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就怕兄弟比我過得好
「哇,帶魚!豬肉渣!」
方燕聞著味,從房間裡出來,看到桌上擺著冒著熱氣的清蒸帶魚,吞了吞口水,再看到香脆酥鬆的豬肉渣,忍不住抓一塊塞嘴裡。
「燕子。用筷子夾!」
楊霞沒好氣地呵斥了一句。
方燕吐了吐舌頭,拿起筷子,一塊接一塊地往嘴裡送,吃得滿口留油。
豬肉渣可是她最愛的零嘴,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幾次,能吃上一口,就開心得不得了。
「丫丫,岩子,你們也吃。」
楊霞招呼著方言和方紅。
方燕唆著手指上的油,「媽,今天什麼日子啊,怎麼這麼豐盛啊,都趕上過年了!」
「你哥的工作有著落了,而且稿費也到家了,你說該不該慶祝啊?」楊霞笑道。
方言心中暗想,還有一樁值得慶祝的事,就是楊霞和方紅沒有為了自己,答應呂家,姐姐上輩子的悲劇,已經發生了大轉折。
這趟回京,不虛此行!
「該,該。」
方燕嬉笑道:「最好哥能天天發稿費,這樣,就能天天慶祝,天天吃豬肉渣!」
方言捏了下她的鼻子,「伱這小饞貓也太沒出息,吃豬肉渣就知足啦,哪天全聚德重新開張,哥給你帶只烤鴨。」
「哥,這可是你說的,不許騙我!」
方燕兩眼放光。
「你呀,剛掙倆錢就不知道怎麼花了,把這丫頭的嘴養刁了,還咽得下棒子粥嘛。」
楊霞假裝生氣地瞪了眼。
「媽。」
方紅勸了幾句,方言接話說:「我在燕京再呆個幾天就要回陝北了,這段時間,可不得卯著勁兒吃點好的,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燕子頂多跟著我後頭喝點湯。」
「什麼,這麼快就要回陝北啦!」
楊霞等人嚇了一跳。
方言道:「我和人約好了,等文代會閉幕式一結束,也就是17號,一塊坐車回陝北。」
「這才回來幾天啊,怎麼就又要走。」
楊霞不禁傷感,方紅、方燕也好不到哪裡去,本來歡快的氛圍,瞬間變得凝重又悲涼。
方言擺擺手,「嗨,我這又不是不回來了,指標已經弄到手了,等《燕京文藝》那邊把該走的程序走完,我就能招工回城啦。」
「岩子說得對,媽,又不是不回來!」
方紅握住楊霞的手安慰,就見她收斂情緒,「17號走是吧?正好,能趕上榨出的豬油凝固了,到時候,我給你們做豬油拌飯。」
「哇,豬油拌飯!」
方燕眼裡冒出「bulingbuling」的光。
「你個小吃貨。」
方言摸了摸她的頭,「媽,姐,我這件事,你們知道就好,儘量不要跟外人說。」
「好,不說,不說。」
楊霞往兒子碗裡夾了塊豬肉渣,「岩子,你的那個稿費,別忘了抽個時間去郵局領。」
「我明天就去郵局取錢。」
方言說完這話的第二天,照例先去了西長安大街7號,呆在編輯部改稿子,總算這些天沒白費,順利地把《黃土高坡》改成了反思小說。
爭相傳閱,得到了李清泉、王朦、周雁茹等編輯的一致通過,敲定了在下一期發表。
依舊是,期刊的頭版位置!
了卻了在燕京的最後一樁事,來到郵局,到匯兌窗口前取了錢,揣進了內褲兜里。
身懷巨款,一路小心地回到南鑼鼓巷。
「恭喜你啊,岩子!」
忽然,背後傳來蘇雅的聲音。
方言一個激靈,回頭看去,就見下了班的方紅和蘇雅結伴同行,「喜從何來啊?」
「少來,紅姐跟我說了,你要去《燕京文藝》上班了。」蘇雅由衷地替自己的髮小欣喜。
「姐,我不是昨天跟你說不要……」
方言無奈地嘆了口氣。
「蘇雅也不算是外人,都是一個院裡長大的。」
方紅尷尬地笑了笑,卻見蘇雅雙手叉腰,橫眉對視:「對啊,你也太不夠意思了,這事還想瞞我?我們可是小、初、高,都在一個學校里念書,你說這得是什麼樣的友誼啊!」
「純潔的革ming友誼?」
方言挑了挑眉。
「可不是嘛!」
蘇雅指了指他的挎包,「所以老實交代,你的包為什麼比平時鼓這麼多?裝了什麼?」
「就是些信。」方言道。
「不會是情書吧?」
一聽到是信,蘇雅忍不住調侃。
「想什麼呢,是讀者來信。」
方言一本正經地解釋挎包里裝的,全都是看過《牧馬人》的讀者寄給自己的信,因為不知道作者的具體地址,基本上由編輯部代收。
這也是自己將來的工作之一,把讀者來信整理分類,轉交給作者,或者代為回信處理。
「有沒有我們廠的?」
蘇雅看著他從挎包里取出一沓信:「你不知道,我們廠里好多女同志都給你寫信了。」
就在此時,胡同里迴蕩著一道聲音:
「劉建軍在家嗎!」
「來了!來了!」
劉建軍腳步匆匆地跑到門口,從郵遞員手裡接過一摞信,急不可耐地拆開信封。
《人民文學》,退稿!
《當代》,退稿!
一張張紙上,寫著被退稿的原因,以及編輯給出的修改意見,但大概的意思都一樣。
脫離現實邏輯,難以情感共鳴。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劉建軍遭受打擊,魂不守舍。
方言偷偷摸摸地走到他的身旁,「建軍,信上寫什麼呢,看得這麼入迷!」
「啊!」
劉建軍被嚇得大叫一聲,回過神來,才注意到方言、方紅、蘇雅站在他面前,沒好氣道:「你小子幹嘛呢,嚇死我了。」
「那要怪你自己看得太認真。」
方言把頭湊了過去,「上面寫什麼呢?」
「沒什麼,我在補習班上認識了幾個筆友。」
劉建軍心虛地把拿著退稿信的手藏在背後,「這不,這是他們寄給我的信。」
蘇雅剛想張嘴,立刻就被郵遞員的一句「方老師,有您的信」打斷,注意力隨之被袋子裡如雪花般的來信所吸引,一捆又一捆。
寫的地址,五花八門。
有的寫「《牧馬人》的作者方言收」,有的寫「燕京作家方言收」,有的甚至只寫了個「燕京方言收」,沒頭沒尾,沒有詳細地址。
得虧這片轄區的郵遞員認識方言。
看著方言手裡沉甸甸的讀者來信,劉建軍一想到這些僅僅是寄到他手裡的,沒能成功寄到這裡的,全國還不知道有多少,心裡發酸。
慢著,自己還有兩封信沒拆呢!
說不定!
一下子,來了精神。
劉建軍掃了一眼,一封來自《華夏青年報》,一封來自《燕京文藝》,撕開封條。
《華夏青年報》,退稿!
退稿信內容很公式化,只有「感謝投稿」云云,連修改意見都懶地提,2篇小說怎麼寄過去的,就怎麼原原本本地給寄回來。
最後,只剩下自己最不重視,當作保底的《燕京文藝》,如今卻是僅剩的一絲希望。
心在顫抖,手也在哆嗦。
他不敢再拆,特別是看到郵遞員緊握著方言的手使勁搖的一幕,仿佛有根刺扎在胸口。
「誒,建軍!」
蘇雅餘光里瞥見他悄悄地溜回院裡。
方紅詫異道:「他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建軍也真是的,不跟我們打聲招呼,就這麼走了,平常可不是這樣。」
蘇雅疑惑不已。
「估計是急著給筆友回信吧。」
方言嘴角揚起一抹笑意,剛才他看得清清楚楚,什麼筆友,分明就是退稿信!
「這封總不會還是退稿信吧?」
劉建軍躺在床上,把信翻來覆去地看,就是沒有拆開封口,遲遲下不了決心。
「建軍,誰寄的信?」
王美麗突然走到他房間,「是不是出版社的信?是不是你的小說要發表了?」
「媽,您著什麼急,哪有這麼快啊。」
劉建軍直起了身。
「我能不急嘛,你知不知道,因為岩子發表了小說,他現在直接去《燕京文藝》上班。」
王美麗語氣里透著一股酸味。
「什麼?!」
劉建軍驚得張大嘴巴。
「你是沒看到岩子他媽洗衣服的時候,那個高興的樣子。」王美麗不禁感慨,「真沒瞧出來,岩子小時候不正經,一點兒也不像塊讀書的料,現在正兒八經成文化人了。」
「怎麼……怎麼會這樣……」
劉建軍低頭盯著手裡的信,喉結蠕動。
王美麗皺眉道:「建軍,你也加把勁知道嗎,小說真能發表了,就算高考不如意,也能像岩子一樣,去出版社當編輯。」
「放心吧,您對您兒子還沒有信心嗎!」
劉建軍敷衍著王美麗,把她送出了門。
整個人貼在牆上,深吸了口氣,心想著:
雖然《人民文學》、《當代》退了自己的稿,但方言不也沒在這些刊物上發表過。
不過是在區區《燕京文藝》而已。
方言能行,自己也能行!
終於,做好了心理建設,重新鼓足勇氣,拆開了信封,就見每頁紙里寫著密密麻麻的字,仔細看了半天,才從字縫裡看出兩字——
退稿!
不!!!!!!
劉建軍面色蒼白,道心破碎,後背貼著牆壁,慢慢滑落下來,退稿信也從手裡脫落。
一頁頁紙,飄落在四周。
開始進入下一階段,劉和呂戲份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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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