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我西楚也有不足之處,南疆之地人盡粗蠻,不服教化,不拜上邦,藏匿諸多邪魔……」
盧明的聲音越來越小,不是喝醉了,而是德州南疆毗鄰,聲音大了會被邪魔或粗蠻聽到。
這兩伙人,他一個也惹不起。
南疆並非單指一個國家,而是一片位於西楚下方的區域,部落林立,信仰繁雜,偶爾有強大部落建國,又都國祚短暫,緣由複雜,三言兩語說不清楚。
西楚曾試圖占領南疆,圈入治下,因廟算成本太高,弊大於利,占了不如不占,索性任其野蠻生長。
雖無占領,但西楚從未放棄過對南疆的管控,打著『修路經商、為老鄉謀福利』的旗號進行滲透,每每都在渾水裡撈取好處。
沒有渾水就製造渾水!
於是乎,西楚叫南疆蠻夷,南疆說西楚盜匪,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
盧明不願多說南疆,對南疆內的邪魔更是提都不提,酒水下肚,轉而說起了西楚境內的一流勢力。
「我西楚神都乃上周之祖地,氣運綿長非北齊、南晉可以相提並論,兩大世家驪南吳氏、少咸陳氏也都恪守成憲,與皇族相處融洽……」
說著說著,剛剛還能一統天下的西楚就支棱不起來了:「那些名山大派,說著朝堂是朝堂,江湖是江湖,朝堂不管江湖事,江湖不理朝堂政。滿口道理,滿肚子生意,若不是他們掣肘,天下早被咱們西楚占了。」
一通小聲嘀咕,說了幾個最不服管教的一流。
無雙宮、劍心齋、天劍閣、天刀宗、天武派……
劍心齋佛道雙修,門內以女弟子居多,無雙宮全是女弟子,屬於你不招惹她們,她們就安安靜靜做個有涵養的美女子,一旦惹上她們,天涯海角也尋不到一處清淨。
更兼門內護短成風,打了小的還有老的,魔頭見了都繞道走。
「天劍、天刀、天武一脈同源,是昔年天下第一流的『天宗』分裂而來,說到天宗,不得不提天宗祖師燕懸河,天下第一,當世不敗,一劍斷天何等神威。」
「據說,那時的天宗雄踞數州之地,雖是山門卻和一國無異……」
盧明長吁短嘆:「可惜後來者不爭氣,非要內鬥論個高下,天宗只傳承了八千載,一分為三,不復天下第一之名。」
沒有天下第一的能耐,學了天下第一的脾氣,天劍得狂、天刀得霸、天武得傲,同出一家又相互看不順眼,每隔數年便有一次以武論道,為西楚惹來諸多禍事。
十回鬧事,九回有他們,人憎狗厭天嫌棄,鬼哭狼嚎地也悲。
可以這麼說,這三家老實了,西楚就安定了一半。
「忘劍山莊和白雲山莊也不消停,一個自詡忘劍不爭,一個自號閒雲野鶴,兩家商號開遍天南地北,不知積攢了多少財富。」
今天他們敢大肆斂財,明天我都不知道他們敢幹什麼!
這句話盧明沒說,只是瞪大眼睛表達了不忿,哼哼道:「這兩家商號頗多,本教頭見不少人曾吃過虧,你們日後肯定會有接觸,招子放亮點,別被騙了。」
「清虛派是個好道觀,門內個個全真,拜清虛道德真君,除了降妖除魔,幾乎少有弟子行走……」
向遠正聽得入神,突然察覺哪裡不對,『清虛道德真君』的名號他知道,神魔小說『封神榜』里的人物,闡教十二位上仙之一,擁有諸多法寶,最出名的是五火七禽扇和攢心釘。
可清虛道德真君是小說中的虛擬人物,退一萬步,是個虛擬的神仙,哪來的道統傳承?
沒準真有這麼一位神仙,剛好重名了。
向遠一時不解,找補了一個理由,繼續聽盧明講述西楚的一流勢力。
「最後是本教頭拜師學藝的大覺寺,說起這大覺寺,當真是個不凡,傳承三十六絕技,每一門都是當世一流的武藝,修至登峰造極,蓋世神功堪比陸上佛陀!」
盧明出身大覺寺,雖是俗家,但日日夜夜念著授業之恩,故而每逢提起大覺寺,從不吝惜吹捧。
在他口中,大覺寺為佛門四家之首,遠超少林寺、言空寺、寶鏡寺。
再來兩口酒,狂霸傲的天宗祖師燕懸河遇到方丈,眼神也會變得無比清澈。
少林寺?
這個世界也有少林寺?
也對,少林遍布諸天萬界,有和尚就有少林寺,不奇怪。
向遠腹誹吐槽,緩緩舉起手,想問問本地的少林寺是否也有七十二絕技。
這時,他身前的那位少年又把手舉了起來,又一次成功將他擋住。
「教頭,我聽說少林有七十二絕技,大覺寺才三十六,少了一半,會不會打不過?」
好小子,又是你!
問得很好,下次別問了。
向遠翻了翻白眼放下手,有人當出頭鳥固然是好,省得他言多必失,可被人連搶兩次,想想便有些不自在。
「呸!」
盧明一口唾沫噴出,驚得少年們紛紛躲避,他怒道:「誰跟你說七十二一定比三十六厲害了,少林的七十二小絕技,如何能比大覺寺三十六大絕技?天罡三十六在前,地煞七十二在後,這麼簡單的道理還要我跟你解釋嗎?」
說著,一通罵罵咧咧。
少林位於北齊,盧明不怕聲音大,他更怕聲音小了,大覺寺的方丈聽不見。
那少年惹了盧明的晦氣,蔫巴巴坐下,不敢再提誰更厲害。
「你,今天加練一個時辰,練完了去找武館的師兄校考,輸了再加練一個時辰!」
「啊……」
那少年面露苦色,無力頹然癱坐,仿佛整個人都灰色了。
盧明強勢增加了大覺寺在眾少年心中不容挑釁的威望,揮了揮手道:「我有些醉了,今天就到這裡,你們回去休息,吃過飯後,以武館內的排名為號,挨個來見我。」
言罷,留下幾個空酒罈起身離去。
好酒是真好酒,能喝也是真能喝。
……
晚飯過後,向遠第一個去找盧明。
他原本排位就靠前,一眾少年中鮮有敵手,加上品相好的都被挑走了,余者排位更不如他,故而排在了第一個。
武館是盧明所建,吃住辦公都在後院,孤身一人,從未聽他提起過父母子嗣。
後院很是寬敞,每天都有武館門徒打掃,清清爽爽看起來頗為乾淨。
向遠入院,見房門打開,抬手輕叩門扉,恭敬稱呼一聲教頭。
聲音帶有一絲沙啞,似是大病初癒。
「進來吧。」
盧明放下手中書籍,待向遠走近,上下打量兩眼,眼神示意他坐下,接著道:「向遠,這些人里,以你學武最為用功,天賦也不差,我原本以為你會被六扇門選中,結果一場大病,諸多辛苦全部成空。」
六扇門身兼重任不比尋常,傳授的都是上乘武藝,假以時日,可享榮華富貴,說是一場大機緣也不為過。
向遠低頭不語,用沉默表達自身無奈。
「那日你昏迷,我為你說了幾句好話,卻也無用。」
「多謝教頭美言,人各有命,我……我已經不想這些了。」向遠沉悶道。
「你若不想倒也好,怕就怕你時刻念叨,一時想不開走上歧途。」
盧明搖了搖頭,朝敞開的大門看了一眼,低聲道:「向遠,你在我這裡學了兩年武藝,盡得我『五虎斷門刀』的精髓,身形步伐皆有小成,你這顆金子,遲早會發光的。」
五虎斷門刀,一聽就是路人武功!
向遠抬頭看向盧明,真誠道:「教頭,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我現在只想養好身體,把武藝再修一遍。說來無奈,我大病一場,腦子渾渾噩噩,好些招式都記不清了。」
五虎斷門刀是一套成熟刀法,共八八六十四式,另有配套的步法,時時練,時時新,向遠融合的記憶碎片不多,確實忘了大半。
真打起來,隨便挑一個排位在後的少年都能輕易勝他。
這是向遠焦慮的最主要原因,去不了六扇門就算了,去荒山看墳頭未免太可悲了。
他才不到三十,不對,才十五,還是個孩子。
「武藝刻在了你的骨頭裡,學會了,一輩子都不會忘,你的腦子忘了,身體會想起來。」
盧明不以為意,從書架上取出一個木盒,打開後,裡面有幾張薄紙:「廢話我就不多說了,憐你不易,將真傳授你,好好學武,日後有所成就,六扇門自然會來招攬。」
向遠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看著盧明,一顆焦慮不安的心定下,忍不住生出些許暖意。
「這麼看我幹什麼,不白給,我老無所依,只求善因結善果,以後你發達了,莫要忘了今日。」
盧明哈哈一笑故作輕鬆:「莫要耽擱,你只有一盞茶的時間,久了,其他人肯定會懷疑我私下傳授你絕活。」
「有朝一日飛黃騰達,必不忘教頭傳道受業之恩!」
向遠重重點頭,飛快拿起五張薄紙,在一炷香內將其記在腦中。
年輕就是好,不像上輩子,卷空了身子,時不時便忘事。
盧明合上木盒,叮囑道:「給是恩,不給是仇,偏愛最招記恨,你千萬記住,此事莫與旁人知,否則招來殺身之禍,我或許能擋,你可就難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向遠明白這個道理,再次謝恩離開後院。
片刻後,一少年走入,輕輕叩門。
「馬傑,你在我這裡學了兩年武藝,盡得我『五虎斷門刀』的精髓……」
「我知你天賦,是個大器晚成的好料子,你這顆金子,遲早會發光!」
「憐你不易,將真傳授你……」
「千萬記住,此事莫與旁人知……」
「教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