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的,馬車外變得喧鬧了起來,可陳宣依舊不知身處何地,努力去傾聽,皆是匆匆而過行人日常交流,得不到有價值的信息。
又過了一段時間,馬車居然停了下來。
這是到地方了嗎?陳宣心頭暗道,集中注意力留意外面的動靜,儘管明知意義不大。
很快他便聽到隱約有交涉的聲音傳來。
「來離街的規矩都懂吧?」這是一個陌生的聲音。
「明白,明白,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這個聲音陳宣有點耳熟,是這幾天車隊中的某人。
『離街?專門從事某種交易的街道嗎?』
陳宣記住了這個名字,他在想來到這裡應該都得遵守某種潛規則。
接著那個耳熟的聲音又道:「些許酒錢,還請笑納,能否麻煩給我們儘量安排一個好的位置?」
「好說好說……」
外面短暫的交涉後,馬車再次啟動,但這次沒走多遠就又停下了,聽動靜似乎並沒有繼續離開的意思。
只要沒生命危險,陳宣目前並不在意接下來何去何從,他最在乎的是身在何處,將來能否找到那老東西和一幫人販子窩點算帳。
幾天來一直沉默寡言的張蘭蘭越發緊張起來,許是也猜到命運到了關鍵時刻,她鼓起勇氣看向相處了幾天的陳宣小聲道:「陳宣小弟,一直沒問你是如何淪落至此的,能告訴我嗎?」
「遇到拐子了,稀里糊塗就被弄到了外面那些人手中」,陳宣淡淡道,事已至此,生氣也沒用,縱使他恨不得把那老東西挫骨揚灰。
搞不懂他為什麼如此平靜,張蘭蘭似乎有些不舍道:「你說,以後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問?」陳宣微微啞然。
張蘭蘭抿嘴道:「我跟爹娘去過一次鄉鎮趕集,聽到過說書人說書,故事可好聽了,我沒念過書,但有一句話我一直記得,說的是同是天涯淪落人,我琢磨了好久才大概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如今我們應該也算吧?」
「同病相憐麼?」陳宣沉吟道。
張蘭蘭眼中閃過一絲羨慕,道:「我就說不出這樣的話來,只能努力記住一些別人說過很有好聽的話,不是很理解,你應該念過書吧?」
念過書?或許吧,陳宣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張蘭蘭繼續道:「我不知道以後我們還會不會見面,但你還小,以後不管去了哪裡,都要乖巧聽話,讓做什麼就做什麼,別鬧脾氣,沒有人會慣著你的,記住了嗎?」
「嗯,我記住了」,陳宣認真點了點頭。
她本就年紀不大,卻在這個時候還在關心囑咐自己,僅僅只是幾天沒多少交流的相處而已,簡直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善良。
此時陳宣還想說點什麼,可馬車的門開了,一個面無表情的黑衣中年人指著張蘭蘭說:「你,下來」
這個人陳宣沒見過,他猜測見過的都沒跟來,而是留在了窩點那邊看守,那也算是肥差了,畢竟長途趕路很遭罪的。
被盯著,張蘭蘭惶恐不安的看了陳宣一眼,像是在告別,但還是乖乖聽話的下了馬車,接著車門又被關上了,且落了鎖,車內就剩陳宣一人了。
張蘭蘭會被帶到哪裡去?那個善良的小姑娘,還能再見到嗎?陳宣不知道……
很快就輪到了他,那個帶走張蘭蘭的人不久就去而復返,開門後冷冷的看著陳宣說:「你,跟我來」
他在說話的時候,一手已經放在了腰間短棍上面,之前張蘭蘭去的時候他可不這樣。
陳宣見此暗自告誡自己最好乖乖聽話,否則下場一定會很慘!
在對方的注視下下車,飛快掃了周圍一眼,這是一條很長的街道,時間臨近傍晚,想來不久前下過雨,街道到處是泥濘污穢,周圍的建築也稱不上繁華精美,入眼皆充滿了陳舊氣息,仿佛曆史畫卷照進現實。
不待他觀察更多,被推了一把,那人指著邊上冷冷道:「那裡,上去,乖乖進入籠子,我不想說第二遍,敢跑,我打斷你的腿!」
陳宣默不作聲,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街邊有一排離地一尺多的台子,台上擺滿了人高的木頭籠子,其中一個離他最近的籠子門是開著的。
依言走上台階進入籠子,那人迅速上前給陳宣腳上鎖了鐵鏈,籠子也被關上落鎖,隨後他也不離去,就在邊上守著,看似懶散,實則手放在腰間短棍上目光偶爾掃過周圍。
身處的籠子比前幾天地下室住的好不到哪裡去,只是高了一些。
看著前方街道上偶爾經過或是駐足的行人,他們大多衣著光鮮,一些還有丫鬟僕人陪同,陳宣心頭大概明白,現在身處的籠子想來就是展示櫃了。
他猜測過自己被各種發賣的可能性,可唯獨沒想到會是這樣,擺在街邊讓人如同牲口般挑選。
邊上一個籠子裡面關著的是張蘭蘭,陳宣並不太驚訝,兩人對視一眼也沒說什麼,接下來他們被誰看上買走才是命運的轉折點。
默默觀察,陳宣發現這一整條街兩旁都是關著人的籠子,大多是小孩和年輕女子,不過那些籠子裡面大多都不止一個人。
他和張蘭蘭倒是分別單獨一個籠子,這算什麼?精品展櫃嗎?陳宣心中自嘲。
關人的籠子都有人在外面把守,這種明顯是有組織的。
此外陳宣還看到,街邊一些人單獨站著,有男有女,看著就很落魄,他們頭上都插著稻草,這種人相對較少,這算什麼?插標賣首?自己賣自己?
再看街道另一邊,百十米外有一個木頭牌坊,很是陳舊,牌坊下有幾個挎刀之人看守,他們穿著醒目且相同款式的衣服,像是制服。
見此陳宣暗道這條街怕不是官府特別規劃的人口買賣場所,也就是說這裡的人口買賣大概率是合法的!
否則的話人口買賣因何如此明目張胆?
難怪之前陳宣聽到安排個好位置的交涉,這裡距離出入口不遠,可不就是好位置麼,有人前來交易首當其衝的就能看到。
他喵的,這種生意也講究旺鋪地段?
離街離街,陳宣大概明白這條街為什麼要叫這個名字了,人口買賣啊,在這裡上演過多少生離死別?離街這兩個字再貼切不過了。
再看街道入口處的牌坊,那上面有兩個模糊的字,但陳宣無論怎麼看都不認識,不是他熟悉的任何文字。
糟了,我成文盲了!
陳宣心頭咯噔一聲,不認識字,這是一個極為恐怖的劣勢,以後很多事情都將大大受限。
但他大概知道那兩個字怎麼讀,離街,之前有人說過這條街的名字。
在他思緒萬千的時候,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街道上一盞盞燈籠亮起,還有火把篝火,而且原本街道上不多的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人口買賣,在這什麼景國,或許滿足一些條件下是合法的,但這種事情多少有些不人道,所以通常在夜間進行?
欲蓋彌彰罷。
或許從事這種買賣的人將夜色當做那麼一丟丟遮羞布了……