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回門
大理寺的監獄是感受不到外面的熱鬧的,人在牢中的裴泯並沒有想像之中的那麼狼狽,反而衣物整潔,儀容上也沒有蹲了快兩年笆籬子的感覺。
「裴將軍,晚飯來了。」
裴泯聞言,走過來接過食盒,好奇道:「怎麼還有酒?斷頭飯?」
獄丞龔三好笑著道:「哪能呢,今天是大將軍...也就是李丞相嫁女的日子,
新任豫州刺史劉將軍讓人送來的酒。」
「李丞相?李大將軍做了丞相了?哈哈哈,還真沉得住氣..:」
裴泯冷笑著,隨後好奇道:「新任劉豫州是何人?是江夏太守劉相貴,還是建安太守劉愷?亦或是劉衛尉?」
裴泯把腦海之中姓劉,夠格擔任刺史的人說了遍,卻猜不到是誰跟他有這個交情,還給他送了酒。
龔三好搖搖頭,「是李丞相的義子,也就是今日的新郎。」
裴泯更疑惑了,「你是說龍將軍劉絳?那個小家奴?他做了豫州刺史?」
龔三好笑道:「就是這位劉將軍,還有一個好消息告訴您,裴將軍馬上就可以離開了,劉將軍任命您為豫州典農參軍。恭喜啊裴將軍。劉豫州今日迎娶的是丞相的養女,丞相夫人的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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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泯聞言皺了皺眉,「本朝豫州治鍾離,乃淮河重鎮,此前李如願都是讓他兄弟李如慈鎮守,怎麼突然換成這個小家奴了?難不成是出了什麼事?」
龔三好解釋道:「徐州東海王病故了,淮州刺史李撫軍移鎮徐州,原本坐鎮豫州的李刺史由豫州移鎮淮州,劉豫州也就從郢州移鎮豫州了..:」
裴泯冷笑道:「李如慈雖然沒有殊功,倒也穩重,如今讓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去坐鎮淮水一線,真是拿國事當兒戲!還任我為參軍?呵呵呵,真是狂妄之輩。」
龔三好嘆了口氣道:「裴將軍,雖然劉豫州年紀尚輕,好歲也經過戰陣,未必就不能勝任吧。何況您都在此關了一年有餘,終於能脫離此地,就算為家門考量,也該暫且忍耐啊。」
裴泯聞言臉色變了變,並未再說什麼,只是拿起酒灌了一口,望著監窗外面的一月亮,長出一口氣。
他是想做忠臣的。可這忠臣有意義嗎?不禁想起堅守台城的那段時日,這大楚真的要完了嗎?
李如願以八千兵力,面對數十萬大軍還能從容圍城,城中坐擁數萬甲兵卻不敢出戰...高門大戶只為門戶私計,平民百姓只能隨波逐流,即便我不從李如願,
千百年後史書上又會如何評價?
成婚第三日,劉絳與盧智憲,蕭鞅與李蓉,兩對新人同日前往丞相府拜見。
進了丞相府,也就是之前的大將軍府,現在換了個匾額,就成了丞相府。
劉絳這趟來,算是回門,也算是辭行。
豫州那邊還等著他上任呢,李如慈已經移鎮壽春,鍾離現在等於是主官空置,等著他這個新任的刺史趕過去主持大局呢。
至於盧智憲,新婚燕爾自然也是要跟著他一起北上。因為他這根本就沒什麼家人,也沒有什麼老人需要照料,不過就是些產業,也有人專門打理。
要是其他官員可能還需要留下家小在國都當做質子,但劉絳的夫人本來就是李如願養女,這還留什麼質?
都是自家人,就算劉絳有什麼異動,總不能用丞相夫人的親侄女當脅迫他的,在剛剛新婚還沒有感情的時候,誰跟誰更近一些呢?
李蓉也是同理,婚事過後就要跟蕭鞅一起前往上游,任職巴陵太守,對沒錯,也就滕子京那個巴陵郡..:
本來李如願是想讓他出任郢州刺史的,但蕭鞅之父蕭恪任揚州太守,鎮廣陵,蕭鞅如果也成為一州刺史,蕭氏兩父子東西呼應,皆鎮沿江要隘,這就有些太過了。
建郵周邊的重鎮,以京口、歷陽、廣陵、採石、石頭城最為重要。
京口是南兗州治,坐鎮的是大女婿袁鳳舉,採石江防要地,坐鎮的李如願的侄孫,建威中郎將李亮基。其父李蘊早年戰歿,是盧氏代為撫養長大,今年不過十六歲。
歷陽太守徐兆徽,李如願的侄女婿。從破建鄴有功。
至於知石頭城軍事,則是京畿大都督李岳兼任。
唯有廣陵,揚州治所,原本的廣陵太守裴豫是皇帝桓瑾東宮舊屬,用來制衡揚州刺史、鎮東將軍蕭恪的。
建鄴之亂結束之後,作為鐵桿保皇黨的裴豫被調任臨川太守,廣陵太守則交給了蕭恪兼任。
所以廣陵就成蕭恪的一言堂,揚州又是極為富裕的地方,蕭氏在廣陵可以說對建郵是存在很大的隱形威脅。
不過蕭氏算是比較識時務,先是主動示好,派遣子弟入李如願的幕府,又在李如願平定了淮南之後,主動求親,蕭恪這個揚州刺史是肯定做不了多久的。
不過現在姻親已成,蕭又立下不少功勞,其父蕭恪的位置自然是不會輕易挪動。但對於蕭鞅的任用上,李如願還是比較慎重。
蕭鞅不同於劉絳,蘭陵蕭氏那可是正經的士族門閥,世代簪纓。本人又是才華出眾,就連他的兩個兒子都對這位世家子弟讚不絕口。
劉絳光杆一個,親族離散,即便在李氏內部都談不上交際廣泛,以至於前日的婚宴上都比較冷清。最大的依仗不過是他這個義父。一個比較純粹的武人,年輕,有野心,貪財,好色,但有底線。
因此對待兩者的任命上,雖然是親女婿,但不如義子用的順手。
並且劉絳還是跟他一起經歷過建鄴亂局的,這跟蕭氏在他李家大勢已成之後下注,不可同日而語。
對待一起經過風雨的舊部,總要厚待幾分。何況還有父子之盟,互相的救命之恩。
李如願入建郵,陰差陽錯的救了劉絳。
他收劉絳入伍,劉絳又在青塘之戰中救了他,這種微妙聯繫,讓李如願對劉絳有種門徒式的器重。
是他識人之明的重要體現。
劉絳越是成器,他越是高興。
至於忌憚,最少自前是半點都沒有,因為沒必要,也不值得忌憚。
一個依靠李氏驟得高位的少年將軍,只要他不傻,就不會反李。那麼劉絳傻嗎?
李如願和李煦,李岳,包括丞相夫人盧綽,都知道這個年輕,有時候鬼精鬼精的,滑不留手,同時又特別坦誠,將狡猾詭詐和質樸敦厚這兩樣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給結合到一起了。
還特別能分清內外和遠近,在關鍵時刻也能頂的上去,拿得出手。
但像今日這種場合,李如願卻好像對蕭更親近些,各種叮囑,為官治政,
為將帶兵...也問他父母,家中近況,閒話家常。
至於劉絳這裡,宴席上李如願基本上就是叫他喝酒,基本也沒有什麼囑咐,
完全就不像是對待客人一般。
李家的家宴上,就沒有笨人,唯一沒看明白的也就是李蓉了,也正是因為沒看明白,她還挺高興的,看起來父親對她的夫君很看重...翁婿兩個交流看起來很親熱。
劉絳這邊則完全不在意義父李如願對待親女婿很熱情,這不正常嗎?完全不值得在意,因此面上也什麼都顯示不出來,跟李岳和李煦打的火熱,完全不像是客人,就跟主家子弟過來陪客的一樣。
盧綽見到這種情形也自然是明白的,她只是有些擔心女兒這樁婚事看起來是很好。
女婿一表人才,人稱「蕭郎」,出身名門,家世顯赫,才幹過人,這是李如願父子都讚嘆過的。
但這客氣,那是真當你是客了。
反倒是跟李岳李煦打成一片的劉絳,出身不好,長相比不上蕭鞅,聽說這家年還網羅了不少女子在後宅,但她可是知道的,方才侄女說成婚晚上就把家交給她當。
劉絳家裡有多少財富她不知道具體數目,但還是聽李如願和李岳也說話的時候也有過一些印象,反正當初九江王在建鄴可是鬥富沒對手的,那份家業都落在劉絳身上了。
把這麼大一份家業直接就給新婚妻子打理,這不得不讓盧氏都感嘆這年輕人是真大氣。
能直接當家,後宅那些女子對侄女還有什麼威脅?
聰明人就是容易抓到事物本質,她不明白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這句話,但這個道理,她是明白的。
不過盧氏看了一眼坐著的女兒,看向自己夫君的眼神,她又覺得沒什麼好擔憂的。
只要李氏坐穩了南國,女兒這邊倒也不必擔心夫家會苛待。
同時也對侄女的婚事更滿意了,上面連舅姑都沒有,全是侄女當家,這日子怎麼過怎麼是。
至於劉絳的後院事,這就不是長輩該置喙的,男人哪有不好色的?
從丞相府告辭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劉絳這邊作別義父義母,盧智憲離開的時候則有些淚眼朦朧。
上了馬車之後,才漸漸平復下來。她掀開帘子,正看見前面騎著馬的劉絳。
那個背影魁梧雄健,意氣風發。
好像察覺到什麼,馬上的人轉頭看了一眼,露出一個陽光的笑容,還帶點憨氣。
心情已經平復下來的她也笑了。這人真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