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葉公府。
氣氛凝沉。
惟有曾經的二公子,如今的『桐葉府尊』李玄宗一人主事,帳下盡都是桐葉公李神堯,麾下的能臣驍將。
只不過,
他們的神貌表情上面,卻沒有一人輕鬆,全都麵皮緊繃著,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模樣。
直到席位下,一個身披玄金繡虎袍,背後有一輪『鎮獄』圖案的長須道人,閉眸沉思作罷,突然睜開雙眸,眼神湛湛,精光四射,道了一聲:
「二公子,我『緝魔司』司主,大緝魔主閣下,已經同意前來桐葉公府一敘了。」
他的手掌攤開。
一枚玉佩正微微發燙、發亮。
叫堂上眾人面面相覷,突然神情一松。
而李玄宗更是長舒一口氣,不禁抱拳感激道:
「緝魔司於桐葉州草創才三個月,就能開闢如此大的基業,將七成元丹、先天級的江湖高手聚攏起來,擰成一股繩,單論武道,甚至猶勝我公府三分!」
「大緝魔主.一定是一位不世出的神人也,這三月,在下對他,可謂神往已久。」
「而今,我父強開天門失敗,重創躺於臥榻,兄長投靠大殷,帶著麾下三分之一的兵權、官吏,在對峙之時向東投靠了『虎威侯』,調轉槍頭,便要弒弟殺父,反我桐葉一州。」
「妖魔勢大,大殷無道,我桐葉公府獨木難支。」
「好在.若能得緝魔司一臂之力,再加上我桐葉公府盡力攏落的一位『真人』高手坐鎮,無論是正面戰局,還是高端戰力的博弈,想來,都能稍稍喘一口氣了。」
「只是不知,馬上就將見面,慶山道長,可否告知在下,『大緝魔主』究竟是生死山河宗的哪一位高足?」
與曾經的不卑不亢不同,眼下的李玄宗,早就沒了桐葉公府,一人獨立一州的氣魄,反而被這爛攤子,拖累的可謂焦頭爛額。
三個月!
桐葉州淪陷四府,桐葉公府只剩下了兩府之地。
除卻與西部的涇河龍庭妖魔廝殺,與東方的大殷虎威侯對陣,死傷無算之下。
再加上因為一些內部的分歧與變故.
曾經號稱『十萬虎賁鎮桐葉』,哪怕是天人高手來了,三個五個,也都能給他圍剿殆盡的桐葉公府。
如今能夠調動的戰力,早已『十隻存一』,只剩下了一萬多最後的精銳,還在桐葉府的關隘上,苦苦支撐著。
若不是,有一個叫做『緝魔司』的組織,應亂而起,竟硬生生的拉起了一隊足足近『千人』的武道高手。
其中先天數百,元丹統領,足足數十,而且修得個頂個,都是比之曾經『十六強門』秘傳,都要更加精妙的功法,同境之下,可一人當五妖!
竟硬生生的,在龍驤府地帶,抗擊涇河龍庭,極大的緩解了這些妖魔的猖獗氣焰。
若是沒有『緝魔司』。
說不定,桐葉公府早就陷落了。
而桐葉公府內,經過對於『緝魔司』的調查。
終於查出其中六位元丹級,手中武功堪比『創法祖師』的緝魔大將
無一例外!
都是曾經生死山河宗的不起眼門徒。
並且,還都被昔年的國公夫人『董紅霜』調遣私兵,追殺得流亡逃竄,受盡了顛簸苦難之輩。
沒想到,不過區區一年。
卻已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
得知到這個消息後,李玄宗的臉色如喪考妣。
前一個月,桐葉公李神堯閉死關,誓要破開『真人關隘』,叩開第一次天門,躋身『真人境』,但法門不足、底蘊不足、便急於求成的他
毫無意外,便倉促的倒在了天門之前,連一身修為,都崩潰得七七八八。
李神堯正值壯年之軀,修行盛世,若再多修個幾年,本來還有大好前程,但世事無常,大勢傾軋下來,容不得他有過多的選擇,思量。
作為一方公侯、諸侯,而且還是豎起『人族』旗幟,在桐葉州根深蒂固的他
既擁有了此等冠冕,便要接受它崩碎之後,需要承擔的代價。
隨著李神堯破境失敗,臥於軟榻,苟延殘踹。
一時間,桐葉公府群龍無首,只能由他李玄宗頂上,導致本就艱辛的局勢,頓時間,更加雪上加霜。
戰事的吃緊,叫李玄宗盯上了新近崛起的『緝魔司』,隨著緝魔司戰績越來越顯赫,聚攏的勢力越來越龐大.
他終於決定,將那駐守桐葉府的六大緝魔大將之一『慶山道人』,邀來公府,請求與那神秘的『大緝魔主』,合兵一處,抵妖抗魔,戍衛桐葉!
這緝魔司的人物,都是曾經生死山河宗的門徒。
三個月前,自家地位尚且穩固,許那位山河真人,李踏仙如此身份地位,兩人都不下來。
如今風雨飄零,再想與這些曾經結下樑子的舊人,冰釋前嫌,共渡劫關.
他原本以為,應是概率渺茫。
但沒想到!
那位神秘的『大緝魔主』,竟如此的識大體,願意和此時明顯『不行』的桐葉公府,聯合統一戰線!
雖不曉得那『大緝魔主』的條件如何如何
但只要能夠挨過這一劫數,就算是要與桐葉公府公分一州,李玄宗咬咬牙,也都認了!
「也不知曉,大緝魔主的身份,究竟是何。」
「六個緝魔大將,都是山河門徒,而且各個身懷妙法這大緝魔主能叫這等拎出去,都得為一方人傑的存在俯首聽命,帳下聽宣!」
「定然,也是一個了不得的英雄人物!」
「莫非.」
「是那山河真人座下首徒,修法道人?」
「亦或者.」
「是山河真人曾經的至交,長輩,亦或者傳言皆假,真人並未失蹤,而是下山匡扶濟世,一笑泯恩仇,願意挽我桐葉公府,於水深火熱?」
李玄宗越想著,越激動,連忙喚來下人準備,準備宴席,接見『大緝魔主』!
但隨著宴席籌備了一下午。
還未等到『大緝魔主』駕臨.
桐葉公府。
便先等到了一位『熟人』。
曾經的桐葉公府大公子,李神堯的嫡長子,李乾坤。
作為割據了如今桐葉州兩府之地,為大殷虎威侯扶持人選的他。
此刻,站在了這一座牌匾刻錄著『桐葉公府』四個大字,兩旁石獅威嚴莊重的朱漆大門之前。
李乾坤的眼眸閃爍著,左右跟隨著兩尊『天人境』神血高手,沉默片刻,便大步上前,驚動了府內的看門小吏:
「你是何」
青衣小吏還沒開口斥責出聲,看著這背著手,面如冠玉的俊朗青年,越看越熟悉,揉了揉眼,當即大驚:
「大公子,你!」
他聲音驚得合不攏嘴,不曉得這位怎麼來了,剛想向內稟告,就被李乾坤身畔兩個天人高手給制住了。
「怎麼,我回自己的府,也要大張旗鼓的通稟一聲?」
往日以儒雅隨和著稱的大公子李乾坤,如今眼眸凌冽,布滿鋒芒與埋怨。
他穿過門楣,目視著曾經熟悉無比的寬闊庭院,青磚鋪地、木柱雕梁.
只是抬眸一瞅,就看見了走廊盡頭,那布置宴席的動靜,於是不禁冷笑:
「公父不是已經臥於榻上,不能動彈,將權柄都交予二弟了麼?」
「他看重他,將他視為衣缽傳人,對母親的死無動於衷,一門心思,只想要保住他桐葉州的這塊地,將『天家無親情』這一句話,演繹的淋漓盡致!」
「可現在呢?他老人家的眼光,也未必準確吧!」
「選定的繼承人,在這風雨飄零的時候,非但不思殫精竭慮,反而驕奢淫逸,又不知在大張旗鼓,款待著誰!」
「如今,母舅已經兵臨城下,將桐葉州半壁江山,交予我手,仍舊由我『李家』執掌,而且還要為母報仇,親自去了一趟『涅槃山』!」
「雖說,涅槃山被洞天封印,叫那左山河、李踏仙盡皆失蹤,但事跡表明,起碼外祖、母舅,還是掛念著幾分親情。」
「這豈不就證明了」
「我那好弟弟,還有父親.」
「大錯特錯?!」
夕陽西下,李乾坤毫不遮掩,大張旗鼓,喧譁聲傳了老遠,散布在公侯府內的各個角落,驚動了府內的各個高手。
剎那間!
兵甲齊齊驚動,一道道充斥著肅殺之氣的武夫、兵卒,團團將闖入院內的李乾坤圍住:
「大公子你不是已經背叛公府,投了大殷嗎!」
「不在你的『傀儡政權』好好握著,來此作甚!」
數道聚攏『兵氣』,曾修戰陣之術的元丹戰將,統籌兵甲,內外團團將『桐葉公府』合圍住。
而後,刀鋒直指李乾坤質問!
甚至
將如今這座桐葉公府的主事人,李玄宗都驚動了過來!
殘陽如血。
恢弘的公侯府內。
曾經和睦的兄弟,因為『權柄』與『大勢』,兵戈相向。
李玄宗身畔跟隨著慶山道人,前一刻還在試探,想要多研究研究大緝魔主的他,現在已經面色極其難看:
「兄長,你兵臨城下桐葉府,還來這裡做什麼,就不怕我將你斬於此地?」
「莫不成」
「你以為只有兩個天人境高人在,開著『天人領域』,便能護持得住你?!」
元丹高手,強橫無匹,但也是人。
不成真人,一個開著『天人領域』的高手,一旦面對著成了兵勢,而且還有元丹主將存在的戰局,那也是獨木難支。
梧桐公府,作為整個『桐葉公』陣營的大本營,隨時都能聚攏三五千精銳。
就算是圍殺、圍困,將李乾坤一行人斬於此地,易如反掌!
李玄宗一聲令下。
兵甲如同潮水,頃刻間圍住了整座梧桐公府。
但李乾坤卻是嗤笑一聲:
「公父叩開天門失敗的消息,已經傳開,如若說此前桐葉公府,還能屹立不倒,底下的諸多將領、統領們,還能勉強保持著信念」
「那麼此刻,你們還能願意,為了這一艘即將傾覆的大船,將你們自身葬送了麼!」
「還請三思,諸位!」
「我乃如今桐葉州割據的二府之主,背後站著一尊『真人』,桐葉公府沒有真人,在涇河龍王與大殷的夾擊之下,除卻沉沒,還能有第二條路可走麼?」
「你們曾寄希望在左山河身上,望他冰釋前嫌,下山助公侯這位人族陣營,但他老人家直到失蹤前,都沒有理會。」
「公父他被逼無奈,孤注一擲,也沒破境成功,現實已成定局!」
「諸位。」
「三個月前,我帶著三分之一的有識之士走了,如今他們都是我的左膀右臂,現在.」
「我再給你們一個機會。」
「卸下甲冑,選擇歸順母舅,這是看在我等曾經相識一場,互為同僚的份上,乾坤不忍,才屢次三番的勸誡。」
「若不然」
「就算我屢次三番,勸誡母舅暫時停手,可那涇河龍王的妖魔眾」
「就能放過你們了嗎?」
「我能放過你們。」
「但他們」
「隔著種族,定會將你們撕個粉碎!」
哪怕被千軍萬馬圍堵,李乾坤依舊從容不迫。
因為
他深深知曉,這些曾經追隨『桐葉公府』的兵甲,哪怕忠心耿耿,但隨著桐葉公這一個大旗倒了
再加上他的言語。
恐怕,內心早已動搖。
只不過,差了一個藉口罷了。
果然,隨著他的話語落下!
李玄宗面色陡然一變,果然看見了有些將領目露遲疑,似乎在想,若是真將大公子斬殺,那麼一旦妖魔攻破梧桐府,他們豈不是連個後路都沒了麼。
於是身上殺氣,不自覺的便泄去了幾分。
一時間,當即有些急,剛想叱咄這位父兄莫要蠱惑人心,然而————
嗖!
一柄由得玄鋼千錘百鍊,乃是元丹之中上品的利器法劍,毫無顧忌,張狂不羈,竟直接從公侯府外,射出廣寒,在電光火石間,便在李乾坤面頰上,劃開了一道血痕!
而他兩側的天人高手.
竟都沒有反應過來!
「誰!?」
李乾坤面頰一疼,不由驚怒,想要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兵甲、將領動的手,但這一轉頭
便叫他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一張少年面孔!
正是
那『殺母弒弟』的十惡不赦之徒,李踏仙!
「你」
「沒和左山河那老兒,一同葬身在那涅槃山??!」
李乾坤咬牙切齒,同時看著這顯得這一張趨漸成熟的面孔,臉色黑沉:
「好,好,好!」
「沒死在涅槃山,好!」
「若是你『李踏仙』仍舊活著的消息泄露.」
「就憑你一年前『夥同無為,刺殺殷王』,以及殺我母、弒我弟的一樁樁血案,今日出面後,你便插翅難逃!」
於是,李乾坤『豁』得轉身,看向李玄宗,一字一頓:
「李玄宗。」
「大勢如何,我暫且不與你計較,但是.」
「殺國公夫人,我等同胞族弟的罪魁禍首就在眼前,而且左山河老兒已經不在,他沒了靠山,你部下的這些兵甲.」
「當真,要將他放過?!」
一時間,李玄宗色變,面色幾經變化,想起了『李神堯』之前的話,躊躇無比:
「這」
話語還未講完。
便聽見那背後跟隨了一個捧劍侍女的黑衣少年,曬笑一聲,道:
「我就站在這裡,你若有本事,前來殺我.有何不可?」
「但在那之前,」
「李乾坤,我要糾正你一句話。」
季夏的面色,逐漸認真,指了指慍怒無比的儒雅公子,又指了指自己:
「你,是神血貴胄,是半妖公侯。」
「但我,還有這些兵士」
「卻是正統的純血人族!」
「他們跟了你,享受權柄的是你,給虎威侯做狗的人,是他們!」
「你是為了他們好?」
「那為何」
「不想著領著他們,自己尋得一條出路呢。」
此言一出,諸多將領、兵士面面相覷,隱有難色。
而似是聽出了季夏的不屑,李乾坤譏笑:
「你瘋了吧?」
「為他們開闢前路?」
「你以為你是你師傅左山河?」
「就算是公父『李神堯』,也只能人力盡於此,在有著血脈神通傳承的妖魔、半妖面前.註定螳臂當車!」
「更何況」
「是你!」
「沒了左山河,你什麼都不是,你還有著什麼?」
那柄斬他鬢髮,給他側臉留下血跡的『斬魔劍』隨著領域的波動,重新入鞘,到了季夏身側捧劍侍女裴南北的雙手之中。
他彈了彈手指,聽完這句話,只雲淡風輕,複述了一句:
「我有什麼?」
鏘鏘!
季夏眼神一厲!
猛地握住劍柄,直指前方,髮絲飛揚,腳步一踏,叫青磚開裂,天人領域展開,叫元丹之巔的威嚴.暴露無遺!
「認識這柄劍的,告訴他!」
「我有什麼?!」
認識這柄劍的?
李玄宗以及在場眾人,剛有些懵,不知這前言不搭後語的話,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但隨即,便聽見了
嘩啦啦!
一道又一道.隨著慶山道人前來,駐守著『桐葉州』的緝魔司人,紛紛單膝下跪!
而為首的
赫然是他旁邊的慶山道人!
「桐葉府緝魔司支脈.」
「覲見『大緝魔主』!」
這一刻。
李踏仙背後神秘的面紗,再度被扯開一角。
曾經,他是生死山河宗的天上人,是真人座下不世出的真傳。
而現在.
他是下山的『夜天子』,是遊走於整座桐葉州山林的無冕之王,在大殷、妖魔眼裡,他是『大盜』,但在部眾,外人眼中.
他卻是緝兇斬魔,神鬼莫測的.
大,緝,魔,主———
李踏仙!!(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