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 四十年的火和夜
四十年前的一個清晨，樺樹包圍的小屋裡，一個孩子誕生了。
「這個孩子有著淡紫的眼瞳，就叫他『勒溫德』吧。」
就這樣，初生的孩子有了自己的名字。
蝶目種在小時候和人類相似，沒有明顯的差異，不過成年時會經歷一次蛻變，長出好看的翅膀，據說最漂亮的蝶目種，必然也有最美麗的翅膀，這句話的潛台詞是，翅膀的美麗程度比相貌都還要重要，而蝶目種的許多能力，也需要藉助那對翅膀來施展。
由此，翅膀的美醜幾乎代表了蝶目種在族群中的地位。
「我是你的表姐，你可以叫我茉莉拉姐姐。」
在勒溫德12歲那年，他見到了來自遠方的表姐，據說表姐的父親是自己母親的哥哥，不過兩人在比較小的時候就分開了。
茉莉拉有著與眾不同的雪白蝶翼，上面有著格外動人的蒼藍花紋，當茉莉拉隨著父母來到據點時，其漂亮的臉蛋和翅膀，頓時吸引了許多年輕人注意。
「茉莉拉已經是序列4了，聽愛娜莎大人說，她進階序列5也不會太難。」回到家中，母親說起這件事。
「是少有的天才呢。」父親感慨。
「序列5很厲害嗎？」那時候的勒溫德對這個名詞並沒有什麼概念。
摸了摸勒溫德的頭，父親告訴他，若是有了序列4的實力，就能隨意前往草原各個地方，若是有了序列5的實力，差不多就是一方的小霸主和首領，而蝶目種雖然強盛，但最強的首領，也不過是序列6中階。
「這意味著，即便茉莉拉還年輕，就已經是族群里的上等人物了，等再過幾年，她接任族長位置，也有很大可能。」
「茉莉拉姐姐好厲害。」那個時候他羨慕不已。
因為茉莉拉的強大，在之後的日子裡，勒溫德也受到了不少照顧，這讓他越發崇拜和親近這位表姐。
在勒溫德14歲的時候，為了打好關係，同時也是想讓勒溫德獲得更好的教育，父母將他送到茉莉拉接受教導。
雖說茉莉拉雖說只有20歲，但相比剛剛踏入超凡修習行列的勒溫德而言，已經是了不起的老師了。
在這段時間裡，勒溫德時常往來舅舅的住處，跟隨茉莉拉學習，其中包括基本的超凡知識，武器使用，還有關於這個世界的歷史。
「茉莉拉姐姐懂的好多，以前都是自學的嗎？」有一天勒溫德這麼問那位林中小坐的表姐，對方沐浴在晨光中有如古老詩歌中的天使。
「不是哦，我是學自一位來自遙遠北方的賢者，他說自己在年輕時碰上了神跡，於是獲得了常人難以想像的知識。」
「那神是什麼模樣的呢？」勒溫德本能好奇的詢問。
「神靈呀。」茉莉拉背後的雪藍翅膀微微扇動，陣陣微風也吹過樹林。
「大概和我們一樣，有著翅膀吧。」
「因為我們是神創造出來的物種，所以會有神靈的幾分影子。」茉莉拉感慨。
「那我們也能成為神嗎？」勒溫德繼續問。
「這個嘛，理論上來說有很微弱極小的可能。」
「不過現在應該是做不到了。」茉莉拉稍微站起身，走向勒溫德，稍微俯身蹲下，摸了摸還未長大的少年。
對於尚處青春期的孩子而言，這位有著淡金長發，雪白肌膚和動人身形的大姐姐，無疑是夢中憧憬的對象。
看著勒溫德對著自己發呆，茉莉拉笑了起來，那副模樣也讓勒溫德記住了數十年，沒有遺忘。
隨後茉莉拉站起身，遙望天空，告訴勒溫德關於神的看法。
「神靈肯定是存在的，我們就是神靈的延續，當有一天，蝶目種再次布滿這顆星球時，神靈大人就會現身，誇獎我們的努力。」
「那她會給我獎勵嗎？」勒溫德忍不住追問。
「會的，會給小勒溫德獎勵的。」茉莉拉笑著眨眨眼，然後牽著勒溫德的手去往林中那花草簇擁的小屋，那是屬於茉莉拉自己的小房子，她在林中養了些蜜蜂，會用蜂蜜製作可口的甜點，作為勒溫德訓練的獎勵。
就這樣，時光不知不覺過去，如果一切停留在人生的前18年，或許會是非常不錯的美夢吧。
……
22年前，一場大火襲擊了蝶目種居住的樺樹林，手持長刀和火把的狼血種沖入蝶目種的據點大開殺戮，火光和濃煙映滿夜空，尚且不會飛的蝶目種兒童在火光中驚慌奔跑，而天空和樹梢上，成年的蝶目種正在應對更加瘋狂的殺戮機械。
一個個閃爍的紅點布滿天穹，每對紅點都代表著振翅飛行的機械自律單元，這些模仿蜻蜓的機械體飛速極快，在空中格外靈活，那鋒利的翅膀所到之處，一個個蝶目種被割傷撕裂，而蝶目種所擅長的幻術魅惑能力，對於這些機械自律單元而言，幾乎毫無用處。
作為機械議會的意志體現，這些自律單元不斷在大地和天空遊牧穿梭，為曾經的原生人類開闢生存的樂土，而作為對立面，新生種族無疑是最大的敵人。
戰鬥沒有投降，也不可能放棄，這些執行原初代碼的機械毫不留情，這並非是設定程序的上位機械天使們無情，而是現實再也沒有溫情的餘地，在第五紀元的時代里，兩者不再有任何緩和的空間，尤其是原生人類，幾乎到了滅亡的邊緣。
戰鬥從夜晚到白天，從堅守到撤離，從最初的蝶翅漫天，到最後的零星片羽。
在殺戮機械和狼血種的雙重圍攻下，蝶目種的成員大量戰死，曾經的樺樹林上掛滿屍體，火光遍地，燃燒的濃煙沿著西風席捲，向著天空的遠方擴散。
夜色中，茉莉拉拖拽著殘破的翅膀，勉力支撐，帶著勒溫德逃跑，她曾經美麗的翅膀如今只剩殘破的一邊，另一邊則是被數個狼血種偷襲時撕裂，其背部甚至還有殘破的血肉模糊部分。
匆忙中，茉莉拉從半空墜落，摔滾在地，勒溫德也重重落在地上，他一番天旋地轉，好不容易重新回神支撐站起，看向遠處一動不動的茉莉拉，心中有著強烈不安。
將生命積即將抵達盡頭的茉莉拉扶起，勒溫德滿眼淚水，呼喊她的名字，但這位曾讓他崇拜嚮往的姐姐已滿身血跡和污漬，再也不能翱翔天空。
「咳咳，我快不行了，你自己走吧。」虛弱中，茉莉拉勉強抬手摸了摸勒溫德。
「去吧，去找一個沒人地方，度過餘生。」
「不，我不要你死。」勒溫德哭喊著，他甚至還未到正式成年的時候。
「不行呢，不能這麼調皮呢，你已經長大了，可以自己飛走了。」茉莉拉眼眸半睜半合，她的雙眼已經看不清眼前的勒溫德了。
淡淡的光暈自茉莉拉身上亮起，隨後擴散向勒溫德，刺激他的成年蛻變進行。
數秒後，勒溫德緩緩睡了過去，之後身體表面逐漸形成光絲構築的繭。
再過幾個小時，他就能真正成年，長出令人羨慕的翅膀。
看著光繭慢慢將勒溫德包裹，茉莉拉也放下心來，她兩手交叉，環繞肩側，隨後身體緩緩燃燒起來，化作陣陣光粉，這些粉末遮掩大地，將勒溫德的光繭遮掩，氣息遮蔽，然後隱匿於黑夜。
……
三年後，蝶目種曾經的盟友柳精種，其據點也被狼血種攻破，柳精種的首領被血色長牙刺穿，掛在大河邊的荒野上，沿著河岸是長達三公里的穿刺頭顱，上面停歇著食腐的禿鷲和黑鴉，這樣兇悍的行為震懾了整個草原。
至此，貓尾種，狐尾種，象身種，紛紛臣服，狼血王營逐漸建立。
此後的二十年裡，勒溫德不斷的尋找可能生還的蝶目種族人，從草原上自北向南，從東往西，他常在夜色中飛行，藉助蝶目種天生的能力遮掩身形，查探情報。
相比於天才的茉莉拉，勒溫德只能說天賦平庸，他在32歲的時候，才勉強進階序列4，這還是有茉莉拉教導他系統知識理論的結果。
此後的八年裡，他依舊在序列4打轉，一方面是因為經常四處躲藏，精力分散，另外還有就是，他終於找到了一個遠方的避世的蝶目種分支，儘管這個分支聚落里，人數也不過百。
為了協助這個小小的聚落躲避狼血種的靈敏的嗅覺探查和可能的行蹤泄露，他們將聚落位置安排在孤高的懸崖之上，每當夜晚，才會偷偷出來活動。
這樣雖然保證了安全，但很多事情的效率就慢了下來，聚落里的食物維持也不是易事，他不得不和幾名成員擔當起了尋找食物的職責。
在這長期的合作相處中，他也終於有了自己的愛人，以及孩子。
本來，這樣也會是不錯的結局，就此度過平淡的一生，如茉莉拉最後交代的那般。
但生活總是有著許多偶然和不幸，一次和往常一樣的採購獲取食物的路上，她的愛人暴露了身份，連帶一同出來的女兒也陷入危機。
為了保護孩子，母親不能獨自飛走逃跑，這給對方留下了很多機會。
最後就是母親死亡，女兒也被抓住，成為了那路過商人的奴隸。
遭遇這般打擊，他如瘋了般尋找女兒的行蹤，直到上個月，終於獲得些許情報，知曉了王營內的女兒下落。
之後就是聯合同伴發起的營救了，為了不連累他人，他主動留下來斷後，直至被狼血種的投槍刺穿，從天空墜落。
縱觀一生，他的軌跡都在逃亡和躲避，或許最後救出女兒，是他唯一的執念了吧。
現在心愿已經完成，可惜的是，他再也見不到那個還沒長大的孩子了。
說來，這個孩子有著和茉莉拉相似的淡金髮色，這也是他最為緬懷的地方。
……
幽暗的王營地牢，火把依舊在緩緩燃燒，松油偶爾滴落，濺起些許火星。
聆聽完勒溫德的故事，緹蘭靜靜靠坐在椅子上，閉目回想這個故事背後的輪廓和隱約信息。
看來，在與世隔絕的這一千年裡，這顆星球上的人，並不是毫無建樹和嘗試呢，起碼從茉莉拉的話語中知曉，她應該是知道這顆星球的部分真相的，而那位告訴並傳傳授茉莉拉知識的賢者，又是來自哪裡，他自稱見到的神跡，這究竟是比喻，還是某種真實。
「我很好奇，為什麼當時狼血種能聯合機械自律單元們進攻，他們不會被攻擊嗎？」緹蘭睜開眼詢問。
「他們會被攻擊，但被攻擊的概率遠遠小於我們。」勒溫德這會神情稍微恢復了些許生氣和希望，沒再和之前那般死寂。
「根據我們族群千年來的經驗，在機械自律單元的威脅表單里，我們蝶目種應該是排非常靠前的，如果偵測範圍里發現蝶目種，就會以我們為首要目標，除非是範圍里蝶目種已經被完全消滅，那些機械單元暫時不會將攻擊目標放在其他物種上。」他解釋原因。
原來是優先級設定，這麼看來，當時參與絞殺機械太陽·柔的四位漆黑太陽眷屬，都被列為了頭號敵人。
「如今你們的首領是誰，是他指揮的這次營救嗎？」
「如今我們的首領並非蝶目種，而是同樣來自北方的一位特殊使者，她獲得了和茉莉拉相似的傳承，也贏得了我們的信任。」
「這次營救我很著急，沒來得及和首領商量，只是帶著部分熟悉的同伴前來，好在結果僅有我落下了，大家應該都逃回去了。」他說到這，心裡鬆了口氣。
「恐怕沒這麼簡單呢。」緹蘭搖搖頭。
「你說的那名使者，是不是穿著一身紫色的紗裙，有著不一樣的魅力。」
「這，您怎麼知道？」勒溫德驚訝無比。
「我恰好見到了她，也是因此來找你，如果我猜的沒錯，大概明天或後天，她就會來見伱了。」緹蘭覺得以那名女子表現的手段，打探到關押勒溫德的地方並非難事。
「雖然我沒有限制你自由的想法，但我還是勸你，如果要走，也請跟我們一起離開王營後再做抉擇。」
「從地牢里逃走，太打那位女王大人的臉面了，她之所以能統治草原，靠的就是這份威懾力。」
「你們不要以為僅僅是一個奴隸逃走的小事，她不會在意，依我看，她只是刻意表現的漠視這件小事。」
「因為最驕傲自信的表現，正是漠視。」
「根據你的經歷還有過往的種種傳聞，這位女王有著很強的野心和控制欲，她是不會允許曾經的敵人後裔，公然逃出王營的，除非付出足夠的代價，滿足她的臉面和威嚴，這樣她才會在指間稍微給眾人展現一點作為王者的氣度，而這樣做的目的，也僅僅是更好的掌控這片土地，讓別人不敢輕易做出違抗她命令的抉擇。」
「這麼一說，似乎我也有些危險，看來也得早做準備。」說到這，少女似乎想到什麼。
「真是沒辦法呢，其實我不太喜歡用暴力解決問題來著，就如東方的諺語所說，用蠻力扭下的西瓜，往往不會好吃。」
「我更希望的是一種長治久安的穩定秩序，而不是蠻力維持的扭曲體系，儘管後者更容易實現。」
這個時候，緹蘭站起身來，她微微彎身，筆直的髮絲垂落，向坐在地牢里的勒溫德告別。
「下次再見了，勒溫德先生，代我向那位首領問好，或許我們以後有很多話題要談，關於這片草原，也關於這顆星球和世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