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子玉無奈地敲了敲駕駛室的車窗:「哥們兒,換我來開吧。」
司機降下車窗,皺眉打量了蔣子玉兩眼:「外地來的吧?不熟悉情況,我怕你跑不了這破路。」
「我的車。」蔣子玉指了指方向盤,又指了指許小滿,「我妹妹。」
每年都要參加公益活動,蔣子玉倒也有不少出入災區的經驗。
臨出發的時候,蔣子玉怕有急事開卡車不方便,特意讓人開來輛四驅越野車,沒想到還真派上了用場。
司機尷尬地咧了咧嘴,跳下來拍拍蔣子玉的肩膀:「慢點開,千萬小心。」
「嗯。」蔣子玉跟司機確認好導航位置,坐進了駕駛室。
許小滿眨眨眼:「大哥,你開車?」
「不然咋辦?」蔣子玉不顧儀態地聳聳肩,對著副駕駛的谷小燕說道,「換個位置,讓我妹妹坐到前面來。」
得有個靠譜的人幫著看路,這老太太實在讓人放心不下。
看著坐到旁邊的谷小燕,鄒淑華哼了一聲。
谷小燕也不甘示弱地哼了一聲。
空氣里幾乎就要碰撞出火花。
許小滿無奈地引導著她們扣好安全帶,同樣聳了聳肩:「大哥,出發吧。」
車輪甩起泥巴,慢慢消失在營地口。
崎嶇的小路,順著小青江的支流,一路蜿蜒而下。
開了幾個小時,天空中的雲也越來越低,仿佛就要直接壓到車頂。
許小滿只覺得自己吸進去的並不是空氣,而是細密的水霧。
青澤縣城,剛剛消失在了後面。
鄒淑華扒著車窗,看著外面奔涌而過的河水,不由嘆了口氣:「幾天沒吃東西,也不知道家裡的豬娃子怎麼樣了……」
谷小燕斜眼瞥她:「還豬娃子呢,沒準等你回去,屋頭都沖沒嘍!」
「你!」鄒淑華氣得太陽穴跳著疼。
吳學民家裡窮,當年跟她結婚的時候,家裡只有一間破土坯房加上半間豬圈。
她現在還記得,為了儘早把新房子蓋起來,吳學民什麼活都搶著干。
聽說出去打工能掙錢,他便成了村里第一批出去的人。
三年後,他帶著錢回來了。
靠著那些錢,他們家蓋起了全村當時最漂亮的紅磚房,外面還鑲了瓷磚。
但他的腰和腿,也落下了病根,一到陰天下雨就酸疼酸疼的,像是有幾百根小針在裡面攪。
鄒淑華心疼他,不讓他再出去受累。
兩個人在鄉下,養點雞鴨,再種點地,日子過得還算舒服。
今年的這些豬娃子,是老兩口替孫女養的。
孫女明年就要上高中了,聽兒子說,市里好一點的高中,光擇校費就要好幾萬,還不一定上得去。
兒子上班的公司,這幾年業務不太景氣。媳婦在社區工作,工資也不算太多。
知道他們日子過得緊巴巴的,鄒淑華老兩口心裡不是滋味,總想著幫襯一把。
反正後山上豬草有的是,搭著飼料吃就行。
本來鄒淑華都想好了,養到過年,挑最肥的豬宰一頭,半隻做成臘肉留著慢慢吃,另外半隻給孫女送去補補。
剩下的賣了,再把他們攢的錢拿出來湊湊,給孫女把擇校費湊上。
讓兒子媳婦也能過個好年。
可誰成想,突然下這麼大的雨……
她只覺得鼻子有點發酸,想哭,又憋了回去。
哭什麼哭?讓谷小燕看笑話不成?
谷小燕哼了一聲,扭頭看向另一邊,不知在想些什麼。
就在這時,車子突然一個急剎。
不遠處有軍綠色的人影,擺放了個應急指示牌,比著手勢讓蔣子玉掉頭回去。
蔣子玉降下車窗探出頭去:「兄弟,前面不能走了?」
小戰士艱難地跑過來:「上游開閘,流量暴漲,怕這橋扛不住,暫時封了。」
許小滿抬眼看向河流中央。
原本應該超出水面幾米的橋面,已經幾乎化成了水面上一條模糊的白線。
而那條白線,在河水的衝擊之下,肉眼可見地搖晃起來。
許小滿回頭看了一眼還昏迷著的高雲霞,跳下車,焦急地解釋道:「同志,車上有人重傷,需要儘快送到市裡的醫院去。」
「這條路,已經是附近最好走的了。」
「我們開了幾個小時才開到這,總不好掉頭回去。」
許小滿的眼睛裡噙著淚水:「人命關天,幫忙想想辦法,好不好?」
小戰士有點慌了:「這位女同志,你別急啊!」
他探頭透過車窗看了一眼,高雲霞的狀態確實不太好。
他咬咬牙:「你們跟我來!」
車子停到一個大號帳篷前,小戰士打了個報告,衝進了帳篷里。
沒多大一會,肩上扛著星條的中年男人大步走過來,對著蔣子玉點點頭:「情況我了解了,但車子,肯定過不去。」
蔣子玉聽出了言外之意:「人能過去?」
「必須能。」男人眉頭的川字緊緊擰著,「交給我們。」
蔣子玉想了想:「是有飛機支援嗎,直升機?」
「我請示過了,不行。」男人在心裡悄悄嘆了口氣,「水漲得太猛,附近幾處怕會潰堤,都在空運大量物資過去。」
許小滿的心猛地一抽。
總不能讓人直接游過去吧?
男人像是看出了許小滿的擔心,笑著寬慰她:「放心,咱們現在比原來強多了。」
「你們看。」頭頂忽然傳來嗡嗡聲,像是巨大的蒼蠅振翅。
一架無人機倏然升空,朝著對岸飛了過去。
「那是什麼?」許小滿看著無人機後面隱約綴著的小尾巴,低低地念叨了一聲。
在信仰值的加持下,她的視力比在場的其他人要好不少。
「眼神不錯嘛小姑娘,」男人隨口誇了她一句,「那是牽引繩,對岸也有我們的同志接應。」
「繩子拉過去,我們就能迅速布置滑索了。」
「別急,很快就能弄完。」
鄒淑華這會兒聽明白了:「我們年輕的時候,經常用那種滑索噻。」
「那時候條件不好,沒有那麼多橋,要過河用的都是這種滑索。」
「腳往上面一扣,幾下就能攀過去。」
谷小燕看著水面,忽然也笑了:「當年我們一起上學放學,都是這麼走的。」
「我還記得有一次漲水,離腰就這麼遠。」她在緊貼著後腰的地方比劃了兩下,「你不敢過,差點嚇哭咯!」
說完,她才意識到自己正在跟鄒淑華幹仗,哼了一聲,臉又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