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里的大鐘響了三聲,全城頓時變成歡騰的海洋。
神女准許,可以開飯啦!
王百歲家最小的孫子王安今年剛三歲,在桌邊趴了一下午,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盤醬牛肉,口水早就把衣襟打濕了半截。
那棕紅色的肉片,上面淋著濃厚的醬汁,早就把他的魂兒都給勾走了。
聽到鐘聲,王安的眼睛放著光,伸手就朝牛肉抓去。
小手剛沾到肉片的邊,凌厲的風聲突然襲來。
啪!
王百歲的筷子抽在王安手上:「按規矩,先謝神女!」
王安正要嚎,下意識地嗦了口沾著醬汁有點黏糊的手指頭,哭聲一下子憋回去。
真香啊!
他立刻雙手抱拳仰頭看天,奶聲奶氣道:「感謝神女,讓我們吃飽!」
看著一家老小都誠心謝過,王百歲這才點了頭:「吃飯吧。」
風捲殘雲,不過如是。
跟城中百姓的胡吃海塞不同,畢成禮坐在城主府院子裡的客位上,無精打采地等著開席。
院子裡聞著是有點香。
可區區邊城,能有什麼好東西?
他不相信神界就連吃食,都能搞出花來!
「開始吧。」顧銘軒抬手示意,侍從上前給畢成禮斟酒。
看到那清水似的液體緩緩注入杯中,畢成禮的眸子凝住。
這當真是酒?
在宮中多年,畢成禮什麼樣的貢品沒有見過?
淡黃的桂子稠酒,淺綠的果子釀,粉紅的桃花醉……
可那些都略微帶著些粘稠,他還真沒見識過清透如水的酒!
他拈起酒杯湊到鼻端,小心翼翼地聞了聞。
略帶辛辣的酒味有點嗆,可隨後的香甜氣又極勾人。
畢成禮饒有興致地一仰頭,將杯中的白酒一飲而盡。
咳咳咳……!
好辣!
畢成禮沒有料想到,這酒看似清淡,居然會這麼烈,嗆得他咳嗽個不停。
天空中的許小滿笑嘻嘻地看熱鬧:「他可真勇!」
顧銘軒抬頭,看見許小滿的笑靨不禁啞然。
幸虧只有自己能看得見她。
跟那些小姑娘們嘻嘻哈哈的模樣,又何曾有半分不同?
要是被那些信徒們看見這副看熱鬧的樣子,信徒們怕不是要心碎一地!
畢成禮的咳嗽漸止,只是滿臉通紅。
顧銘軒笑道:「這酒有點烈,怕是公公喝不習慣。不如先吃點東西墊墊。」
畢成禮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顧銘軒明擺著是想看他出醜,不然也不會開席就上酒,還不提醒他。
哼,一會就記在小本本上,等回去了一併給你告狀!
畢成禮沒好氣地輕哼一聲,臉上卻帶著柔和的笑:「是我大意了,多謝將軍提醒。」
說著,他隨意地夾起離他最近一塊肉丟到嘴裡。
嚼了兩口,他的眼睛就瞪大了。
這肉,又筋又彈,除了肉香之外,還有濃濃的香料味。
一斤黃金都未必能換回一斤香料,顧銘軒居然就這麼給煮了?
就連陛下,都沒辦法天天這麼吃!
畢成禮不覺又哼了一聲。
便宜外面那些平民了,前陣子連飯都吃不上。
這會兒抱上神女的大腿,居然連滷牛肉都混上了!
再看看這碗,哼,不就是白菜湯麼。
畢成禮隨手舀起一勺湯倒進嘴裡。
他的瞳孔隨之縮了縮。
這麼濃郁的香味,可為何一絲雞油也不見?
莫非神界就連雞,都長得跟大胤不一樣?
顧銘軒看著畢成禮的神色來回變換,輕輕挑了挑眉,拍拍手:「畢公公遠道而來,安排些舞樂方才禮貌。」
十餘名妙齡女子身著紗裙,款款而入。
這是路過的舞樂團,被暴雪困在城中,順勢留了下來。
要不是顧安提起,顧銘軒根本都不記得這些人的存在。
「見過將軍。」女子們娉娉裊裊下拜,柔軟的腰肢如柳枝輕擺。
看到氣宇軒昂的顧銘軒,女子們的眼神憑空亮了幾度,笑容也變得無比真誠。
顧銘軒卻像是壓根沒發現面前有人似的,低著頭喝了口湯:「開始吧。」
畢成禮看了幾眼,就把注意力也轉移到了湯碗上。
舞藝一般,姿色也就那樣。
放到京城,連伴舞都不一定混得上。
沒勁,不如喝湯。
舞樂還在繼續,女子們的陣型不斷變幻,越來越靠近桌几。
錚錚!
琵琶忽然暴戾地響出了刺耳的噪音。
距離桌几最近的兩個舞女,袖子中寒光閃了閃。
銳利的匕首帶著呼嘯的風聲,直刺顧銘軒和畢成禮。
「小心!」許小滿的驚呼還未消散,顧銘軒的身影已經從主位消失。
下一瞬,他的身影便出現在了畢成禮原本的位置上。
「顧安!」畢成禮像是個破草人,被顧銘軒一掌推出,嗖地飛向了顧安的方向。
噗!
儘管顧銘軒竭盡全力地閃避,匕首還是劃破了他的胳膊,開出了長長一道血槽。
一抹血色飛落。
顧銘軒沉著臉踏前半步,扣住舞女的肩膀往自己的方向帶,順勢卸下了舞女的下巴,又熟練地從她嘴裡摳出一顆黑漆漆的藥丸。
「儘量留活口。」顧銘軒隨手在舞女的後頸敲擊,舞女輕綿綿地倒了下去。
幾息之間,舞樂團的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半數人的嘴角都流著黑血,瞳孔已然放大。
畢成禮這才回過神,從顧安身後探出頭來,驚魂未定:「這些刺客,好大的膽子!」
顧銘軒眯了眯眼,沒回話。
這些人都準備了毒藥,明顯都是死士。
他也沒了繼續宴會的心情,大手一揮:「帶下去嚴加審訊,我要知道他們到底是誰的人。」
太子,老二,又或者是那位一時興起?
月白色錦袍的衣袖,已經被鮮血浸透,顧銘軒對著畢成禮拱手:「我先去裹傷,失陪了。」
那抹殷紅激得畢成禮的眼皮猛跳。
如果不是顧銘軒捨身相救,他恐怕已經去投胎了。
顧銘軒也不等他回話,捂著胳膊回了後院。
「顧銘軒,你還好嗎?」許小滿緊張地捂著嘴巴。
這種大場面,她還是第一次親眼目睹,愣了好久才緩過來。
顧銘軒對著天空笑了笑:「沒事,皮外傷而已。」
只是他的腦子裡,莫名浮出了上次受傷時的情景。
雪地里,他重傷倒地。
許小滿將他護在掌中,輕輕地為他清理、包紮傷口。
掌心的那點暖意,如同黑暗中的燈火,讓迷途的他無比貪戀。
他的喉結微顫,眸色變得幽深。
不如這樣吧……
前一秒還說著話,後一秒,他就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顧銘軒!」許小滿急了,伸手到缸里去撈人。
她並沒有發現,就在她伸手的那一瞬間,顧銘軒的眼皮抖了抖,嘴角也略微帶上了淡淡的笑意。
笑容一閃而逝,等到許小滿將他放在掌心時,他已經恢復了毫無表情的狀態。
不會是其他地方也受傷了吧?
許小滿有點著急,用指甲捏住顧銘軒的衣襟,猛地將長袍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