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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惻隱

2024-11-21 03:07:44 作者: fishhh
  水霧蒸騰,潮濕的熱氣不斷上涌,氤氳了他的眼睛。

  唐玉箋很長時間都沒有開過口,所以他並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流的血,也並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將她的皮膚擦破了。

  她會有多疼?

  長離從幾近瘋魔的失控中驚醒,終於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他讓她流血了。

  「疼不疼?阿玉?」

  長離丟開染血的帕子,抱著她的肩膀,手指幾次抬起又放下,手指無法抑制的痙攣,不敢碰那正在滲出血絲的地方。

  「阿玉,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

  唐玉箋被他緊緊摟在懷裡,喘不過氣,感覺身體的每一寸都在疼。

  可無論長離說什麼,她都不開口,也沒什麼反應。

  只蹙著眉,垂著眼,甚至不願意看他。

  直到濃烈的異香漫入鼻息。

  長離生生撕開了自己的手臂。

  大股大股殷紅的血水漫進泉池中,空氣中飽脹的香氣濃郁到令人頭昏腦脹。連池水都染成淡淡的紅色。

  絲絲縷縷的血液湧入她的身體,變成一股又一股暖意。

  唐玉箋體內的妖氣逐漸充盈起來,像吸飽了水的植物,身體也不再疼痛。

  她微微掀開一點眼皮,看到眼前這幅幾乎可以稱得上自虐的慘烈景象,眼中終於浮起了錯愕。

  她感覺出長離有些不正常了。

  對方正在抱著她,喉間傳出嘶啞微弱的喘息聲,還有咫尺之間,他緩緩褪色的唇瓣。

  還未等她做出反應,有什麼濕潤溫熱的東西砸在了裸露的肩頭。

  唐玉箋一愣,抬起頭,那東西就剛剛好墜入她眼中,又順著眼角滑落,淹沒進泉池。

  這次不再是血珠。

  是眼淚。

  唐玉箋唇瓣微微張開,眼中的情緒逐漸明顯。

  是長離的眼淚。

  他的淚流得很安靜,面上也沒有什麼表情,直勾勾地看著她。

  一如他們第一次在畫舫上相遇時那樣。

  

  長離原本只會笑,現在學會了哭。

  淡金色的瞳眸混著細碎的水光,眼皮都透出紅,打濕了睫毛。在白皙的面龐留下兩道淺淡的痕跡。

  唐玉箋終於開口,「為什麼哭?」

  長離像沒反應過來。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臉上仍舊沒有什麼表情,疑惑地喃喃,「我哭了嗎?」

  唐玉箋抿著唇,眼神複雜。

  長離低頭看自己的指腹,眼中透出與煞氣沖天不符的懵懂,啟唇將手指含入口中,舌尖舔去了指縫上咸澀的液體。

  他恍然,「原來我哭了。」

  崑崙血陣施加在他身上諸多禁咒,其中一條便是封閉五感逆天的邪咒。

  這種禁咒,在數百年來都是成功的。

  他是個怪物,一個沒有感情的,只知道殺戮的邪物。

  他見過許多人流淚,有人在被他殺死之前跪著哀求的眼淚,崩潰的眼淚,痛苦的眼淚,後悔的眼淚,怨恨的眼淚。

  還有一種是他不解的,因為所謂愛與欲而流下的淚。

  這種東西對他而言還是太複雜難懂了。

  他只知道,眼裡這幾滴淚是為了唐玉箋而流。

  長離正在出神。

  感到有柔軟的指腹擦過他的眼尾。

  垂下眸,發現是唐玉箋。

  她纖細的眉毛攏著,像是在掙扎,不知該拿他如何是好。

  最後還是開口了,「別哭。」

  終究還是動了惻隱之心。

  長離沒有動,任由唐玉箋擦掉了她的眼淚,動作彆扭又僵澀的。

  她還在生氣,不知道該怎麼樣處理眼前這個情況。

  長離伸手緩慢地抱住她,將下巴抵在她的頸間,像水鬼一樣死死地纏住她。

  在唐玉箋看不見的地方,他收起眼中的怯弱,若有所思。


  他此生第一次流淚,在他尚不知眼淚意味著什麼的時候,得出的第一條結論是,這樣的面孔會讓她憐惜。

  至於壓在心口之上看不見摸不著的疼痛,那種情緒很陌生,陌生到讓他聯想到唐玉箋第一次對他露出恐懼的眼神那天。

  像有鈍器撞擊到脆弱的心口,帶來微弱的痛感。

  可是他最不怕的就是痛,他身上涌動著被上天詛咒的血脈,讓他每時每刻都在痛,因此這種未知的疼痛變得微弱,被他刻意忽略。

  後背的傷痕已經癒合了,破皮的地方也在長離血液的滋養下重新變得白皙無瑕,長離細緻地檢查過,又給她換了新的衣服。

  唐玉箋像個傀儡一樣被迫任他動作,說不清是生氣多一點還是失望多一點,她一直默認長離不會傷害她,沒想到等來的是這樣的對待。

  眼中滿是失落與不解。

  終於平靜下來,長離抱起唐玉箋,從滿是異香的血池中走出。

  越過死寂的長廊,走回他們住了兩年多的高閣。

  把人放在床榻上,然後蹲下身來,濕漉漉的指尖輕輕撥弄著她柔順的發梢,緩緩向後梳理。

  房間瀰漫著淡淡焚香的氣息,與他身上腥甜的血腥味交織在一起。

  長離梳理好她的長髮,指尖輕柔地摩挲著她的耳廓,那細膩的觸感讓她的耳朵立刻染上了一抹紅暈。

  唐玉箋被他這麼碰著,下意識要躲。

  卻被長離按住。

  手指落在她微微泛紅的唇瓣上,緩慢摩挲。

  他輕聲問,「阿玉,他今天碰到你了嗎?」

  唐玉箋停頓了一下,搖頭。

  這片刻的遲疑讓長離想到他推門而入的那一刻,她和倌幾乎交疊在一起的影子。每當想到這一點,他的身體就會不由自主地顫抖,心臟仿佛被烈火焚燒,連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

  那種強烈的衝動和扭曲的欲,讓他痛苦不堪。

  指腹壓在唇瓣上的力道變大,又摩挲了一陣,長離垂首吻上去。

  唐玉箋一時間愣住了。

  微張的雙唇被堵,那股熟悉的異香渡進口腔中,猝不及防被攻城掠池。

  長離的體溫很高,唇舌也是,比許多年前模糊不清的那道記憶要灼熱許多。他的動作從輕柔變得急切兇狠,像是要將她拆解吞沒一般,瀕臨失控。

  口中被一寸寸碾過,她的髮絲和長離地交纏在一起。

  唐玉箋忍不住想要推開他,可是憑自己的力量無法撼動他分毫。

  他的精神狀況岌岌可危,往日熟悉的溫柔像一張剝掉的假面,露出的內里充斥著瘋狂駭人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冷戾嗜血與漠然不近人情的真實情緒藏在那雙眼後。

  重組成一個對唐玉箋而言完全陌生的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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