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安神洲歸宿府境內。
在一處山林中,凌亂的草叢中。
一個小小的身影在亂草中爬動,一隻沾滿泥土的小手扯住一捆草絮。
有刺的荊棘一下就刺破了他那細嫩的肌膚。
哇的一下,他就大哭出聲。
突然,旁邊的草叢一片凌亂,一隻粗大的手掌撥開亂草。
「呀!那個殺千刀的,這麼個大胖小子,直接給扔這裡了!」他驚訝的語氣中透出一絲憤慨。
「老婆子,快過來,快過來!」
「是什麼東西?」一個老婦人出聲。她與老伴上山採藥,拾些柴火,兀的聽到嬰兒的哭聲,著實被嚇一跳,深山老林,妖魔鬼怪的奇聞怪談何其多。什麼蜘蛛精化作美婦吸人精血,數不勝數。
如今聽見嬰兒的哭聲,被嚇了一個趔趄,差點背上的柴火都壓在自己身上滾下山去。
「是一個大胖小子,怪事咧!」老頭摸著鬍鬚,看著老婦人懷中的小胖子。
老婦人將小胖子抱在懷中,喜笑顏開,輕輕喚道:「怪小子。」
小胖子哭的梨花帶雨,老婦人輕輕哄著,一下子就不哭了。
老婦人頓時心中柔情萬分,她又看見小胖子胸口的的長命鎖,叫道:「老頭子快來看。」
老頭輕輕拿起長命鎖,只見正面寫著「君寰宇」三字,背面寫著「古天涯」。
「老頭子,這怪小子,跟你一個姓啊。」老婦人不認識幾個字,但是她老伴的姓氏他卻認得。
「後面這三字,我也認得,古天涯,沒聽說過。這大胖小子,不知道什麼來頭。」老頭來回踱步,不知道在想啥。
「要不,咱倆收養他吧,荒郊野嶺的,丟下他在這,鐵定會餵了那些野畜。」老婦人說著,便目光殷切的看向老頭。
「這小子來歷不明……」老頭顯然不太放心。
君寰宇伸出小手摸著老婦人那飽經風霜的臉龐,咿咿呀呀的樂呵,看得老婦人心花怒放。
「好小子。」老婦人很是開心:「你跟我家老頭一個姓,這是緣分吶,老頭子不要你,我要!」
老頭看了半天,最終還是接受了老婦人的舉動。
他也想有自己的子嗣,只是他的老伴無法生育,這才將生兒育女的心思拋卻九霄雲外,如今天降一子,他也很開心,就當做個善緣了。
………
小胖子胃口大的很,老婦人給他找了個奶娘,是隔壁村的寡婦,年前丈夫被征去打仗,留下娘倆在家。老婦一家很可憐她,經常在照顧她一二。奶娘還有一女兒,奶水不足,老婦人時常去購置些獸奶,小胖子也喝的不亦樂乎。
老頭和老婦人越看小胖子越喜歡。
日子一天天過去,君寰宇也漸漸長大,十二歲那年。
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那時候的君寰宇是這樣想的。
可惜,天不遂人願。
匪亂席捲了這片小山村。
清晨,天蒙蒙亮,匍伏在村頭小草窩裡面的小黃狗,嗅到了陌生人的氣息,跳出自己的狗窩,猛的抬頭,一頓狂吠。
「汪,汪!」
「呼!」一道亮利的刀光閃過,一顆狗頭飛出數米遠,直立的狗身瞬間垮癱在地,滾燙的鮮血從脖頸流出,還在抽搐著。
「留下女人,其他的,反抗者一個不留!」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
凌亂的腳步四起,從一道又一道門闖進。
「什麼人?你們怎麼……」漆黑的屋子裡,驚恐的聲音還沒說完,透著白光的大刀直接划過他的脖頸,殷紅的鮮血濺射在窗戶上,格外鮮明。
全村二十戶人,青壯年十五人,老者二十人,婦女十七人,小孩十六人,幾乎屠戮過半。
剩下的人被聚集在村頭,被捆縛著,跪在地上,膽寒到極致,甚至不敢抬頭看一眼。
「老大,財物已經收刮乾淨,各個角落都仔細查看過了,沒有漏網之魚。」
有人出聲報告,隨手扯出一張破抹布,擦拭著刀刃上的鮮血。
「老人全殺,男的割其舌,賣給那些奴隸販子,女的先抓去寨子!」魁梧的身影說道。
「小的呢?」
「巫師留有大用,先帶回寨子去。」
「是!」
手起刀落,數顆人頭滾落在地,鮮血流淌匯聚在他們身旁的小小窪地。臉上全是恐懼和不甘的神色。
「全燒了,走!」
熊熊大火在燃燒,枯黃的茅草一點即燃,火焰蹭蹭起舞,縷縷飄煙似乎化作人影,在極盡掙扎。
這個村莊,化作了灰燼,成為了歷史。
天色漸明,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射在山巔之上
在那山巔,君寰宇正在山林中走著,手中還抱著些許書籍。
老頭不甘心讓君寰宇跟他們一樣做個山間閒農,為此花費半生積蓄,讓孫寡婦帶他去鎮上的書院求學,以求能夠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正走到半山腰,卻望見山腳下,飄起陣陣濃煙,陣陣火光沖天。
是小山村。
君寰宇大大的眼睛裡透映那股沖天的火光,驚恐的神色浮現臉上。他飛速的奔跑著,求學的那份喜悅拋之腦後。
「爹,娘!」
他氣喘吁吁的跑到村口,卻看見了令人瞠目結舌的一幕。
數顆血淋淋的人頭滾落在一起,鮮血匯聚成一片,格外瘮人。
君寰宇踉蹌著跑去,撥開那些人頭,只見老頭和老婦人的頭顱赫然在列。
「嗚,啊啊啊!」「爹,娘……」
悲嗆的眼淚倏然而落,失去親人的痛苦難以言表,懷中的老人依舊是那麼慈眉善目,他們憧憬著自己能夠走向更光明的人生。誰知,卻遭遇到了這樣的噩耗。
他心在痛
巨大的痛苦衝擊著君寰宇的內心,他雙目一黑,昏死過去。
……
不知過去多久。
君寰宇才從地上醒來。睜眼便看見群星璀璨的夜空,明月高照,蟲鳴四起。
「唔!」君寰宇手捂著胸口,只覺得胸口沉悶,心情無比壓抑。不可明說的情緒堵住他的嘴巴。
一定會找出來!
一定!
那股恨意,在君寰宇心中狠狠劃上一刀。
他起身走去,找出一些未被燒毀的農具,就地開始挖坑,他要埋葬那些親人摯友。頭也不抬的挖下去。
地窖中儲藏著過冬的食物,餓了就吃,渴了就跑去井口的水。
即便雙手被農具磨的出血,他也不在乎。
直至午夜降臨,他才挖好坑,甚至不敢去搬弄那些屍體,他也抬不動,只能一顆一顆抱起那些頭顱,輕輕將他們放進坑中。恨意壓蓋過了對同類屍體的恐懼。
壘砌起一個小小的墳頭,找來一塊小木匾,歪歪扭扭的刻畫著不久前從書院學來的知識。
「親人之墳。」
他甚至不會寫「墓」這個字。將親人和村人安葬好。君寰宇癱坐在地上。
這時他才發覺,自己成為了孤兒,沒有一個親人。他才十二歲,雖然個子有點高約莫一米五六的樣子。但是終究還是小孩,自己該何去何從?
村子裡的大火已經熄滅,君寰宇開始找尋著有用的東西。
幾塊木板,對壘在一起,一些雜草,勉強搭起了一個簡易的小窩。
他在裡面度過了一個難熬的夜晚。
太陽暴曬,大雨沖刷,數十個日夜過去。
露天的屍體腐臭著,散發出難以忍受的氣味,數不清的蚊蟲在上面飛舞,屍體長滿了蛆蟲,在上面瘋狂的蠕動。君寰宇忍受不了那股氣味,將自己的小窩搬到更遠的地方。
君寰宇變成了一個小野人,不修邊幅,渾身邋遢,昏臭無比,他蜷縮在半塌的草屋旁,瑟瑟發抖。
正值大雨,傾盆而下,毫不留情,君寰宇被淋成了落湯雞,這裡根本不避雨,君寰宇只是在尋求著心裡安慰。
他太小了,沒有面對生活的勇氣,也不敢踏出山村。然而,即便踏出了山村又能怎樣?這是大山中少許的幾個村落之一,每個村落相距頗遠,很少會有人來往。他跑出村子便會被猛獸吃掉。這是大山,常有野獸狂嘯山林。
「爹,娘,我好想你們……」君寰宇小聲呢喃,帶著哭腔。
他很困,卻不敢睡去,大雨滂沱,時不時颳起狂風,飄打在他身上,如同針扎一般,刺骨冰冷。
最終,他還是帶著倦意睡去,或許有那麼一刻,他也希望自己不會再醒來。
不知過了多少,君寰宇緩緩醒來,卻發覺自己身上早已蓋上了一件雪白的獸毛大衣。君寰宇感覺好溫暖,好暖和。
他起身望去,只見一個篝火旁,一個身形瘦弱的男子,對著篝火添加柴火。火勢很旺,乾脆的柴火霹靂吧啦作響。
他雖然身形瘦弱,他卻挺直著腰杆,背上背著一柄長劍。他身著一件紫金流光襯衫長袍,上面鐫刻著一道從胸口蔓延到腹部的金色銘文,在黑夜中散髮絲絲光芒。
「你醒了?」他轉過頭來,那是一張長相極為普通的臉,走在人群中,你甚至不會注意到他。
他笑著說。
這是君寰宇這麼多天看見的第一個人。他忘記了說話,就呆呆的看著他。
「不必擔心,我不是壞人。」男子見君寰宇一言不發,開口安撫道。
男子取下背上的長劍,輕輕走到君寰宇身前,輕輕撫摸著君寰宇的腦袋,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君,君寰宇。」君寰宇小聲的回答。
「好名字。寰蓋君宇。」男子誇讚著,坐在石床上,盯著君寰宇的臉。
「我叫葉阿蘭。」男人道出了自己名字。
「嗯。」君寰宇遲疑的點了點頭。
「這裡發什麼了什麼事情?」葉阿蘭詢問道,他的聲音一直都很親切,沒有一絲壓迫感。
「我從鎮子上回來,看見村子了燒起了大火,爹和娘都被殺了。」君寰宇稍微提起了嗓門,回答著。
葉阿蘭看著屋外的那堆小墳,所有所思。
葉阿蘭明了,他之前檢查過這些屋子,只看見幾具燒焦的屍體,已經不成人樣,而外面那些無頭白骨,幾乎都是被斬首而死。而且,幾乎所有的財物都被收刮而盡。
「是匪亂。」葉阿蘭道出了真相。「唉……」他一聲輕嘆。
君寰宇身體都在顫抖,連呼吸都不順暢,顯然是勾起了那些沉埋於心的痛苦
葉阿蘭走到君寰宇身前,抬手撫摸著君寰宇的腦袋。
僅僅一剎那,葉阿蘭便感覺到一種沖天的血氣,好似一尊即將裂天而起的神龍般磅礴。他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如此磅礴得血氣,倒像是特殊體質:大日之體。」
葉阿蘭旋即看向君寰宇。
「你根骨不錯,可以修行,日後或許可以報仇雪恨!」葉阿蘭開口指引著他。
這個世界太殘酷,強者為尊,弱小的人是無法改變事實的,甚至連仇人都無法尋覓。葉阿蘭給了君寰宇一個念想。
「修行?」君寰宇詫異:「你是仙人?書院的老師說過,能夠修煉的人,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凡人的生死都在他們一念之間。」
葉阿蘭笑笑:「仙人?不敢當…我若為仙人,那比我更強的人,那得叫什麼?」
君寰宇翻身跳下床,整個身體趴在地上,磕著響頭,大聲道:「我要給爹和娘報仇,請仙人教我修行。」
葉阿蘭攤出左手,放在篝火旁的長劍發出驚嘯,轉瞬便飛至葉阿蘭手中,他挽了一個劍花,隨手揮出一劍。劍光擊中遠處的一片土地。
「碰!」大片的泥土炸開。葉阿蘭念動咒語,那些散落的白骨自動凝聚成骨架,顫顫巍巍的走向深坑。
君寰宇看得目瞪口呆。
「塵歸塵,土歸土,願逝者安息……」葉阿蘭呢喃著。
白骨擺列整齊,自動躺下,可惜沒有頭顱。
「修行一途,萬分艱苦。許多人究其一生,也只能碌碌無為。年少而立志,萬般不改!少年,你既為復仇,也當銘記己心!莫要忘卻!」葉阿蘭轉過身,正對著君寰宇說道。
「這是道心!」
君寰宇匍匐在地,大聲說道:「必不忘初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