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我？」
許自健從小到大，都沒受過這樣的委屈。
他眼前金星直冒，捂著臉暈乎乎地左搖右晃，好一會才站穩了身子。
「老頭子都沒動過我，你憑什麼打我噻？」
渾勁上來，許自健腫著半張臉，不管不顧地拉著車就要往外走。
許自新趕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老三，你找死啊？！」
「前幾天有公安來廠里，做了場報告，說的就是最近社會上太亂，要嚴打！」
「你這偷孩子，可是要吃槍子的！」
一盆涼水從天而降，許自健頓時白了臉：「大哥，真，真的？」
「我騙你做啥子喲！」許自新也哭喪著臉，「要不你趕緊把孩子送回去吧！」
許自健蹲在地上揪著頭髮，支支吾吾半天才說出話來：「剛才來的時候，我聽見有人說，這叫什麼止……」
許自新皺著眉：「什麼止，你說清楚點。」
「就是送回去了，也是要蹲監獄的！」許自健忍不住眼眶發紅，抱著許自新的大腿開嚎，「哥啊，你快想想辦法啊！」
「聽說偷孩子的，在裡面會被人瞧不起，總要挨打的！」
「我不想在裡面被打死，哥，救命啊哥！」
許自新連忙捂住許自健的嘴：「小聲點，讓人聽見就完了！」
「怎麼了？」話音未落，一個女聲就從身後傳了出來。
許自新全身一哆嗦，許自健的腿更是軟得像麵條似的，站都站不住。
「沒，沒事，」擠出個笑臉，許自新慢慢轉過身去，「我跟我兄弟……」
「艹，你這個婆娘！」
「嚇死老子了！」
許自新的臉色肉眼可見地由白轉紅。
范美蘭莫名挨了頓罵，委屈巴巴地揪著衣角：「聽說保衛處的人喊你，我還以為出事了，手都給切了，你看！」
被水泡得皺巴巴的指頭上，有一條新開的斜槽。
斜槽兩邊的皮肉翻卷著，血剛剛止住，確實傷得不輕。
「一會抓點爐灰捂上就得了！」許自新沒好氣地訓了她一句，「趕緊回去，別耽誤了晚飯！」
范美蘭除了做飯，也沒什麼別的能耐。
許自新買了條自己捨不得抽的好煙，又提了兩瓶好酒，這才把她塞進工廠的後廚里，給大廚打打下手。
范美蘭應了聲，卻伸著脖子不走，反倒好奇地看向小車：「老三，這是啥子？」
許自新推她：「去去，我們男人說話，別問！」
「麻麻！」聽見有女人的聲音，許小滿冷不防從紙箱裡站了起來，伸著小手就要抱。
可看到那並不是媽媽，而是不認識的女人時，許小滿頓時癟嘴：「你不四我麻麻，我要找麻麻！」
范美蘭目瞪口呆：「這這這，老三，這是你在外邊弄出來的孩子？！」
「是！」「不是！」
許自新和許自健異口同聲地回答，哥倆隨即對視一眼。
范美蘭更弄不明白了：「這到底是還不是啊？」
「你趕緊哄哄，別讓她哭了！」許自新朝著范美蘭歪歪嘴，之後拎著許自健的肩膀，把他拽到旁邊，壓低了聲音：「老三，你信不信哥？」
「信……」許自健弱弱地回答。
就算不信，又能怎麼辦？
許自新眯了眯眼：「這樣，老三，以後這孩子，就算是我的了。」
「啊？」許自健的下巴差點砸到腳面上。
不是剛剛還叫我把孩子還回去麼，怎麼突然又變卦了？
「你別說話，聽我說。」許自新快速地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我和你嫂子今晚就走，帶孩子回老家。」
「跟老家那邊，就說是我倆在外邊打工生的。」
「你也別跟你嫂子說實話。她要是再問，你就說這孩子是你跟相好的偷偷生的。」
「結果你相好的變心跟人跑了，把孩子丟給了你。」
「你怕家裡人知道，就帶著孩子跑到雲瀾找我了。」
許自健猶猶豫豫：「這能行嗎？過年你跟嫂子不是剛回過老家，那會兒根本沒提孩子的事，結果就弄出這麼大的娃娃回去……」
許自新沒好氣地一擺手：「就說那會兒孩子太小，坐不了火車，放在城裡讓工友照顧了。」
「那，就這麼辦？」許自健沒底氣地斜眼看了看范美蘭。
許小滿在她懷裡，竟意外又安靜了下來。
范美蘭顯然是有點喜歡孩子的，抱著孩子，自己也笑呵呵的。
許自健抿抿嘴：「那哥，以後你要孩子的話？」
雖然現在出來打工，管得沒那麼嚴，但回去上戶口的話，村里多少還是要罰錢的。
許自新的眼底閃過一抹無奈，手一揮：「你別管了！」
有件事，他一直藏在心底，誰都沒告訴過。
剛出來打工的那一年，因為一時疏忽，他受了點傷。
傷的位置，就在小腹那裡。
大夫說了，雖然不影響夫妻生活，但以後恐怕生不出孩子了。
結婚好幾年了，范美蘭一直想要個孩子。
他沒告訴范美蘭是他的問題，自然是為了壓她一頭。
不然實話實說的話，他怕范美蘭就要起別的心思。
許自健弄來的這孩子，對他來說倒是樁好事。
孩子還小，不記事，等長大成人了，早就把自己當成親生的了。
到時自己和范美蘭的養老，就不用愁了……
小算盤打得梆梆響，許自新拍拍許自健的肩頭，示意他放心。
「行！」孩子不用他管，許自健心頭頓時一松。
他轉了轉眼珠，從紙箱裡撿出那摞錢。
咬咬牙，許自健把那一整摞百元大鈔都塞進了許自新的口袋，剩下的零錢自己揣了起來：「哥，孩子不能讓你白養，大頭都給你。」
許自新瞥了一眼，發現范美蘭正專心地逗弄孩子，沒看見許自健給自己裝錢，不自覺地挑挑眉：「行了，老三，你把車拉走，想辦法處理了。」
許自健拉著車，剛想走，突然被許自新叫住：「對了，這孩子有名字麼？」
「嗯……小滿。」許自健仔細地回憶一下，發現年輕女人這麼叫過她。
許自新嗯了一聲，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擺擺手：「行了，你走吧。」
許自健頭也不回地拉著車就走，並不知道在他離開後，大哥和嫂子之間說了些什麼……
范美蘭發現許自健走了，奇道：「咦？孩子？他？」
許自新板起臉：「你現在就去後邊那條街找劉老五，讓他安排輛車，送咱們回安清。」
「現在？」范美蘭懵了，「不是，廠子這邊？」
許自新不露痕跡地用手觸了觸口袋裡的錢：「我去請假。」
「把孩子給我哄住了，千萬別哭。」
「這是老三的孩子，他相好的跑了，老三又養不了孩子，以後就過繼給咱家了。」
范美蘭看著許自新匆匆離開的背影，一時怔然。
至於她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現許小滿並不是許自健的孩子，又對許小滿變了臉，那就只有天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