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勤迷茫的望著棋盤,許久之後,才終於閉上了眼睛,低下了頭。
「我……我輸了。」
全場依舊是一片寂靜無聲。
結束了……
終於結束了……
很多人直到此時,都沒能徹底從這盤棋局之中抽離出去。
這一盤棋,帶給了他們太多太多的震撼。
從白子開局的直接掛角,再到白子第一次棄子攻殺,然後再到白子天外飛仙般的壓,和凌空點穴般的跳,占據了優勢。
結果落入下風的黑子絕地反擊,以一手驚為天人的倒撲,將棋局引入複雜到難以想像的盤面,再次博出了生機!
本來所有人都以為黑子有翻盤的可能,卻沒料到,白子二度棄子,凌厲攻殺,最終黑子以大龍被屠迎來了慘敗的終局。
俞邵看著對面的鄭勤,一時間有些沉默。
他其實之前一直都沒有將鄭勤視為過真正的對手,直到下完剛才這一盤棋局。
雖然鄭勤的許多手棋,在俞邵看起來還太過稚嫩,但是,俞邵能從這盤棋中,看到鄭勤的天份以及……對圍棋的熱愛。
這讓俞邵恍惚間想起了前世的自己。
雖然鄭勤目前的棋力,還遠遠不如自己,但是下完這一盤棋,俞邵已經真正將鄭勤視為了值得自己正視的對手。
片刻後,俞邵終於站起身來,說道:「我走了。」
鄭勤沒有阻攔,只是怔怔望著棋盤發呆。
俞邵心中暗嘆一聲。
他很理解這種技不如人的滋味,畢竟他達到如今的棋力,在前世也是吃過無數慘敗的,這種事情,最終只能自己熬過去。
俞邵提起書包,對著鄭勤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見俞邵要離開,圍在棋桌旁的眾人都自發的給俞邵讓開了一條道路。
直到俞邵離開後,整間棋室都還是一片沉默,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像鄭勤一樣望著棋盤,一言不發。
他們都能看得出來,這一盤棋,鄭勤確實已經全力以赴了,甚至可以說,發揮出了遠超平時的水平。
但是結果卻是……比上次還要慘的巨大慘敗。
而對手,是一個沒有在道場經過專業訓練,也沒有參加過業餘定段的高中生。
如果單單這是這樣,那也罷了。
偏偏在這一盤對局之中,鄭勤落入下風之後,奮起直追,終於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
但緊接著,黑子好不容易找到的希望,就被白子無情扼殺,在尾盤的戰鬥中,甚至沒有絲毫還手之力,被徹底……碾壓了!
他們很明白,這對於正準備今年衝擊職業棋手的鄭勤而言,這究竟是怎樣沉重的打擊。
「鄭勤……」
穿著夾克的中年男人終於忍不住開口,擔憂道:「你沒事吧?」
他有點擔心鄭勤會因為今天這一盤棋,影響到他的心態,繼而影響到今年的圍棋職業考試。
聽到這話,鄭勤終於回過神來。
他抬起頭望向夾克男,搖了搖頭,笑道:「我沒事。」
「真沒事?」
夾克男有些不放心的問道。
「真沒事。」鄭勤有些失笑,開口說道。
「如果是我,被下成這樣子,我的心態會出問題的。」
夾克男還是有些將信將疑:「而且剛才看你的情況,可不像沒事的樣子啊。」
「剛才嗎?」
鄭勤又將視線轉移到了面前的棋盤上。
棋盤上,他的黑子已經被白子殺的七零八落,大龍直接被屠,對誰來說,確實都是難以接受的慘敗。
「實在是很精彩的一盤棋。」
鄭勤望著每一顆棋子,說道:「我用盡了全力,下得很認真,也下出了遠超平時的水平,但最後還是輸了。」
「如果說一點打擊都沒有,那是說謊,剛才大龍被屠的那一刻,我確實有一瞬間的迷茫,懷疑自己真的適合下棋嗎?」
「完全沒有任何還手之力,就好像……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對手,我的行棋,像是被徹底看穿了。「
說到這裡,鄭勤語氣有些微弱。
「但是,當我重新審視這一盤棋局的時候,我就已經不這麼想了。」
鄭勤俯視著棋盤,棋子倒映在他的瞳孔上,熠熠發光:「雖然最後輸了,但是這盤棋,很精彩不是嗎?」
「我居然也能下出這樣的棋局……」
「可能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我才那麼喜歡下棋吧?」
「這和這盤棋的勝負,沒有關係。」
聽到這話,徐子衿一時間愣住了。
鄭勤抬起頭,接著說道:「我要成為職業棋手,之前想,現在更想了。」
「我會不斷磨礪自己,等待著和那個叫俞邵的高中生的下一盤對局。」
「即便下盤又輸了,還有下下盤。」
「總有一天,我會贏的。」
一番話說完,棋室內眾人頓時都有些不禁動容。
「特麼的,活該你棋下得好啊!給我說的還怪感動的。」
「小鄭,我相信你,你肯定能成為職業棋手!」
「鄭勤,我也相信你,等你再磨礪一段時間,一定能把那個叫俞邵的小子殺的落花流水!」
「讓那個高中生知道,什麼叫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確實,小鄭,來跟我下一盤,讓我九子,等你成了職業棋手,我也就能對外吹牛逼,說我也是贏過職業棋手的人了!」
在棋館眾人的一道道嬉笑聲與起鬨聲中,徐子衿悄然離開了棋館。
很快,徐子衿就來到了停靠在棋館外的一輛黑色的賓利前,然後拉開後車門,上了車。
「王叔,回去吧。」
徐子衿系好安全帶,對前排的司機開口說道。
「好。」
司機點了點頭,一踩油門,黑色賓利緩緩啟動,向遠方駛去。
徐子衿坐在后座,透過車窗望著沿街不斷快速掠過的景色,腦海之中又響起之前鄭勤說的話。
「因為『我居然也能下出這樣的棋局,所以才那麼喜歡下棋』麼?」徐子衿輕聲喃喃道。
不久之後,黑色賓利在一棟豪華別墅前停了下來。
徐子衿下了車,和司機王叔告別後,就向別墅走去。
剛走進別墅,徐子衿就看到一樓客廳的沙發上,正坐著一個二十五歲左右,穿著一身碎花裙,相貌清麗的年輕女人。
她的面前擺著一張棋盤,而她正在翻著手機。
徐子衿立刻喊了一身:「夏老師。」
夏溫笑了笑,說道:「今天你回來的有點晚哦?怎麼,交男朋友了?」
「不是。」
徐子衿搖了搖頭,說道:「我去了一趟山海棋館。」
「哦?和那個叫鄭勤的小弟弟交手了嗎?贏了還是輸了?」
夏溫一臉好奇,說道:「怎麼樣,他棋力確實不錯吧?他當時參加大學圍棋比賽的時候,我作為受邀嘉賓在現場,決賽那盤棋他下的很不錯。」
「我還沒和他下過。」
徐子衿搖了搖頭,說道:「我只是,看他和其他人下了一盤棋而已。」
「看了一盤棋?」
夏溫有點沒明白。
她作為徐子衿的圍棋老師,一周只有一天時間能抽出來過來給徐子衿上課,畢竟她作為職業棋手,自己也經常有比賽,還挺忙的。
如果不是徐家實在給的太多了,她甚至根本就不會答應過來當圍棋老師。
她上次過來給徐子衿講棋的時候,跟徐子衿提了一嘴,說有個叫鄭勤的棋下的還不錯,平時在山海棋館下棋,如果有時間可以去找他下一盤。
因此,這兩天在山海棋館發生的事情,她都不太清楚。
「老師,您先看看這一盤棋。」
徐子衿沒有解釋太多,只是坐在了夏溫對面,打開棋盒蓋,夾出棋子,開始給夏溫擺起了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