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亦從頓悟中慢慢醒來,打了個哈欠,感覺白天欠下的困意一時之間全涌了上來。
「司葵姑娘,天色已晚,我也該回廣聚樓休息了。」
宋亦看灰姑娘在司葵懷裡乖乖的,自己正好不想滿山抓兔子,便又道:「司葵姑娘若沒有其他要事,不如我們結伴下山如何?」
「也好。」
司葵點點頭,她正好也喜歡抱著灰姑娘。
二人一兔沐浴著月光,踏著山間小路,一路下行。
「許靈官的事也算告一段落,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司葵忽然道。
宋亦略一思索,道:「我準備向東前往江州。江州周邊有幾處宮觀寺廟是九霄觀的舊識,我此次下山便是要一一前去拜訪。」
司葵道:「江州地處江南之地,想必繁華勝景定會讓前輩流連忘返。」
宋亦瞄了司葵一眼,怎麼感覺這人突然怪怪的,仿佛話裡有話。
「大概會在江州待到過年罷。我答應過灰姑娘,要帶她去廟會耍子。」
「廟會!」灰姑娘立刻把耳朵支棱起來了。
司葵沉默片刻,又道,「前輩遊歷天下,日後可有來帝都的打算。」
「當然。帝都華英薈萃,滿城冠蓋,不去見識見識怎麼能行?」
「如此,司葵在欽天監中靜候前輩。」
宋亦理所當然道:「好說好說,等我到了帝都,必然要找故人敘敘舊的。」
司葵不再多言,臉上還是一副面癱的表情,可宋亦卻莫名其妙地感覺,她的心情似乎還不錯。
前方似有紅燈籠在風中搖晃,四個人影隨著燈影晃來晃去,其中還有個一瘸一拐的,臉色在燈籠的映照下,白裡透紅又透紫,看著不像是人。
人影走著走著忽然一頓,苦大仇深地指著宋亦道:「是你!」
宋亦一愣,感覺自己也不認識這號人。
下山才幾天時間,哪有功夫結這麼大仇?
直到看清這人身上的錦袍,宋亦才認出來,這好像是昨天挨打的秋官正……
這就不奇怪了。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雖然秋官正臉還腫著,說話也含糊不清,但眼神還是很犀利,老遠就認出了宋亦。
司葵抱著灰姑娘,與宋亦並肩而立道:「怎麼回事……秋官正?還有夏官正和冬官正,你們怎麼上山來了?」
「司葵大人!」
三位官正看見司葵安然無恙,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連秋官正對宋亦的敵意,都削減了幾分。
司葵語氣中似乎有著幾分不滿,「不是讓你們去金羅漢寺那邊探查消息嗎?」
夏官正道:「那邊的消息已經探查完畢,確認女鬼是被許靈官豢養後,寄生在金羅漢寺的神像中,一邊吸取羅漢之力,一邊加害過往行人。幾日前有天雷降下,將廟內妖氛一掃而空。」
「附近的村民都有所目睹,皆言是有高人路過除妖。」
冬官正也道:「我們查明消息後,就快馬加鞭回到廣聚樓,卻發現只有秋官正一人在客棧中養傷。一問才知道,大人上山一整天都還沒有回來。我們不放心,這才尋了個嚮導,上山來看看。」
「現在看到您沒事,真是再好不過了。」
「原來如此。」司葵點點頭,她的計劃原本只是上山查探一番,卻沒想許靈官墮落得如此徹底,連廟祝都被他改造成了血肉怪物。
司葵悄然望向宋亦,如果不是他出手相救,恐怕自己也難逃被許靈官變成廟祝的下場。
對司葵來說,那比死還可怕。
「這次多虧宋前輩出手相助,等回到客棧我再與你們詳談,將此間之事擬成公文,再用快馬牒呈監正。」
「謹遵大人之命。」
三位官正齊齊拱手施禮。
提著燈籠的老丈也道:「這山上白天又是打雷又是敲鐘的,我住在山下也不放心,正好遇到幾位大人在尋找嚮導。這條路小老兒也走了一輩子了,對道路也熟悉,就打著燈籠帶幾位大人上山看看,也好知道用不用搬到別處去。
說到這裡,老丈面帶憂色道:「這段時日,山上也不太平,那些山匪不僅搶我們的糧食,還逼著我們家家戶戶都供奉許靈官的神像,也不知陽州官府會不會管。」
司葵溫聲道:「老丈不必憂心,也不必搬家,在山下安居樂業就好。山匪已盡數被陽州官府捉拿,送到州城大牢中等待秋決。」
「那就好,那就好,多謝諸位大人。」
老丈就要跪下叩頭,周圍的官正們趕緊把他攙起。
「那……」老丈猶豫著試探道,「我們這些百姓,用不用繼續供奉許靈官?」
宋亦笑道:「當然不用。山匪幹的那些勾當,許靈官也幹了。他豢養妖鬼,殘害百姓,惡事做盡,已經被欽天監的大人除去了。」
司葵一雙妙目靜靜望著宋亦。
明明這些事情都是宋亦做的。
是為了她,才隱去自己的功勞,選擇維護欽天監的名聲嗎?
宋亦哪知道司葵心中百轉千回,他只是單純不喜歡麻煩而已。
「原來許靈官已經被高人們除掉了。」老丈鬆了口氣,「我說家裡供著的許靈官塑像怎麼突然就碎了。」
忽然他想到了什麼似的,提著燈籠問道:「敢問那金羅漢寺的女鬼,是否也是許靈官……」
宋亦道:「正是許靈官所豢養。」
老丈深深嘆了口氣道:「真是造孽啊,金羅漢寺那女娃也是可憐。」
宋亦道:「聽老丈這麼說,似乎遇到過金羅漢寺的女鬼?」
「是啊。前幾日我去淮州看孫子,回來的時候貪快就走了那條路。」
「晚上路過金羅漢寺時,不知從哪冒出來個披頭散髮的女娃娃,問我她是像鬼還是像神仙。」
「我當時沒想那麼多,還以為她是遭土匪霍霍了,腦子不清醒,看她可憐,就問她是誰家的女娃,想要帶她報官。」
「之後她隨我走了一段,就忽然消失了。我回來後才聽人說,原來那就是金羅漢寺的女鬼。」
宋亦微微沉默,想到那女鬼奇怪的問題。
原來她不想做鬼,也不想做神仙。
她只想做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