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三教九流
走在東江府的路上,李思安感覺這地方雖然只隔了數年未曾到來。
但給自己的感覺卻是天壤之別。
東江府的確比之前繁華了許多,因為連年動亂,一些村莊或縣城活不下去的百姓都往城裡湧來。
街道之上買賣東西的人也極多。
稱得上是摩肩接踵,人頭攢動。
但李思安總感覺有哪裡不太對勁,總好像這街道上少了些什麼。
帶著詩依漫無目的的走了一會兒,李思安突然反應了過來。
「聲音!」
「對,是聲音。」
李思安回頭看去,偌大無比的一條街道,此時哪怕擠滿了人,也顯得是那麼寂靜冷清。
小販們不開口叫賣,全都警惕無比的看著外面走來走去的行人,仿佛下一秒他們便會跳起來殺死自己一般。
而這些行人也同樣是充滿警惕的看著周邊所有人。
有時候不小心被別人碰了一下,都能一下子跳起來老高,仿佛要扭頭逃走一般。
整個街道上雖然擠滿了人,卻是被死寂完全籠罩。
透露著一股讓人無法呼吸的窒息壓抑,讓人忍不住在這個環境下歇斯底里的大喊。
「這些人簡直是瘋了。」
李思安拭去額頭的汗水,急忙帶著詩依離開了人群。
此時他終於明白,這個東江府的問題出在哪裡了。
民風。
可能不只是東江府一處地方。
除了天湖縣之外,可能大部分城鎮都會有這樣的情況。
污染扭曲的積累,使得人心逐漸變得陰暗、偏激、古怪。
再加上星之彩帶來的異樣智慧,也破壞了人與人之間的信任。
秩序喪失,各種惡性的變化都會如同雪崩一樣,帶來連鎖的反應。
最終讓普通人之間惡化成如今的地步,彼此不再互幫互助,互相團結。
反而是道路以目,彼此相防,甚至彼此互害。
這種恐怖的變化,甚至比糧食減產、兵荒馬亂更為令人恐懼。
因為人乃是群居動物,一旦真的失去了『群體』,就如同一具不斷在自相消耗,手臂攻擊心臟的身體。
哪怕這具身體再強壯,也會被自己的每一部分所拖垮。
不過這種變化往往是當局者迷,身處其中的人很難察覺到自己的變化。
往往在潛移默化之中,一個人的行事作風便出現了極大的變化。
深吸一口氣,李思安準備先找一處房屋租上一兩個月,暫時住在東江府裡面細細觀察。
兩人走了一會兒,一直壓抑李思安的窒息感覺突然消失不見。
似乎是從那個恐怖的環境之中離開……
李思安疑惑的左右打量了一番,發現周遭的百姓氣氛的確截然不同。
這條街道雖然人數不多。
但裡面居住的百姓臉上卻不是那種嚴肅冰冷,深沉如海的模樣。
反而是洋溢著笑容,鄰里之間一邊擇菜,一邊嘮著最近的所見所聞。
那種陽光的感覺,與之前冰冷陰暗,互相戒備的感覺真的如同天淵之別。
李思安思索了一下,上前詢問對方,這附近可有空出來的房子能夠租住。
那位比李思安大不了十幾歲的大娘笑呵呵的站了起來,將手裡的菜放到一邊,熱情的和李思安打起了招呼。
聽到李思安準備找個地方暫住下來,便熱情的帶著李思安到了一間民宅之前。
先在門口喊了幾聲,發現裡面並無人回應之後,那位大娘便不好意思的說道:
「許嫂子可能是去聽經了,估計不一會兒就能回來。」
「聽經?」李思安好奇的問道。
「沒錯,最近一段時間,從外面來了一支『正明道』的道士。」
「每天在街上講道傳法,說的都是勸人向善的內容,俺們這些人閒著沒事,還會去聽人家講經傳道。」
李思安思索了一下,不禁疑惑的問道:
「您們都對講經有興趣?」
若對方真的是正統的道門道士,所講的經典估計都是極為繁瑣的道門典籍。
別說是一群普通老百姓,縱然是飽讀詩書的讀書人,想要理解裡面晦澀的含義也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深入學習。
這群中年人怎麼會對講經這麼熱情?
「嘿,人家正明道的道長,每次都會給前去聽經的人分發兩枚雞蛋和一碗符水。」
哦,原來如此。
李思安點了點頭,示意對方繼續講下去。
「那符水是熬的米湯,裡面加上了道長燒的符灰,喝完了感覺身上暖洋洋的,心裡也敞亮痛快了不少。」
「所以我們才會願意時常過去聽經,就當是閒著沒事找人嘮嘮嗑。」
說話之間,另一名中年婦人也從遠處走了出來。
臉上洋溢的燦爛笑容揮之不去,胳膊上挎的籃子裡還放著兩顆很明顯的雞蛋。
「許嫂子回來了?」婦人笑著為雙方做了個介紹,替李思安說明了來意。
那姓許的嫂子也是一樣熱情的推開自家院子的柵欄門,帶其觀看起自家院子和房屋的情況。
「這個院子本來是俺丈夫留下來的。」
「但俺丈夫前兩年去世了,只留下俺一個人住在這麼大的院子未免空蕩蕩的,心裡也不踏實。」
「你們小兩口若是沒什麼怪癖,住在院子裡也算是讓這院子多些人氣,也當是陪陪俺老婆子。」
總而言之,經過一段時間的討論,李思安以一個比較合理的價格交納了一個月的租金。
準備回頭再買一些被褥等物放到屋裡,這寬敞明亮的主屋就能由李思安和詩依兩人居住。
而這位姓許的大娘則是一個人住在旁邊狹小一些的偏房。
據她所說,自己本就住習慣了那個偏房,一個人住在太大的房子,只感覺心裡發慌不踏實。
還是小屋子待起來更有人味,心裡更舒服。
就在李思安剛剛搬進來,正在收拾屋子的時候,卻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哀嚎聲和哭喊聲。
「怎麼回事?」
出門和其他幾個鄰里街坊看起了熱鬧。
稍微一打聽,李思安便知曉這是某個街坊里一位老人壽終正寢。
其子見到老人逝世,自然是一時難以壓抑心中悲痛,哭嚎出聲也屬正常。
「范老爺子也是可惜了……生前是多好的人,鄰里街坊都是有目共睹。」
「倒也不能這麼說,人家范老爺子活到六十七才去世,也算是喜喪了。」
「一輩子舒舒服服的,父慈子孝,還有什麼可惜的。」
「也對。」
原本以為只是一件並不重要的小事。
李思安正準備回屋催促一直呆在原地的詩依也一同幫自己收拾屋子。
誰知道一隊人馬很快便來了街道之上。
個個都是敲鑼打鼓,有吹法螺的,也有轉經輪的。
其中還有四個喇嘛在抬著一個不知名的怪異玩意,誦著經文進了那范老爺子的家中。
「這是什麼東西,未免太怪異了吧?」
東江府周遭的百姓,信仰的多是佛教與道教,或是海神一系的神明。
其中佛教更多是信奉的禪宗,多是身披袈裟的老和尚。
像喇嘛這種,在東江府著實是極為少見。
禪宗與密宗最大的區別,便是禪宗本質上是為了具有上上根器之人所開闢的法門。
接引的都是生有慧根之人,需要他們自行領悟方能有所成就。
就好像一處只有天才方能進入的學堂,老師只用聰明人的辦法來講,普通人進去壓根聽不懂其中的意思。
而密宗則是門檻更低,有一種『方便法門』,能接引條件不足的人有所領悟。
所以密宗有時候就會出現良莠不齊的情況,一些偏好旁門左道,急功近利的弟子便會占據主流。
尤其是如今天下大亂,入邪入魔妖化畸變的人層出不窮。
普通人修行密宗之法更是如同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
怎麼范老爺子去世,還要這麼幾個喇嘛抬著這麼稀奇古怪的東西前來?
從幾個鄰居口中打聽,卻發現他們似乎也並不太清楚。
只說這兩年裡,知府趙老爺下令。
但凡是壽終正寢的老者,在死後都可以享受由官府派出的喇嘛隊伍進行念經超度。
保佑其早登極樂,脫離苦海。
普通百姓雖然不懂禪宗和密宗的區別,但聽說能被超度極樂,也都沒有什麼意見。
反正是免費的儀式,不做白不做。
人都已經死了,還怕官府再偷走什麼東西?
反而省了他們再額外請和尚道士前來做法事,省了一筆錢。
聽到此處,李思安一開始是略微疑惑。
但緊盯著那些喇嘛帶來的法器,思索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麼。
於是李思安裝作看熱鬧一樣,面無表情的湊到了那家正在進行喪事的范老爺子家門口。
慢慢挪步走了進去,儘量不被別人注意到。
就在接近那古怪大型法器的時候,李思安若有所思的上前拍了拍那法器。
「兀那小子!幹什麼!」
四名喇嘛皆是大驚失色,急忙上前阻止。
說這法器乃是他們佛門聖器,絕不可由凡人觸碰玷污。
李思安笑著道了聲歉,並未多作解釋,扭頭便離開了院子。
他剛剛拍的那兩下,既探明了裡面的情況,也已經將該做的事情做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