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孝成親自帶隊陷陣,並斬殺了孫珍並其子孫伯涉,若是平常應該算是首功了。
但此刻他心裡卻有些七上八下,因為他剛才這隻顧著搶頭功,根本沒注意到主帥被襲擊。
還差點喪命,只能說萬幸有劉絳。
救了李如願,這個功勞眾人很嫉妒,但同時也非常感謝。
發自內心的感謝,因為誰都清楚,李如願若是身死,這些人怕是都沒好結果。
而李如願活著,眾人就會在他的麾下團結一致,這場人數完全不對稱的戰爭他們就有機會贏下來。
贏了有什麼呢?贏了什麼都有。
輸了別說命,就是三族都保不住!
劉絳心裡到現在還砰砰的跳,他媽的這波全靠我!沈穆之個大傻叉跟個夢淚一樣,塔就剩絲血了!再晚一點,或者再偏一點,就特麼廢了。
李如願只要死了,聯軍都得全部壓上來分潤功勞,這幫人現在是划水,打醬油,要是真打起來就說不定咋回事了。
直到李峻和毛襄兩個人趕過來,劉絳那懸著的心才放下來。
讓人給他找個了馬扎坐著大口的喘著氣,他保的是李如願的命嗎?是自己的命,還有跟著他這些人的命!
就這年頭再想碰到這樣一個給他平台,給他真金白銀的老闆,難!
不是誰都像李老闆這般不拘一格降人才,不看出身的。就是現代的打工人,加入公司就給你部門經理,年薪百萬,車房配齊,這打工人不得把命都賣給他?這樣的老闆,那特麼必須長命百歲!
李如願分派完了任務,看著一旁坐著的劉大紅,指著他跟自己的兒子說道:「若非此子,今日我就要交代在這了,二郎,以你之見,該如何獎賞?」
李峻聞言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道:「自然是高官厚祿,委之以腹心?」
李如願聞言笑了笑,不置可否。
李峻卻心中嘀咕,這還不夠?難道是要招他做女婿?他們家倒是還有妹妹待字閨中,但父親向來寶貝的緊,這小子倒也不差,這武人模樣挺對他脾氣的,就是出身配他妹子...這就有點讓人不爽了。這大概是所有大舅哥的通病。
李峻這邊胡思亂想著,李曜這邊則滿頭冷汗的過來了,他原本還想著要不要跟劉絳說一說,正是吃勁的時候,要不是他把人調走了,說不定那頭功就搶到手了。
過來跟直接一看這場面,當時就有些後怕。來到劉絳跟前,李曜十分恭敬的道:「將軍無礙否?」
劉絳抬頭看到是李曜,笑了笑,然後搖搖頭,「無事。李將軍?」
李曜聞言道:「將軍有什麼事還請吩咐。」
「算了,剩下的事你看著安排。」
李曜聞言露出一個非常疑惑的表情,然後點點頭:「將軍放心便是。」
其實劉絳是想說一句,我還是喜歡你桀驁不馴的樣子。但想了想,還是算了,話不能亂說,梗更不能亂用。這不是二零二四,這是大楚崇寧年間。飯要多吃,事要多知,但沒頭腦的話還是少說。
同事關係還是得搞好,千萬不能得意忘形。你以為你一句戲言,人家還以為是記仇呢。
北軍在攻破孫珍大營之後,幾乎是完全的消化了戰果,將南軍戰死士卒全都砍下了頭顱築起京觀。隨後又搭建浮橋,驅趕俘虜過河。
白日的里戰場,屍山血海一覽無餘。
劉絳看著那些頭顱壘在一起,即便是感覺自己已經適應這個時代,並有勇氣敢於揮刀殺人,但此刻對這個野蠻的時代,還是感到一絲來自靈魂上顫慄。
那是生理上的不適和心裡最深處的恐懼,看得他臉色蒼白。
他很想說,別這樣做,但他選擇了閉嘴。這是軍令,也是這個時代對敵人的最大震懾。即便他剛剛救了李如願一命,但他明白,這種梟雄或許會念你的恩,但絕對不會喜歡擋路的人。
事實上,李如願這個人,在某種程度上說,已經足夠心慈手軟了。他的軍隊紀律非常好,至少到現在為止打進建鄴之後並沒有大規模的燒殺搶掠。
這一點很難得。
整個北軍都保持著相當的克制,沒有屠城,沒有對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揮刀。
至於拿那些死去的人做做文章,這是勝利者才有的資格。萬幸的是,他現在屬於勝利者。
袁鳳舉這邊帶著一千士卒和上百艘大小戰場在狹窄的秦淮河面,壓制的裴豫部三千水軍抬不起頭。
雙方士卒的戰鬥力,將領的指揮能力,北軍都占據了極大的優勢,加上戰場過於狹窄,同樣是對人數更少的北軍利好。
裴豫所部折損超過千人,大量的士卒逃散,墜入河中失蹤的更是不知凡幾。這一日,秦淮河水在晚霞尚未出來的時候,就已經一片赤紅了。
水面和陸地上作戰,北軍都延續了軍事上的勝利。浮橋上,一隊一隊的士兵押著俘虜向北岸集結。
最後渡河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劉絳看著夕陽帶來的紅光鋪滿了整條秦淮河。
「看什麼呢大紅。」
帶隊押著俘虜過河的周達看到發愣的劉絳,忍不住拍了他肩膀。
劉絳見到是他笑了笑,「看風景。」
這一刻,這個憨笑讓周達突然覺得那個愣頭青好像又回來了,那個挨打不知道疼,一頓吃的能頂別人三頓的二傻子,只知道悶著頭幹活,一天到晚見誰都傻樂的傻大個...
但他知道,那個傻子其實永遠不會回來了,邁出這一步之後,這人就是虎,是狼,是豹,唯獨變不回任人欺負的小綿羊了。
這世道,人只有兩種,一種是吃人的人,一種是被吃的人。這轉變也算是好的吧?
「過河吧。」
「嗯,這就走了。」
扛著大槊,劉絳走在了頭裡,突然想起什麼猛地轉過頭,把自己的槊交給一個士卒,「幫我拿著。」
那士卒嚇了一跳,然後緊忙接過來,道了聲:「是」。
走在浮橋上,好像還有些搖晃,他忍住不回頭去看那紅日,嘴裡哼著一首這個時代沒人聽過調子,即便這首歌對他來說,已經很老很老了。
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
擦乾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
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
擦乾淚,不要問,為什麼...
登上了北岸,回頭再看那夕陽西下。這裡沒有斷腸人,這裡只有一個迷路的旅人。
那人好像再也回不去家了。
也好像找到一些...在這狗世道繼續存在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