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呼邪衍?」
擔架上的左日逐王,頭髮散亂,滿身血污,頭頂的鷹冠更是不見了蹤影。
此時的呼邪衍,早已沒了自詡天命之人的囂張氣焰,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
對於那聲輕輕的呼喊,呼邪衍充耳不聞,依舊緊緊閉著雙眼。
「看來堂堂左日逐王,也不過徒有虛名罷了。」顧銘軒嘖了一聲,「來人,帶下去吧。」
感覺到身子一晃,呼邪衍若有似無地鬆了口氣。
現在的他,已經是個廢人,但求速死而已。
只是下一刻,他的心又被吊了起來。
「就這麼讓他死了,實在便宜他了。」顧銘軒幽幽道,「大胤子民的那些人命帳,還要他來償呢。」
呼邪衍猛地睜開眼:「你!」
「左日逐王,醒了?」顧銘軒抬手,止住軍士的動作,「這樣吧,只要你把蠻族的謀劃全盤托出,我就給你個痛快。」
呼邪衍愣了愣,忽然仰天長笑起來:「你以為這次的事,只是蠻族挑起的?」
顧銘軒的眼皮猛地一跳。
而這時,有人捧著支小竹筒沖了進來:「將軍,急報。」
竹筒上的小小暗記,更是讓顧銘軒的手指捏緊了片刻。
【陛下視物不清,左足創傷月余未愈,跛行,半月不朝。】
這是畢成禮冒著殺頭的風險,趁亂從京中飛鴿送出來的。
顧銘軒那位好父親,身體竟一朝成了這個樣子?
如此說來,太子和老二更要斗得不可開交了。
邊軍的反應要比平日裡更慢,怪不得蠻族要趁亂對邊城下手。
顧銘軒將紙條捏成一團,冷冷看向呼邪衍:「不說就算了,抬下去。」
被抬走的呼邪衍哈哈長笑:「顧銘軒,你不想知道你的好兄長,到底做了什麼嗎?」
他身邊的護衛聞言,都是渾身一凜。
這事兒,可是涉及了皇家隱秘……
「不過是離間之言罷了。」顧銘軒板著臉,「把那個穿皮袍的男人帶上來,我要親自審問。」
噗通。
皮袍男人還沒進門,就跪下去行了個扎紮實實的大禮,爬著朝顧銘軒而來:「草民甄孝仁見過殿下!」
顧銘軒把親衛都打發出去關上了門,嘴角浮起一絲冷笑:「見過我?」
「草民曾在玉鼎書院求學。」甄孝仁滿臉諂媚,「有幸遠遠見過殿下一面。」
顧銘軒的眼底飛快閃過厭惡:「既是玉鼎書院學子,為何投了蠻狗?」
甄孝仁連忙剝下髒兮兮的皮袍:「異族蠻人,談何投效?」
「在下也是身不由己。」
「殿下切莫誤會,在下確實是身在蠻營心在胤啊!」
顧銘軒的語調輕輕上揚:「哦?」
甄孝仁五體投地,額頭緊緊貼著顧銘軒的鞋尖:「在下乃是北望郡之人,回鄉探親,路遇蠻人。」
「那些蠻人,哦不,那些蠻狗恰巧需要人來幫他們籌算,在下又是書生打扮,這才僥倖逃得一命,被他們劫了回去。」
「這不,剛剛進城的百姓,也都是我一力保下的!」
顧銘軒面無表情地打量著甄孝仁的嘴臉:「你一力保下?」
甄孝仁可算是得了表演機會:「殿下您有所不知,這伙蠻狗在村里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啊!」
「聽說他們要來邊城,在下知道殿下您宅心仁厚,定會想方設法救下這些無辜百姓。」
「所以在下費了老大的勁,才演了這麼一齣戲,把百姓們送到了邊城!」
說到激動處,甄孝仁的嗓子還有點哽咽。
不怪他激動,實在是想到當年不過是給人出了點主意,弄了幾百兩好處。
區區小錢而已,居然判了他個流放?
幸虧遇上了蠻人,把押解他的官差都給殺了。
不然啊,他現在恐怕還在苦寒之地修城牆呢!
要不是顧銘軒看見過他在營中的嘴臉,說不定就會被他騙到。
「殿下,您是不知道啊,那些蠻狗所圖非小啊!」
「他們下了令,攻下邊城之日,全軍不封刀。」
「消化了邊城的東西之後,就立刻揮軍南下,從安丘城和泰寧城一路打過去,隨後直奔京都,跟左賢王和左谷蠡王的大軍會合,拱衛王帳南巡!」
「嗯?」顧銘軒一拍桌子。
照他的說法,蠻族是把整個大胤北邊的防線視若無物了?
北部六道十數州,可都布了重兵把守!
真當大胤的邊軍,是紙糊的不成?
甄孝仁嚇得瑟瑟發抖:「殿下,殿下息怒!」
「這些都是在下從左日逐王的幕僚那裡聽來的!」
「絕不敢欺瞞殿下啊!」
顧銘軒忍著怒意:「鎮北侯、平北侯,還有諸位邊軍將領俱在,蠻族怎麼可能直下京師?」
這一定是蠻族那些狗東西吹噓出來的!
一定是的!
可甄孝仁接下來說的話,卻像是一記重拳,敲得顧銘軒的腦袋嗡的響了起來。
「殿下,您有所不知,太子已與蠻王達成了協議。」
「太子一系的將領,都會假作不知,放蠻族入境。」
「一旦蠻族的劍鋒直指京城,太子就會逼皇帝遜位,之後帶兵親征平蠻!」
說到這裡,甄孝仁突然露出了一抹惡意的笑。
大王當初可是說了,讓他做幕僚,等事成之後給他分十戶牧民,再給他幾個從南胤劫來的美女。
到時讓他做人上人,這不比在南胤苦哈哈地做文書香?
這些東西,胤國給不了,就別怪他投了蠻族!
顧銘軒緊緊捏著桌角,指節咔咔作響,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我的好哥哥,怎麼會突然發難?」
明明他已經是太子了,只要不惹怒皇帝,日後那個位置必然是他的,又怎麼需要如此著急?
除非京中,發生了什麼不可控的事情。
對了,皇帝的身體……
莫非是皇帝的身體出了大問題,讓他的疑心病發作,生怕大權旁落,想要處置了太子不成?
只是這事還需要小心求證。
顧銘軒壓下重重疑惑,冷冷看向甄孝仁:「還有嗎?」
「在下的地位不高,只偷聽到這些。」甄孝仁繼續低低地伏著,「求殿下開恩,在下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想為我效力?」顧銘軒冷笑一聲,「你先把城下奪刀殺人之事解釋清楚吧。」
甄孝仁的諂笑瞬間不見了。
北境的寒風裡,他的後背竟瞬間滲出了一層細汗:「在下,在下……」
「在下是想拿了刀,幫著守城!」
「侍衛大哥想是誤會了,在下願意親自給他賠罪!」
「呸!」顧銘軒毫不留情地對著他當胸一腳,「但凡你敢承認,倒也是條漢子。」
「來人,把他給梁先生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