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我們自由了!
「還真讓這群掏糞佬成事了。」
「什麼掏糞佬,記得叫救世軍老爺。」
「什麼救世軍老爺,這一仗我看八成是救世軍拖住了敕令連,實則是被偉大的墨莉雅提大公擊敗的。」
「救世軍游而不擊,公爵軍才是抗親王主力!」
「咱們事實說話,救世軍是第一個擊敗敕令連的,這總沒錯吧。」
在道路邊,手持鮮花和三角彩旗的市民們一邊等待,還在一邊討論這場戰事。
相對於那些肆意分田分地的救世軍,對於城市貴族、大商人和小市民來說,還是那位墨莉雅提大公更合口味。
但對於工匠與底層勞工來說,雖然救世軍風言風語很多,他們廢除《勞工法》的行為,還是讓他們不自覺地站到了霍恩那一邊。
但無論這場戰爭的主力是誰,但大家都意識到,千河谷變天了。
「來了,來了,準備好。」
正在說著,便聽到有人指著道路盡頭大喊起來,原本坐在地上休息的市民和僕從們馬上一躍而起。
這一次城市貴族和市民代表們算是學乖了,他們一口氣跑出來二十里,追到了原先的敕令連大營門口來迎接。
除此之外,附近得到消息的農夫和城鎮居民都圍聚了過來,想要看看這名聲在外的千河谷雙璧到底是個什麼成色。
而聖孫義軍本來就在附近等待,加上本來敕令連大營就有的人口,居然在這附近聚集了上萬人。
在道路的盡頭,地面震動著,作為先頭部隊的近衛軍踢著整齊的步伐走在最前面。
銀亮的槍尖上帶著暗紅色的血跡,每十人都舉著一面黑紅雙色的軍旗,如同流動的旗幟長河般向著市民農夫們湧來。
原先還在宣揚救世軍游而不擊的人都閉上了嘴巴,擠出了討好的笑容,賣力地拋灑起花瓣。
在救世軍先頭部隊的後頭,用一輛輛馬車裝著敕令騎士醃製過碼好的腦袋。
至於孔岱親王更是單人單車,裝在了一個可怖的綠色瓶子中,讓人看了直呼魔鬼、巫師與異端。
與救世軍站在一側的,則是懶懶散散的山地騎士,他們雖然沒有救世軍整齊,但那股子煞氣,還是讓市民與城市貴族們肝顫。
浩浩蕩蕩地載著戰俘與人頭的車馬駛入大營,而霍恩與墨莉雅提不僅沒有下馬,連看他們一眼都沒有。
只是派人來說讓他們不要慌張,維持住飛流堡的治安,日後自會拜訪。
就在救世軍與山地騎士們全軍入營後,圍聚的人群就準備散去,可幾名憲兵騎著馬衝來。
「大家先別走。」他們馳騁過這些看熱鬧的鄉民與市民,提著鐵皮喇叭朝他們大喊道,「等會冕下還有一些話要說,除非有急事,否則還請留一下。」
…………
事先搭好的土台上,用帆布蓋著一個小山一樣的東西,神神秘秘的,不知道裝了什麼東西。
救世軍維持著秩序,安排著市民和鄉民們進入簡陋的會場,等到安置完畢後,帶上救世軍起碼圍了有一萬多人。
他們既有穿著黑藍染色寬鬆長袍的貴族,也有頭戴垂纓的商人與市民,鐵匠捋起袖子露出毛茸茸的手臂,裁縫五根手指都包著氈布偷偷撫摸著救世軍的衣服。
他們將腦袋垂下來,靠在一起,低沉地議論著。
偶爾他們也會抬頭,看向站在土台邊緣的霍恩與讓娜,還有那些救世軍步兵。
眼神中既有惶恐又有鄙夷更有譏諷,但最多的還是無所謂的麻木與等待後的不耐。
換成了救世軍又怎麼樣?庫什老爺換成了法蘭老爺,也沒見有什麼變化啊?
站在土台後,霍恩還在詢問墨莉雅提的去向。
本來他還問墨莉雅提要不要上去演講,向未來的子民們發表一下勝利感言。
可惜墨莉雅提善於舌戰而不善於舌辯,且認為演講無用,對此興趣缺缺。
沒有讓鄉民們等待多久,霍恩就走上了土台。
「之前有一名叫做山貓塔克的鄉民問我,什麼時候履行我的承諾,放他們回家。」在擴音修士的幫助下,霍恩的聲音清晰地傳出,「我不想多說,因為事實勝於雄辯,我告訴你們,那個時候就是現在。」
他身後的小山般東西的蓋布被掀開,露出了一團團慘白的輕飄飄的東西,營地中的奴工與工匠們紛紛抬起了頭。
不少人的眼睛緩緩睜大,如果沒有看錯的話,那應該是教會的欠條、賣身契與高利貸契約。
三五個修士正將木柴和焦油倒在這些罪惡的紙張上,他們想幹什麼,焚燒掉這些可怕的枷鎖嗎?
隨著一聲尖叫,升騰的火焰爬上了那些紙張,契約和欠條一點點被火焰吞噬,奴工和奴隸們的嘴巴慢慢張大。
讓無數人日以繼夜恐懼的債條和契約竟然如此脆弱,就這麼在火焰中緩緩消逝。
帶著寒意的風搖曳著火光,火越燒越烈,可溫暖卻能輻射到每個人的身上。
站在火焰前,霍恩的頭髮隨著熱風與寒風一起晃動,他的話則隨著擴音奇蹟傳遍了所有人的耳朵。
「五百年前,千河穀人因為戰爭從庫什河遷移到了這個地方,在無數千河穀人的辛勤勞作下,我們將此處變成了混亂黑暗世界上的一塊樂土果園。
五百年後,千河穀人再次於此齊聚,卻發現昔日我們親愛的家人變成了教士們的豬狗,我們衷愛的家鄉,在教會與帝國的手中變成了一處焦土煉獄。
而我們已經成了自己家中的流浪漢。
一年半以前,我被聖主召到天上詢問,他問我希望繼續留在人間,還是希望回到極樂山天國之上。
我無法作出抉擇,所以聖主帶我去了一個地方,那裡人人安居樂業,住著溫暖的房屋,每個人都長了一張沒被貴族教士欺負過的臉,連空氣都是如此香甜。
我問聖主阿媽,這裡是天國極樂山嗎?
阿媽說,不,這裡是百年後的千河谷。」
百年後的千河谷,會是什麼樣子呢?
原先麻木的人們紛紛抬起了腦袋,看著那個籠罩在煙氣與火焰中的青年。
「在那時的千河谷里,我看到,在汩汩流淌的瑙安河邊,昔日貴族的兒子與昔日農奴的兒子攜手歌唱。」
緊緊地抿著嘴巴,讓娜的眼前閃過了丹吉和弗里克的臉。
「在那時的千河谷里,我看到,在肅穆簡樸的大教堂中,法官審判不再是以貧富貴賤為標杆,而是以法律公義作尺量。」
馬德蘭的眼中漸漸閃起了淚花。
「在那時的千河谷里,我看到,我們的孩子在一個不是以他們的血統,而是以他們的品格與才能優劣來評價他們的國度里生活。」
格蘭普文懷中抱著兒子,轉頭與身側的狄亞相視一笑。
「會有這麼一天,會有這麼一天,我們的孩子能夠活到成年,能夠自食其力,能夠得到公平的對待,能夠用勞動換到足夠一家人吃喝的糧食與錢財。」
「會有那麼一天,會有那麼一天,我們會解開脖子上的繩索,斬斷腳上的鐐銬與鎖鏈,我們能住在溫暖的房屋裡,我的下一代不用變成教士們取樂的酒水與玩具。」
原先低沉的交談聲消失了,所有人都愣愣地站在原地,那蒙塵的眼睛跟著一點點亮起。
百年後的千河谷,會是這副樣子嗎?
「我問聖主,那一天,遠嗎?」
「聖主說,只要我們心懷希望,那一天只會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於是我選擇回到了人間。」
「我懷著這希望回到人間,懷著希望走向戰場,懷著希望向那可怖猙獰的騎士們發起衝鋒。」
身後的火光搖動著,一張張欠條、賣身契與高利貸契約在烈火中化作黑燼,翩翩飛上了眾人的腦袋。
遮天蔽日地,像是群鴉飛過花海。
所有人都昂起頭,戴著草帽的,穿著布鞋的,衣衫襤褸的,衣冠楚楚的,都朝著那灰燼看去。
那灰燼飛啊飛啊,融化在藍天中,看著看著,眼淚就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立於高台上,身後的越燒越旺的烈火,霍恩一步一步向著最前端走去,每走一步,他都在呼喊:「我一直懷著希望,因為我看過那一天,我知道那一天,終究會到來!
我相信,終有一日我們能在這座名為絕望的雄山上敲出一塊缺口!
我相信,終有一日無數千河谷的子民能夠獲得公平與自由!
我相信,終有一日千河穀人能夠自豪地說出:我,是一個千河穀人!
我們和我的教友們一起祈禱,一起勞作,一起前進,一起追尋,一起走上戰場,因為終有一日,千河谷將打碎她的桎梏!而千河谷的子民能夠再一次安居在他們的家園!」
深吸了一口氣,霍恩停頓了下來,全場安靜地只有風聲,他背後地空氣扭曲著,仿佛在隨著他的聲音狂舞。
無數雙含著淚花的眼睛,直直地看著立於高台上的霍恩。
霍恩不敢眨眼,他害怕自己一旦眨眼,那眼前的模糊就會化作淚水流下來,可喉嚨中卻已經哽住了。
「那一天,那一天,我多少次幻想過那一天,而它終於來了!」
「我幻想它,是五年後,還是十年後,或者是明天?」
「然而我錯了,那一天,就是今天。」
「今天不是終結的那一天,今天是開始的那一天。」
「枷鎖從今日起解開,牢籠從今日起粉碎!」
「我的朋友們,我千河谷流著同樣血液的同胞們,我要向你們宣布,從今天起,從此刻起,你們,你們……」
說到一半,霍恩的話語在驚呼聲中突然停住。
原來是由於視線模糊,霍恩向前邁了一步,卻沒看到腳下的台階,一腳踩空,摔落了下去。
霍恩落下的臉上閃過苦笑,他跳了那麼多次大神都沒出事故,正正經經開始這麼重要的演講,居然要丟大臉了。
可他等了半晌,卻也沒等到堅硬地面撞擊胸口的疼痛感,反而一團海綿般柔軟但粗糙的東西托住他的胸口、腰部、肩膀。
霍恩睜眼抬頭之時,卻看到眼前無數張昂起的面孔,所有人都伸出了雙手試圖去接住他。
此刻,他正被手的海洋托起,有滿是老繭的農夫的手,有抱著毛布的裁縫的手,有骨瘦如柴老人的手,有粉嘟嘟圓胖小孩的手。
所有人都看著他,等待著他說出那一句話。
就這麼被托著,霍恩沒有選擇重新站起,而是勉力直起了自己的上半身。
他用袖子擦去了眼角的淚水,嘴角漸漸咧開和彎起,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仿佛要和所有人握手。
「再也沒有教士和敕令連了!再也沒有藍血與槍騎隊了!」
「千河谷,自由了!」
「我們——」
「自由了!!!」
(第二卷,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