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方迅的視野再次恢復時,便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座城池之中,第一眼便看到一座高起達十五丈的大鐘樓。
鐘樓位於城中心醒目之處,兩條大街於此交匯,貫通城池的四門。
「邊荒集?」
方迅看到那醒目的鐘樓後便明白這是哪裡了,接著一陣轉頭四望,打量起這座空無一人的城市。
崩頹的城牆,被填平的護城河,無一不在昭示著戰火的殘酷。
而街兩側林立的木石建築與各色青樓、食肆、客棧的招牌,卻又體現出了一種別樣的矛盾繁華。
邊荒集地處淮水、泗水之間,這裡原是一個被戰火摧殘成為廢墟的城市。
自漢末黃巾之亂拉開了亂世的序幕之後。
各地豪雄並起,譜寫了一幅幅波瀾壯闊的史詩畫卷。
但在這一段將星璀璨,被千古傳唱的史詩之下,卻是一幕幕鮮血澆灌的殘酷現實。
三國,孫吳和曹魏對峙,每有戰事,多在淮泗間爆發,讓這裡百姓流離失所,土地拋荒。
後司馬氏統一天下,淮、泗兩岸百姓本該是迎來安定的生活。
可惜先是「八王之亂」、「永嘉之禍」,再接踵而來的,便是方迅老家歷史的至暗之刻——匈奴、鮮卑、羌、氐、鞨五胡亂華。
而後晉室被迫南渡,形成南北對峙之局,淮泗地區依然是受災最重的戰爭凶地。
淮水和泗水,便成了南北政權不成文的疆界,邊荒正是兩方疆界內的「無民地帶」。
邊荒的微妙形勢,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產生。
對於胡人而言,照慣例於兩族的接界處,必須留下一段緩衝區,無事時雙方均不得進入,行人止步,否則會視為挑畔鬧事。
於司馬氏政權來說,亦視這片首當其衝的四戰之地不再適合經營,只可用於「堅壁清野」。
邊荒正是在這樣奇怪特殊的情況下,在南北各方的默契下形成。
而於淮泗之間、邊荒核心處的邊荒集,偏生又成了中原最興旺的地方。
這座城市是惟一貫通南北的轉運中心、貿易橋樑,走私掮客和干非法勾當幫會各行其事的中心,這裡也映照出天下各方爭鬥的縮影。
讓大量小人物於夾縫中的灰色地帶生存,來到此處,只要能保得性命離開,不論是商販、妓女、工匠,任何人均可賺取得數十倍於別地的錢財。
讓這位於泗水、淮水地區核心的邊荒集,成為了一個充滿魔異般誘力的地方,是為有生存本領和運氣的人天造地設的。
方迅環視了片刻,就發現邊荒集內多為追求實用、樸實無華的木石建築。
這些建築充滿了不同風格特色,反映出不同種族的不同的生活習慣和信仰。
一集之地,卻是當時天下格局的縮影。
方迅在城內隨意的逛著,不知不覺來到了邊荒集東門大街。
「一別經年,再次回到這裡,卻是只剩我一個人了啊」
這時一聲憂鬱的嘆息傳入了方迅耳中,他抬首望去。
就見得街邊一座集內罕見的全木質樓屋,雖只有兩層,但牌匾上卻寫著『第一樓』。
木樓二層臨街的一側,一座木欄圍繞的小平台延伸而出,一名男子正坐於桌邊自飲自酌,感受到方迅目光望來,便笑著微微舉杯。
「我左右也算是個東道主,不若先上來喝上幾杯?」
男子看上分外的年輕,面貌只有二十弱冠,長相卻是清奇特異,臉盆寬而長,高廣的額角和上兜的下巴令人有雄偉的觀感。
他的眼耳口鼻均有一種用花崗岩雕鑿出來的渾厚味道,修長的眼睛帶著嘲弄的笑意,既使人感到他玩世不恭的本性,又兼有看不起天下眾生的驕傲自負。
胸部凸起的線條撐挺了他緊身貼體的黑色勁服,臉容和體型相襯俊拔,更使人感到他另有種帶點邪異、與別不同的氣質。
正是黃系魔門之中,第一個將《道心種魔大法》給練成了的邪帝向雨田。
面對向雨田相邀,方迅笑著點了點頭,腳尖輕輕一點,便是飄入了木樓二層延伸出的小平台之中,穩穩的落在了向雨田對面坐下。
向雨田笑著笑著為方迅滿上一杯後向他介紹著說道。
「這座『邊荒第一樓』,可是集內各族居都認的第一酒樓,老闆龐義深諳經營之道,且廚藝超群。
他親手釀製的絕世佳釀「雪澗香」,更是天下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到了邊荒集,不來上一壺雪澗香,可就算是白來了。」
向雨田言談一點都看不出這是個魔門邪帝,反而卻像是個吃遍天下的資深老餮。
但眼中卻是不時的流露出一絲滄桑。
數百年的時間遊戲人間,早已造就了一顆看破紅塵的滄桑之心。
而方迅逕自的端起酒杯,笑著喊了一聲『請』後,便是與向雨田一同對飲而盡。
一杯酒下肚後,向雨田眼神忽而一陣滄桑。
「滄海桑田,卻未想到有朝一日我還能回到這裡。」
這滄桑中透露的卻是無盡的寂寞。
歲月是一把屠刀,身邊親友一個個離去,最後只剩下自己一人賴在塵世中遊戲人間,說不孤獨,那是假的。
方迅聞言也嘆息了一聲道:「以你之能,本可與燕飛一同破碎而去,是不是察覺到破碎後有什麼大恐怖,才讓你情願獨自一人忍受著寂寞強留人間?」
向雨田聞言臉色一怔,但轉瞬便便恢復了平常的玩世不恭。
「縱然彼岸是極樂仙境,可不得證實,與我而言也不過是虛妄罷了,既然都不知破碎之後到底有什麼,那還不如滯留人間慢慢求索才是正理。」
「未知方才是大恐怖啊」
方迅也搖頭嘆道,對於向雨田這種想法,他非常的理解。
縱使是平常百姓搬家,都要先將新家周邊的環境給弄清楚才會動作。
破碎虛空更是這個道理,歷經磨難苦苦修持,最後一朝破碎。
若是發現真實的『仙界』並不如自己想像般的美好,甚至還不如原來的世界,那豈不是坐蠟了?
方迅立刻就想到了傳鷹之子鷹緣。
傳鷹天縱之資,入驚雁宮參悟戰神圖錄,不到三十便騎白馬踏破虛空而去,震古爍今。
但得了他精神遺藏的鷹緣,後來卻是不知從老爹遺留的精神之中看到了什麼,直接被嚇得不敢踏出那最後一步,甚至轉修佛法,將自身武功盡數遺忘。
很明顯,是他參破了破碎之密後,看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
可能破碎之後,並不是如眾人想像中的那般美好。
一切都是未知,未知才是大恐怖。
至於那些一有破碎之機便會毫不猶豫的歸去的人傑,和向雨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朝聞道,夕可死。
他們追求的乃是生命超脫升華,哪怕只是一瞬間也是甘之如飴。
兩種思想都沒有錯,全看自己怎麼選擇。
當然若是讓方迅選,他肯定會做出與向雨田一樣的選擇。
方迅與向雨田於邊荒第一樓暢飲閒聊,談天說地,從南北朝到隋朝再到大唐,天涯海角無所不談。
不知不覺間,又聊到了各自所學,當然包括原版的《道心種魔大法》。
這部魔門至高心法的所有精髓,都被向雨田給一一展現在了方迅眼前。(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