可能是風俗不同吧!好了,今晚辛苦你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彌生也沒多想,原野無論從身高、膚色、牙齒、發質、衣著打扮來說,明顯一直養尊處優,搞不好日常生活十分奢靡,那擁有些她聽都沒聽過的好東西很正常,沒什麼值得奇怪的。
她收拾好東西後再次告退,有心想提醒原野過會兒記得吹燈,畢竟他們拿不準原野的來路,沒敢用豆油點燈,怕臭煙燻到他,惹得他開始發狂發怒,用的是每年招待主家來人時才會動用的荏麻油,價格不便宜,能省還是要省的,但她又不太敢,終究沒說,默默退下了。
她將稻草帘子儘量弄平整,確保不會漏風後,趕緊端著剩飯剩菜去側屋找她母親。
她母親還等著她打探到的情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