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迷霧山脈一同出現的,還有一座由各種種族骸骨鑄成的聖堂,其中佇立著一個少女低頭祈禱的聖像。」
「神靈是很難徹底隕落的,尤其是那些從世界本源中誕生的古神。」
「死亡對祂們來說並非終結,祂們永遠在等待一個時機,只要時機成熟便能再度復活。」
「不過,古神的復生計劃終究還是失敗了,祂的力量全部被那聖像所壓制。」
「聖女在最後將自身的一切化作了這座聖像,終日壓制著神靈,不給祂復甦的機會。」
「而迷霧修道院也是為此而成立,繼承聖女的遺志,守護封印,不給這位古神任何機會。」
大主教抬頭望著這座隨著時間變化已經再也看不出原本骸骨猙獰模樣的聖堂空間,微微點頭。
快了。
就快徹底成功了。
「估計再過千年,祂便會徹底消亡,徹底融入混沌之海。」
「……」
赫伯特眉頭緊鎖,史詩的故事聽完,他確實大受震撼,為那位絕世猛女的壯舉所折服驚嘆。
可故事聽著很有感覺沒錯,他總覺得事情哪裡不太對勁。
但與此同時,他也想到了一個關鍵之處。
「大主教閣下,這其中是不是還有什麼隱情?」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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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伯特眯著眼,仔細觀察著聖像的姿態,完全無法從上面感受到任何的痛苦掙扎。
她大概率是自願這麼做的。
「如果聖女在死後都能夠壓制古神的話,那為什麼沒有當時沒有將其徹底消滅?」
如果沒猜錯的話,聖女在那場爭鋒中是占據上風的。
您是真的猛啊……
「你居然注意到了這一點。」
老者讚許地點了點頭,接著又搖頭輕嘆了一聲:「就如你所想的那樣,聖女最終壓制了古神,可以將祂徹底消化,將祂完全取代。」
只需再向前邁出一步,她便可以奪取古神的一切,點燃神火,高舉神座,徹底登上天宇。
可她放棄了,拒絕成為一位登神者。
「聖女沒有這麼做,一方面是因為她曾經不願意成為神明的堅持,另一方面,則或許是因為她的那份博愛吧。」
「對於這位愛著世間萬物的聖女,就算是邪惡的古神,恐怕也是可以被拯救的。」
赫伯特沉默了。
這是聖女在最後關頭心軟變成聖母了嗎?
可他真的不覺得一個能有著殺入神國魄力的存在,會在最後關頭因為「一時心軟」這種可笑的理由而改變自己的想法。
她是在最後關頭發現了什麼嗎?
「孩子,不必多想。」
在赫伯特胡思亂想之時,大主教的聲音又一次將他從混亂中喚醒。
「這便是她的宿命。」
「聖女涅娜莎因為她那份足以稱作強欲的慈愛,讓她自願走上了那條布滿了鮮血與荊棘的道路。」
「她拯救眾生,最終也在拯救中迎來自己的終結。」
「這便是她的愛,一份足以稱之為扭曲的大愛。」
「對她來說——愛,即是救贖。」
「無論是對於被拯救者,還是拯救者,都是一份救贖。」
聽到這話的瞬間,赫伯特的腦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諧神曾經帶著些惱怒與嘲諷的靡靡低語:
【「愛,即是詛咒。」】
祂將眾生的愛視作是一份詛咒,將所有的罪孽歸罪於它。
這個觀點明明與聖女涅娜莎的想法背道而馳,但赫伯特卻又隱隱感覺這兩者似乎有所關聯。
二者同源,但又相斥。
所以,既然「聖女涅娜莎」已經徹底死去,那我認識的那位「諧神涅娜莎」,又是怎麼一回事啊?
祂到底是聖女還魂?還是搶了別人名字的古神?
還是說……二者皆是?
所以,我親愛的盟友,你究竟是誰呢?
在沉默思索了許久之後,赫伯特將所有的思慮壓下,望向了一直安靜注視著自己的老人。
「大主教閣下,我有些不明白,您……為什麼要特意跟我講述這件事?」
你不是找我來興師問罪的嗎?
怎麼講起故事來了?
大主教搖搖頭,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轉而問道:「孩子,在聽完這個故事之後,你有什麼感想嗎?」
「感想……」
要來了。
赫伯特眯起眼睛,知道真正關鍵的轉折點還是到來了,自己接下來的回答將影響未來的所有發展。
「……」
片刻後,赫伯特深吸了一口氣,挺直了腰杆,直視著老人的眼眸。
坦然地說出了絕對不能在修道院中跟其他人說出的,大逆不道的墮落話語。
他說:
「我覺得,魔物……也並非全部都是邪惡的。」
「它們是異族,而非是異端。」
這是褻瀆之語。
「它們也是可以信任的。」
他再一次表達了自己的觀點。
「在您讓我看到的那些畫面中,有一個畫面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在聖女身後的那些追隨者中,不光有人類,也有大量的魔物,可他們並未互相傷害,而是共同奮鬥,齊心協作。」
「所以,只要條件合適,魔物也是可以被我們駕馭使役的。」
這是墮落之言。
他這是在質疑教典的正確性。
赫伯特知道。
這是在冒險,一個弄不好就會萬劫不復。
這一點,他也知道。
但他還是要說出來。
咚咚咚咚……
心臟在胸膛中狂跳,腎上腺素飆升,讓他整個人都進入到了一種亢奮的狀態。
赫伯特在賭。
直覺告訴他,大主教特意跟自己講了這麼多故事,肯定是有特殊的話想要跟自己說。
而且,肯定很不一般。
「大主教閣下……我的這個想法,是錯的嗎?」
聖堂中再次陷入了難捱的沉默。
良久,在赫伯特都有些懷疑自己賭錯了的時候,鬚髮皆白的老者輕輕笑了起來。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輕聲道:「孩子,你很善良,也很勇敢。」
「因為善良,你會思考魔物們的處境,憐憫它們中的無辜弱者。」
「因為勇敢,你會冒著會被嚴厲責罰的風險向我詢問……」
說到這裡,老人還打趣地問道:「孩子,你難道不怕被處以火刑嗎?」
「我不怕!」
別的刑罰就算了,但火刑嘛……
嘿↓嘿↑
你要說這個,那我可是真不怕。
有種你就燒死我!
火之高興就是我。
赫伯特腰杆挺得筆直,目光堅定,攥緊了拳頭,沉聲道:
「如果只要將我處以火刑便能夠讓其他人反思的話,我願意為了那些被迫害的無辜者們……身赴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