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玄霄老道
翌日清晨。
即便暴雨初歇，天色卻依舊陰沉得可怕，似黑海汪洋般壓在人們的心底，窒息得仿佛快要喘不過氣來。
李紀站在破舊的窗台邊，緩緩舒展著略微有些僵硬的身軀。
清河縣裡的慘叫、撕咬整整持續了一夜，他就在這裡站了整整一夜。
所幸他鷹爪鐵布衫早已大成，達到恐怖的一百年，氣血充沛得即便三四天不睡覺也沒有絲毫影響。
「清河縣不能呆了，必須出城！！！」
李紀壓抑著頭皮發麻的怒意，將粗布麻衣穿好，收拾好包袱，然後推門走了出去。
在經過巷子裡時，左鄰右舍的院門已然大開，一具具殘肢斷體或者血肉模糊的屍體，橫七豎八的倒在地面。
血液順著昨夜污水在巷子裡流淌，染得地磚殷紅刺目，看得人既膽寒又後怕。
「鐺鐺鐺！」
鑼鼓喧天，吶喊聲重。
李紀剛剛走出巷子，注意力就被吸引過去。
「太上道祖憐憫世人，派遣座下弟子玄霄真人下凡，降妖除魔，救困扶危；爾等凡夫俗子，還不速速跪拜真人？！」
蕭瑟街道兩面，哀嚎哭聲不絕，只見一位黃巾力士肩抗素白大旗於冷風中獵獵作響，緩緩順著街道而來。
兩側皆有一排排的身披素縞的道童，敲鑼打鼓，聲震四野。
隊伍中央，一位頭戴蓮花冠，身穿青色道袍，鬚髮皆白的老道士緩步慢行。
他面露垂憐之色，一手於胸前結印，一手朝著陰沉天空拋灑紙錢，口中用一種極其古怪的調子高聲喊道。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有頭者超，無頭者升……」
冷風將他拋灑的些許紙錢捲起，無火自焚，飛灰隨著沒有自焚的紙錢四散著在街道飄落。
隱隱約約可見一個個面容模糊的黑影從四周街頭巷尾或四周殘肢斷體裡迅速飄了出來，惡狗撲食般抓起四散的飛灰。
街道左右撕心裂肺，埋頭痛哭的人們，動作頓時一滯，皆是面色僵硬、恐懼、悲苦、希冀的看著這些鬼魅景象。
玄霄老道並未回頭，依舊邁步前行，一邊於胸前結印，一邊拋灑紙錢。
神色僵硬的百姓們里有幾人似乎回過神來，反應了過來，扯著嗓子哭喊，朝著這群道人納頭就拜。
「真人發發善心，救救我苦命的孩兒吧。」
「求真人超度我家老爺子，求真人超度我家老爺子吧！」
「我認得那個黑影，那是我相公，那是我相公，惟願真人施展法力，救救這禍亂的世道！」
祈願叩拜就如同星星之火，以燎原之勢席捲而出。
百姓們大批大批的參與其中，紛紛淚流滿面的低頭扣首，虔誠跪拜，以求慘遭橫禍的親人得以超脫。
隨著周遭百姓們的苦苦哀求，玄霄真人的隊伍這才停下腳步，只聽他悲憫的嘆息一聲。
「貧道奉太上道祖之令，為此番慘遭橫禍的居士們而來，自當殫精竭力。」
「然而貧道法力低微，救不得這許多的人，渡不得這滿城的冤魂，還需活著的諸位居士幫助。」
年邁滄桑的聲音，精準的傳入每一位百姓的耳朵里。
只見隊伍前列開路的黃巾力士將扛著的素白大旗緩緩放倒在滿是泥濘的街道中央。
黃巾力士，環顧四周，瓮聲瓮氣道。
「真人為解諸位之厄，折損一甲子壽數，特製此招魂引路幡，爾等只需咬破手指，誠心的在這上面書寫亡故之人姓名，即可助真人一臂之力，亦可讓爾等心中亡故之人得以超度！記住，要誠心才行！」
百姓聽到這話，仿佛抓到了這悽慘世道中的一抹希望，紛紛咬破手指，躋身上前。
「求真人庇護……」
「求真人庇護……」
「求真人庇護……」
李紀頭皮發麻的望著這一切。
他不知道這個世界真否真的有什麼太上道祖，但這位自稱玄霄的老道士無疑是有真本事之人。
至於是正是邪，在這壓抑混亂的時局下他根本就分不清，他只希望對方真的是好人。
沉默半晌。
李紀沒有再去看這詭異荒誕的場景，緊了緊肩膀上的包袱，沿著僻靜的巷子朝著城門口而去。
昨晚發生的恐怖事件，已然讓他心有餘悸，再聯想這些時日以來清河縣發生的種種詭異，仿佛有著一雙看不見的大手在幕後操控著。
三個月前的骸骨案，兩個月前的執傘女子案，一個月前的夢魘案，再到昨晚的鬼物癲狂湧出的慘烈情況。
只要細細深究，都可以發現。
每起詭異事件都會持續整整一個月，不同月份出現的詭異邪祟不同，以此循環往復，如身在煉獄。
李紀不知道究竟有沒有幕後黑手存在。
以往雖有猜測，瘋狂的想要出城，但他手無縛雞之力。
出城至少需要數日的跋山涉水才有可能抵達下一個縣城，再加上豺狼虎豹等野獸，攔路土匪等兇徒，以及妖魔鬼怪等等因素存在。
這才使得他心如死灰般自困於清河縣。
而現在則不同，他鷹爪鐵布衫早已大成，練到了恐怖的一百年，出城就如同困龍升天，不必再面臨清河縣這詭異壓抑的局面。
所以——必須趁著白日，離開清河縣！
李紀這樣想著，在巷子裡的行走的腳步不由得加快了許多。
巷子裡污穢橫流的路面，不時可以看到些許血肉模糊的屍體，想來是昨晚那恐怖的襲擊中留下來的。
他們死狀各異，大多無人收屍，就那麼橫在泥水裡，或者倒在牆角，宛如……垃圾！
穿過幾條小巷，跨過幾條街道，李紀這才來到清河縣城門區域。
秋風打著旋吹起客棧凌亂的旗幟，獵獵作響，往昔無數小販擺攤，賣著各類吃食的地方只剩下倒在泥水裡的破爛木板。
街道蕭瑟，青石板鋪就的路面同樣血跡斑斑，污水橫流，想來這裡的屍體已然被人收斂。
畢竟是清河縣繁華地段，身死之人皆是非富即貴，屍骨又怎會無人收斂。
啪嗒！啪嗒！
幾雙靴子踩進凹陷泥坑裡，濺起一片渾濁的水花，神色匆匆的行人，背著包袱，迅速自李紀身旁遠去。
看起來打算都跟李紀類似，都是被昨晚駭人景象給嚇破了膽，故而剛剛天明就忙不迭的收拾家當，準備離開清河縣去逃命。
但更多的人，則是站在家中閣樓，向著外面觀望，神色里布滿了擔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