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土豪分田地這種事,對於現在的時代來說,委實有些超綱了。但其實軍隊跟土地綁定的事往前捯飭倒是能找到根源,秦漢時期的軍功爵制。
但作為聰明人,甚至可以說很有智慧李如願李煦叔侄兩人其實是能夠明白劉絳這個徵兵方式簡直就是廢奴的翻版。
佃戶這個群體和奴僕沒什麼區別,甚至被剝削的更狠,一旦給他們授予土地會得到什麼樣的熱情?
李如願其實已經意識到這個策略拿出來之後可以潛在的為他提供大量的兵源,但同時也會激起江東所有世家大族乃至於地主豪強的集體反撲。這遠比他在城內廢奴要面對的反撲還要大。
所以一時間李如願有些猶豫,李煦卻很快回過神來建議道:「既然劉將軍已經有了成算,大都督不如就讓他試上一試。」
李如願點點頭,當即親筆寫下軍令並讓李煦加蓋了都督大印並交給劉絳,「這次不管你招來多少人,都歸你統率。」
「多謝大都督,末將的兵,就是大都督的兵,一個是,一千個也是。」
劉絳說罷告辭而去。
李如願看著離去的雄壯背影道
「此子雖然出身低微,卻有不屈之心,見識也非同一般,明事理又知道進退,我這幾十年間也閱人無數,能比得上此子的少之又少,你們兄弟日後不要因為他出身低微而輕視他,若能善用,必定是難得羽翼助力...」
李煦對叔父這番話算是深以為然,李峻卻是沒看出這個劉絳有什麼不一樣的,貌似挺壯實,可又沒上過戰陣,能起到什麼助力?
另一邊,劉絳出了都督府就回了陸宅,這裡現在也算是他的將軍府了。
老胡這時候已經套上了馬車,一行五個人,劉絳,老胡,周大,趙五,魏三,除了人之外劉絳為了壯聲勢還把陸家的幾條狗護院的狗也帶上了。又帶了些吃喝,就出了陸宅。王小二和陳小乙則被留下看家。
劉絳還特意囑咐,你們在家就安心待著,若是有人上門拿東西打不過就別逞強,記住人就行。
五個人六條狗,老胡趕著馬車,其餘四個都騎著馬。出門口先奔武庫領取了盔甲、軍械,然後又才轉向城外,腰牌配上李如願的軍令才暢通無阻的出了門。
劉絳馬騎得不是很熟練,但李如願賜給他的馬很溫順,腳力也不錯,看著也很精神,當時主要考慮給他裝聲勢的。相反周大和趙五,還有魏三,騎馬騎得就溜多了。
一路上劉絳也一直在沒話找話,也終於知道了幾人的真實名姓。
周大喚作周達,趙五喚作趙夜叉。
兩人是一個村的,原本是鄉里的潑皮混混,因為有些勇力因此橫行無忌,後來被天師道的曹欽發展為賣私鹽的,成為得力幹將,還跟著起兵造反,後來曹欽事敗,隱姓埋名,各謀生計。
至於最流里流氣,一臉流氓混混樣子的魏三,名字最是文雅,叫魏蘭因。
「蘭因絮果,好名字...」
魏蘭因聽著劉絳叫自己的大名也沒啥反應,倒是周達道:「魏三家裡早年是我們郡的富戶,其父還曾經做過郡吏,你別看他那孬樣子,給他個棍棒耍起來,十幾個好漢等閒近不得身...」
「既然是郡吏之家,為何入了天師道?」
周達笑道:「你問他自己吧,我若說了他要找我麻煩的。」
劉絳聞言,悻悻的笑了笑,也止住了好奇,沒再發問。
倒是一旁的趙夜叉開口道:「你這一路上都在問我們來歷,你咋不說說自己?」
劉絳聞言笑了笑,然後指著周達道:「我其實沒啥來歷,祖居彭城,跟著父母逃難入得建康,後來幾年前大疫,父母都病死了,因為沒錢,連埋父母的地都找不到,這不進了陸家為奴,這才安葬了父母...這些其實周大哥都曉得,沒啥可隱瞞的。說句不好聽的,李大都督在沒進台城之前,咱們都是叛軍,殺頭的買賣,還有什麼可隱瞞的...此前在陸家,其實也不光是裝傻充愣,只是沒啥奔頭,若不是那魏狗兒魏六叔侄陷害,給我逼到沒法了,也不至於暴起殺人。」
「其實在北軍進城的前一天晚上,就死過一次了,那時候就好像有個聲音給我喚醒...」
劉絳胡扯一通,扯點神秘學的東西,也算是給自己加點光環。倒是另外幾人聽得挺認真...
趕了大半天的路程,途中眾人還歇腳吃了口東西喝了點水,到了下午時分才趕到莊子前面。
這處農莊在蔣山腳下,也就是南京紫金山,漢朝的時候叫鐘山,東吳時期因為蔣子文補盜死於此,改名蔣山。
遙遙望去,三峰相連形如巨龍,山、水、城渾然一體,有「鐘山龍蟠,石城虎踞」之稱。山勢險峻、蜿蜒如龍,早在漢朝,它就極負盛名,一直是建鄴天然屏護。
這是劉絳重生之後第一次看到紫金山,看上去果然是雄偉壯麗,氣勢磅礴。不過這山再險峻,也不架不住台城裡那群豬啊。
在進莊之前,劉絳還招呼幾人換上了甲冑,顯得正規些,也能給這些莊上的佃戶和陸家的管事們以震懾。
另一邊,陸家莊園裡,管事正在一佃戶家裡帶著幾個健壯僕從正在收租子。
「韓三,你們家今年的地租可沒交夠啊,怎麼著,還得我親自來收?你面子夠大的啊。」
陸通坐在碾子上,皮笑肉不笑說道。作為陸氏族人,他管的就是各個農莊。雖然也姓陸,但跟主家已經出了五服了,但即便是這麼遠的族人,只是一個管農莊的管事,跟城裡在家主面前效力的陸禮相比那是拍馬都趕不上,但在這天高皇帝遠,那個佃戶不得尊稱他一聲「陸公」?
畢竟每年的地租都是他收的,只能多不能少。不然明年陸家的地就不要種了。
名叫韓桃芳,家中行三的年輕人只能無奈的低頭討好道:「陸公,我哪裡敢不交租子啊,這不是有些糧食還沒曬乾,怕送過去不夠規格,這幾日曬乾了立即就送過去,絕不敢耽誤。」
陸通笑了笑,「你小子打的什麼主意你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看城裡打仗了,北軍過來了就以為不用交租了?呵呵,小子,我可告訴你,這大楚的天翻不了,不管是皇帝姓什麼,咱們陸家的地,該交多少,就得交多少,少一個子都不行!不過你既然這麼替主家考慮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那為了主家,你就多交一成吧。」
韓桃芳當即叫屈道:「陸公,我這再多交一成哪裡還有餘糧了,這冬天就得餓死啊。你老開恩,放我這一條生路吧。」
這韓桃芳長得倒是高大,眉眼也算端正,但此刻卻只能哀求不已。
陸通笑道:「呵呵,我說韓三,你也是聰明人,難道不知道乃公到底想要什麼?我們這麼些人來了你家,你都不叫你媳婦兒出來倒碗水喝?」
說罷,這陸通往韓桃芳身後的屋門方向看了一眼,他知道此刻定然有個姿色很不錯的小婦人躲在門後面偷看。
低著頭的韓桃芳,拳頭握的很緊。他不敢抬頭,怕忍不住衝上去把這狗雜碎殺了,惹上禍端。
「陸公,外面來了幾個的軍兵,說要見管事的。」
陸通原本還想再說兩句的,但眼下來人了就只能先去招呼,不過臨走之前他還是扔下一句話,「三天,就三天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